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宴会,有歌舞侑酒之俗。
宴会上既要有美酒,又要有钟鼓器乐的鸣奏,并与杂耍等百戏相融合。
兴之所至,主客在欣赏歌舞之余,往往也会下场歌舞一回。
是以,甄姚一声开宴,丝竹管弦之乐齐鸣,一群袖舞的舞姬翩然而至。
然而甄柔一声喝下,掷地有声,四下为之一静。
只见器乐一停,舞姬怔在当场,场面隐一种剑拔弩张的沉静。
听到甄柔骤然出声,且声音冷冽,甄姚眼里闪过一丝意外,旋即目光也冷了下来,放下白玉酒樽,看向甄柔道“已经等候世子夫人多时了,不知世子夫人还有何事”
大概刚才和燕夫人的一唱一喝,已经向众人透露出了对甄柔的不满了,甄姚现在索性也不再掩饰,直接对甄柔再次打断宴会的进程表示不满。
甄柔亦冷冷地回看向甄姚,待看到一派飞扬跋扈的甄姚,宛如扑火飞蛾一般的甄姚,她眼底那一丝不理解不明白终于淡去,随之淡去的还有记忆中温柔婉约的阿姐,尔后道“燕氏对我出言不逊,君侯夫人代我一言揭过,可有问过我的意思”
这句话一扫甄柔平时说话的温和有礼,十分地不客气,亦不亚于甄姚表露出的不虞。
众人一听,就知道甄柔不打算再息事宁人了,今日这对分别嫁给父子俩的堂姊妹,怕是势必将有一争,众人纷纷作壁上观。
只是在看姊妹二人相争之余,对于燕夫人不由生出几分庆幸及幸灾乐祸来。庆幸自己未像燕夫人一样被卷了进去,又加之本看不上燕夫人的出身及巴结甄姚的行径,见甄柔多半要拿燕夫人开刀,就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燕夫人是一个聪明人,对于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印象十分清楚,大多数都看不上她逢迎讨好甄姚那副嘴脸。不过她也不在意,只忙求救地看向甄姚,道:“君侯夫人,您可要为小妇人做主,小妇人没有对世子夫人不逊,也就只是将知道的事实说出来天下谁人不知世子夫人和楚王曾是有过婚约的”
一条死路走到底的说完,燕夫人心里到底还是惧怕甄柔。
其实比起甄姚,她更愿意攀附甄柔,毕竟从长远看来,还是甄柔的前景更大些,奈何甄柔并不贪财,她实在是投靠无法,就连其身边侍人也不好交往,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央到甄姚这边。
如此之下,燕夫人虽深知改弦更张是大忌,但心里对甄柔的忌惮使然,她不禁又软了一下语气道“若是早知道世子夫人不喜欢这些话,小妇人肯定不会说的”隐晦的解释了一句,转过来还是得捧着甄姚道“还是君侯夫人提醒的是,小妇人以后一定慎言”
话到这里,该说的都说了,只看甄氏姐妹这次谁更胜一筹了。
燕夫人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强压心里的紧张,也随众人静观甄氏姐妹的对峙。
正如燕夫人所想,虽事端是她挑起,但她不过是甄姚的马前卒,她是好是歹,还得看甄姚能否压过甄柔。而她身为甄姚的人,为甄姚挑事,若甄姚不能护住她,等于是当着整个洛阳人的面向甄柔低头。这样一来,曹家女主人的身份,也该从甄姚重新回到甄柔的身上了。
甄姚自不可能任甄柔随意发落了她的人,遂接着燕夫人的话道“世子夫人,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并无造谣生事,现在也已经向你道歉,你还想怎样”
甄柔听到这里,却听笑了。
已经向她道歉,她还想怎样
到底是她想怎样,还是她们想怎样
不过既然她和薛钦之间的婚约,是众所周知的事,薛钦又即将被押解进京,那她就正好当着整个洛阳城的命妇贵女们,与其让人背后议论纷纷,不如自己说清楚。
还有诸如“燕夫人”一流与甄姚之间的交易,也该给她们敲一下警钟了。
甄柔没有立即回应甄姚,她看向阿玉,示意阿玉先带满满回客室去,又道了一声让卫原进来,才从席位上起身,缓缓走出来,一身藕荷色的宽袖长袍长身玉立在堂下,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足以每个人都听见
“我与楚王确实曾有婚约,我从未刻意隐瞒过,世子当初娶我之时,也很清楚。自我与楚王解除婚约,便男婚女嫁再无关系,何况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
话一顿,目光逐一掠过满堂众人,“试问在座各位,曾经少姑未嫁时,曾仰慕的儿郎,可是你们现在所嫁的丈夫是否因此就要永远要扯不清关系当然,芸芸众生,悠悠众口,岂能封尽我也无心堵众人之口。不过明知我与楚王早无干系来往,却硬要将我与他扯上关系,到底意欲何为,可否存了私心,自己扪心自问”
一句是否存了私心,一句扪心自问,问得在场不少人脸上蓦然一红。
甄柔对此却道“这些我不管,也更不会追究。”
燕夫人闻言心里一松,以为甄柔揭过此事,却未料甄柔语气陡然一沉,厉色道“但燕氏在公开场合以此当面冷嘲热讽于我,却一定要追究我乃君侯请封,有当今圣上亲封的齐侯世子夫人,也是当朝一品大将军夫人,燕氏则是九品下命妇,今日之言是为以下犯上是为不敬”
一番君侯请封圣上亲封之言,听得众人震耳发馈。
是了,甄柔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还曾受过圣旨亲封。
不仅与在座很多人的身份不同,就是现在高坐主位的甄姚在身份上也难以企及。虽是君侯夫人,却也只是一场婚宴罢了,曹郑并未与其单独请封。甚至曾经的正室卞夫人,也未曾被曹郑上书请封过。
这一刻,在甄柔的言语下,众人忽然意识到谁才是曹家真正的女主人。
甄姚的脸色在这一瞬间陡然铁青。
下面在坐的卞夫人,眼睛里隐藏的笑意也为之一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