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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因心里一直记挂着燕清在场这一茬, 哪怕这伙负责输送军粮的运夫, 弱得不太像话,吕布还是跟打了鸡血似地激动不已, 愣是拿出了八成实力去对付。



    他一旦认真卖力, 遭殃的就是黄巾军了。



    距目的地分明已经不远,看起来又是一派安静平坦的山道旁, 竟忽然冒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而在这密集的箭矢的掩护下, 忽然现身的,就是千余如狼似虎的骑兵了。



    呐喊喧天,战鼓齐鸣, 马蹄劲猛,踏断无数枯枝败叶,嚣张仰颈嘶鸣,直冲云霄。



    这些装备精良的铁骑各个凶神恶煞,座驾四蹄生风, 带着他们自陡坡上极速冲刺而下, 眨眼已在跟前!



    瞬间将毫无准备的黄巾将士撞得七晕八素, 魂飞魄散, 人仰马翻。



    一陷入正面交锋, 吃亏的永远是准备不足、阵脚大乱的一方。



    敌将反应够快, 被一波冲掉几百人后,即刻怒而大吼:“乱什么乱!!列阵迎敌!!他们人少!!”



    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副将也拼命维持秩序, 甚至当场斩杀了想要带头逃跑的, 才险险稳住溃势。



    而将四十斤重的方天画戟挥舞在手中,仍能使它显得轻若无物的吕布,则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



    一人一马一杆戟,却已营造出了万夫不当之势!



    遥见敌将还在做那垂死挣扎,他薄唇冷冷一掀,鼻腔里不屑地喷了一声:“哼!”



    自不量力!



    寒芒四射的长戟每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璀璨的银光,就带起一道道高溅的血雾,和一颗颗神色狰狞、与躯体间尚连着条血线的头颅。



    所到之处,片甲不留,眨眼间就在身边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偏偏这恶鬼修罗般的凶煞,却不会因敌军的畏缩不前就满足于待在一个地方的,而是不断地超前移动,似有要凭一己之力,活活清了这场的野心。



    “他娘的!”吕布虽在前线奋力杀敌,却空前地打醒了十二分精神,真正是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就唯恐当着久违了的主公的面出了什么差错,堕了他的颜面。



    他愤怒地回头,虎目大睁,几乎要化身喷火巨龙,厉声咆哮道:“是哪个王八犊子放的火箭!!!”



    烧起来固然快,但他们何必急这一时片刻?



    主公要的就是这批粮草,当然连一根稻谷都少不得!



    自作聪明、又乱做了一把主张的那一小兵登时成了众所矢之,不禁浑身一抖,缩缩脖子,赶紧收了手中弓箭,哆哆嗦嗦地换了刀继续杀敌了。



    吕布吼完了他,肚子里还憋了一堆火,也不可能折回去寻对方问罪,只有暂对着眼前的敌军撒去了。



    敌将心里是越战越苦。



    这趟粮车的重要性,他是心知肚明的。



    当初何将军他们在攻下负隅顽抗的陈留后,为维持住这高涨的士气,非得一鼓作气,乘胜追击。



    为急行军之便,所带的粮草,自是不多的。



    于是被留下善后的他,就担起了搜刮粮食,速送去前方的重任。



    要在这中途出了什么差池,何将军他们都得让自己脱层皮不可。



    但这支由骑着红色大马的那员绝世猛将所带领的神兵,皆是有备而来,哪里是连鞋都穿不起的运夫为主构成的队伍能抵挡得住的?



    他也不是没想过,将后边人丢下,只带一部分粮草走……但对方全是骑兵,他们带着沉重的粮车,又多靠两条腿,怎么都不可能比敌军更快。



    怎么看,这重要的粮草怕都是难保住的了。



    敌将恨恨一咬牙,到底抱存了最后一丝侥幸,骤然高喝道:“来者何人,还不报上姓名!难道不知这是截天夜叉大人的粮队么,竟敢如此放肆!!若是误会一场,就速速退下,我还可上报时酌情轻量——”



    吕布眯起一眼,捕捉到在躲在几百步外的后方兀自喋喋不休,还异想天开地想用‘黄巾军’的恶名来吓退这帮‘路匪’的贼将。



    原来是龟缩在那儿啊。



    吕布扬扬剑眉,似笑非笑。



    他并不同对方做什么口舌之争,而是眯起一眼,让躁动不安的赤兔停住。



    方天画戟被狂抡几周,边上那几个挨得近的贼兵就成了无头尸首,轰然倒地。



    他没继续往前冲了,一直被远远抛在后头的亲兵们就终于得了机会,围上来将他团团护住。



    而吕布根本将黄巾军那些杂乱无章的反击放在眼里,不等他们到齐,就毫不犹豫地放下画戟,摘了背上所负的麒麟弓,又不急不慢地自赤兔身侧所悬的箭筒里,拈了三支簇新的羽箭来。



    弯弓引弦,搭箭瞄准。



    结实清晰的骨节因极用力而微微泛白,这一些系列动作看着繁多,可吕布做起来却驾轻就熟。



    从起意动念,到具体完成,所花费的,也不过那么短短一会儿。



    燕清这会儿恰恰缓过气来了,睁眼看去,就捕捉到那道尤其伟岸高大的侧影,凭惊人膂力,将一把有鲜红流焰环绕的金色大弓,给拉成了满月。



    吕布额角青筋暴起,爆喝:“着!”



    “嗡——”



    一声清亮弦响绽于耳畔,再是一道冷星璀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出!



    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三支豪气万千的索命箭就已贯穿了那敌将的躯体,一下中脖颈,一下中躯干,还一下,则是中了大腿。



    他与胯下坐骑,甚至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已轰然坠地。



    吕布:“唔……”



    他明明没瞄准过那马儿。



    黄巾军都被主将被杀的一幕给骇破了胆,就连副将都惊慌失措,四散而逃。



    连小命都得交代了,谁还管得上何大夜叉的问责!



