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娶媳妇儿那天, 李家老老小小一家子都去了, 新郎是黄大勇的弟弟黄大伟, 娶的媳妇儿是外乡的,听人说两人是在外地打工认识的, 两人年纪都没到二十, 要不是肚子里揣了一个, 那指定不能这么早就结婚。
这里民风开放, 先孕后婚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没人会说什么闲话, 像他们这种年纪小的,民政局是扯不到证的, 只能先把婚宴办了, 等年纪大了再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找找关系就可以了。
虽然没有结婚证,但在这里只要办了酒, 那在别人心里可是比结婚证都还有用的。讲礼、认亲、磕头、摆酒、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作个见证,这两口子就要过一辈子了, 像老一辈儿那些, 还不是一辈子到头结婚证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
李妈妈看着别人家儿子年纪小小的结婚别提多羡慕了,她这辈子知冷知热的老伴儿有,孝顺本事儿的儿子有,就想要一个贴心窝的儿媳妇儿,老大家那位是彻底没有指望了,只盼自家三儿能擦亮眼睛找个好姑娘回来, 家里条件她不在乎,有没有体面的工作也没关系,只要人品端正,容得下老二一家,容得下他们两个老的就行,别的啊,她还真是没有多求。
一家人在小筑里吃酒,吃完后肯定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擦擦嘴就走,老老小小的又帮着收拾,有帮着收的,有帮着洗的,就连齐齐也抱着把比他高的扫把在帮着扫地。
小筑里有足够的工人做这些,可是李爸爸一辈子就没闲过,又觉得这是自家的活儿,哪能全指望着别人干,他们老李家可没有这种地主老爷的做派!所以只要他们有空,那过来帮帮忙也是常有的事儿。
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老远望着家里亮出的灯,李爸爸对李妈妈说“你是不是又忘记关了,你这个记性可要赶上你妈了。”
平安她外婆去世的时候都快八十岁了,后面那几年头脑一直有些不清楚,就是科学上所说的老年痴呆症,常常出去就找不路,好几次从大舅家走到平安家都能丢,好在老人腿脚不行走不了多远,通常在这周边转转,总能被认识的人带回家。就因为这,李爸爸每次说李妈妈忘性大的时候,总免不了要这样逗弄她几句。
李妈妈说“青天白日就出来了,怎么可能是我忘记关的,赶紧回家看看,别是家里来什么客了。”
“妈,出来没锁门?”平安问。
“锁了吧...哎哟,我也忘记了!”
平安和贺元骁相识视一眼,无奈笑了笑,抱着嘟嘟加快了步伐。
凤水这边现在的治安可比不了前两年了,现在地方上来的人多也杂,就前几天还听李之远说,他们隔壁搬来了一户人家,早上才安置好的新家具,夜里就被偷了个一干二净!隔壁好几户人家都听着那动静,第二天还抱怨说新搬来那家人大晚上的还忙活个没完,大半夜的吵的他们都睡不着。
等中午那家人来了之后才知道,那是他们大半夜扰民呢,分明就是小偷大半夜上门!一看新家被偷了个一干二净的,那家老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撅了过去,人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呢!
为这事儿,这几天镇上派出所到社区上上下下可愁坏了,特别是字冉这个书记,眼看着就要调职到l市了,管辖内还发生这么严重的偷盗事件,啧啧啧....
他们两个抱着嘟嘟先一步进门,有贺元骁在就算来四五个贼那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就怕一家老老小小的都往上赶,那才麻烦呢!
一进门...
“嗨...”
平安看见院子里眼熟的车牌号就感觉不太妙,看见吉祥和樊辰时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怎么回来了”
吉祥慢悠悠的走过来,把嘟嘟接过去抱着,说“有事就回来了呗~嘟嘟,还记不记得我我是小叔啊。”
嘟嘟快小半年没见着他了,但或许是他长的和哥哥很像,倒是不怎么容易忘,就糯糯的喊了声“小叔叔~”
吉祥满足的点点头,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把他转向樊辰说,“叫小婶 。”
嘟嘟又听话的喊,“小婶婶~”
“别乱说!”平安怕他乱开玩笑惹樊辰生气,连忙制止道。
看樊辰不像介意的样子,才又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叔!”平安话还没问完就听见齐齐兴奋的喊,一个闪影就扑到了吉祥身上。
得了,这一家人可算齐了!
吉祥突然回来惊着了全家人,精明如李妈妈在看见儿子的喜悦过后,立马就觉出了事情不对劲,平安和贺元骁的事情在先,现在但凡吉祥和哪个男的走的近点儿,李妈妈心里都会多想两道,这不年不节的,吉祥突然带着樊辰回来了,莫不是...
“小叔你给我带乐高了吗?”齐齐粘在吉祥身上,眼巴巴的问。
“你猜咯?”