    见黄巾军纷纷大溃,尸首粮食辎重丢了一地,吕布哪都不再多瞅,直接回眼去征询燕清的意思。



    燕清默然片刻,比了个“去追”的手势。



    吕布眼前一亮,立马会意。



    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再次将双臂高举过头……



    冲背后的骑兵们重新比了个极标准的心出来。



    燕清猝不及防地再受了一番残酷的视觉折磨,不由痛苦地深吸口气,满眼的悔不当初。



    吕布对燕清崩溃心情毫无察觉,等将士们回令后,便猛一催马,意气风发地大喝道:“走!”



    若说之前是虎入羊群,这下就是老鹰撵鸡。



    吕布一声令下,骑兵们四散开去,而在高处观战的燕清眼里,这阵型就像是一只展开双翅的大鹏鸟,复又缓缓收拢了过来。



    只凭两条腿、和伤痕累累的一双光脚,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吕布那些训练有素的骑兵?



    不过吕布清楚燕清的意思,并未对这些即将成为俘虏的人滥砍滥杀,而是驱赶到一块儿后,径直赶了回来。



    他们以为大难临头,哭哭啼啼,泣声在空中远远飘开,好不凄凉。



    吕布嫌恶地蹙起眉峰,不耐烦地向亲兵交代几句,让他们传下去。



    哭什么哭?



    主公如此慈悲仁善,多半会叫他们重操种地的旧业,可比随军颠沛流离、上顿不接下顿、惶惶不安的苦日子,要幸福安定得多。



    吕布将收编战俘、清点收获的任务安排给了底下人后,就揣着在发热的胸口里狂跳不已的一颗心,再瘫着张脸,屁颠屁颠地去寻主公去了。



    燕清自是狠狠将他夸奖了一顿。



    就在吕布美滋滋、却还艰难绷住严肃的表情的时候,燕清假装不经意道:“我方才俯观时,见那冲锋的军令手势,做起来需得动用双手,未免也太麻烦不便了些,还是改了罢。”



    吕布昂然一笑,答得信心满满,斩钉截铁:“主公不必担心,布已将他们操练上了几月,若还不能牢牢记住,那军里就没他们位置了!”



    ——练了整整数月?



    燕清眼前倏然一黑,身形也微一趔趄。



    “主公当心!”



    吕布眼疾手快,迅速上前一步,将他牢牢扶住。



    不过明明可以靠搭肩就解决的小事,他却鬼使神差地摸上了那纤细腰身。



    手底传来的微凉细腻的触感,直让他心神莫名其妙地一荡。



    像一条被拴在岸边的小舟,忽然被顽童解开了绳索,就一晃一晃地,徐徐荡去江心了。



    原就颇好的心情,霎时间更好了几分。



    不过这几个月的书也没白读白抄,吕布哪怕此刻做着殷勤的举动,也不带半点谄媚,还很守礼地一等燕清站稳,就松开退回,恭敬道:“地面泥泞不平,主公小心。”



    燕清随口道谢后,意兴阑珊道:“嗯……一会儿奉先你从我这边的护兵里,分一千人去,护送他们将一半的粮车运回陈留去。”



    吕布不动声色地将刚摸过那软又不失柔韧的细腰的手背在身后,悄悄摸地回味片刻,面上倒是屏息听着:“那另一半?”



    燕清略一思忖,答道:“就近送去归德,定陶吧。”



    吕布满口应下,即刻吩咐下去了。



    燕清还有些怏怏不快,瞅了瞅天时,道:“奉先是留下亲督,还是随我追回他们?”



    虽是在问,可无论是燕清还是吕布,潜意识里都没想过会得到另外一个答案。



    吕布心心念念的独处时机,终于降临了。



    他将一套早就备好的说辞,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过着,确定没什么毛病了,才长长呼入一口气,拍着蹄子颠儿颠儿,颇有几分自得其乐的赤兔,挤出一抹不伦不类的微笑,好好凑过去了。



    “主公。”



    燕清正琢磨着曹嵩之死对洛阳局势的影响,这下回神,循声微侧过头来:“奉先?”



    吕布清清嗓子,艰难道:“方才那走神……非是故意。”



    燕清没想到吕布罕有地憋了一脸别扭,说的却是这茬。



    他心头微微一动,浅淡一笑,不置可否道:“哦?”



    哪怕打死吕布,他也是不可能敢在主公跟前说实话的——当时是看那一动一动的纤长眼睫有些心猿意马,才不由自主地跑了神。



    但要是胡编乱造,杜撰些假话来,他不是不会,可刚吃过这么一记极狠的教训,他是既不敢,也不肯了。



    于是一边维持着漠然的表情,一边试图通过眼神来传递出他的愧疚悔恨之意,避重就轻道:“布多日不见主公,心中极是想念,然那荀文若寸步不离,纵有再多话,也不好当个先前不曾见过的讲。”



    他浑然不知自个儿无心插柳,只消耷拉着脑袋,无形中就显出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可怜气息,同刚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得意洋洋,有了鲜明对比。



    燕清心软得厉害,若说之前还有那么点怀疑和小郁闷,这下也烟消云散了。



    特别吕布一向粗枝大叶,竟也对或会产生隔阂这点如此敏感而排斥,不免让他颇为感动。



    只不过……



    燕清欲言又止几回,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奉先是被沙迷了眼,还是眼皮抽了筋?”



    不然怎从刚刚开始,就莫名其妙地挤个不停?



    要不是他对吕布颇为了解,怕都能误会成是在拙劣地抛媚眼了。



    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