“嘿嘿...”叔侄俩笑眯眯的对视,一大一小莫名相像的两张脸上露出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吉祥他们回来,饶是李妈妈心里有再多疑问,那也不能饿着孩子,打开了院里的灯和厨房的灯后,李妈妈和平安去给他俩准备吃的,贺元骁陪着樊辰和李爸爸喝茶唠嗑,至于吉祥...稀罕孩子去了。
他从小就是娃娃头,只要他回家,齐齐和利琛阳打小就喜欢跟在他后边,反正小叔不会骂人,不会打他们,还经常偷偷给他们买好吃的,虽然小叔自己也吃很多,但完全不能影响齐齐爱跟着他小叔混的程度。
“胖子齐,小学好玩还是幼儿园好玩?”吉祥问。
齐齐三下两下拆开乐高玩具的包装,小大人似的说道“小学咯!幼儿园的孩子天天随随便便撒尿!脏死了!”
“哦那你会不会”
齐齐郁闷,“我才不会呢!”
“哈哈哈哈。”
利琛阳帮他撑面子,说“齐齐三岁就自己上厕所了。”
“嗯!”重重点头,阳阳哥哥说的话不能再对了!
吉祥抱着乖乖的嘟嘟在旁边看着他俩摆弄玩具,凑近了亲一口,感慨道“咱们嘟嘟实在太乖了,这么可爱一点儿也不像哥哥。”
原本以为齐齐听他这么说指定会生气,想不到这熊孩子,用袖子擦了擦嘟嘟被亲的脸,对他小叔说“喜欢就自己生咯,这是我家的哦。”
吉祥...呃...
李妈妈手脚麻利,不一会儿饭菜就做好了,想着小贺他们估计还得再喝点儿,她又热了油,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从街上买的知了下锅油炸了,一个个炸的酥脆金黄,一口一只不费劲,用来下酒那在合适不过了。
吉祥夹了几筷子之后就停下了,平安看他没什么胃口,就问“是不是在路上吃过了”
“嗯。”吉祥点点头。
李爸爸不疑有他,笑呵呵的说“不想吃了就陪着喝几杯,你樊子哥好不容易上咱家来一趟,你在d市没少麻烦人家吧?看这回还顺道送你回来,还不赶紧倒杯酒走一个。”
吉祥不说话,樊辰哪敢让他喝酒,马上说“叔,婶,要不咱们到屋里坐会吧,我这儿也有事情要跟您二位交代。”
平安心里“咯噔”一下!想,终于来了!他拍拍贺元骁的腿,人立马心领神会,起身对齐齐和利琛阳说“走,上楼睡觉去,明天还上学呢。”带着两个半大的上了楼
平安倒是没起身,他抱着嘟嘟观察着爸妈的反应,李妈妈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这也意味儿着...在场的人除了李爸爸和小嘟嘟,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李爸爸还有点儿不太愿意进屋,刚想说,在哪说不是说啊,这院里多凉快啊,就被老伴拽进了客厅。
二老占据着一个沙发,樊辰神态自若的走到他们对面的沙发坐下,吉祥和平安最后进屋,平安在唯一剩下的那张沙发上坐下,刚想拉吉祥坐下,那个没良心的弟弟就走到樊辰身边做好了,三方会谈,这就开始了。
“三儿...你不是困了吗?要不先睡觉去,床铺妈给你理顺了。”李妈妈说。
“说完在去睡吧。”吉祥低着头,不敢看向爸妈,却还是坚定道。
李妈妈叹了口气,弱弱的说“你怎么也这样...”
吉祥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
他低着头,胡乱用一只手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时眼中只剩一片坚定,他说“爸妈,对不起。”说完,手就被一只更加宽厚的手掌团住。
樊辰安慰的捏捏他的手,对一脸茫然的李爸爸和面无表情的李妈妈说,“叔,婶,我比吉祥大七岁也到了而立之年,比起二十岁的时候,现在的我很明白自己往后想过的是什么生活。虽然知道你们不会那么容易接受我,但是我还是想请求,请求你们把他交给我吧!”
“这...这...”李爸爸惊讶的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虽然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情况他算是彻底弄懂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李妈妈平静的问,只是眼神始终不肯落到吉祥和樊辰身上。
“第一次去打洛的时候...”
“什么?”就是齐齐出生那一年?齐齐现在都七岁了,那岂不是在一起了将近八年?
“我去l市上高中的时候没有在一起,他怕打扰我...”吉祥又解释道。
相比李妈妈的脸色铁青,李爸爸除了意外之外,倒还算冷静,他看着两个孩子紧握的手,试探着问“你俩现在有什么打算?既然都瞒了这么多年,那怎么突然回来说开了。”
“叔,吉祥有宝宝了。”樊辰说。
“什么?!”
“什么?!”
“什么?!”
如□□一般都效应。
“怎么了?”贺元骁抱着嘟嘟从外面进来,看他们几个一脸慌张的样子,连忙问。
“什么时候的事?”李妈妈着急的问,倒也说不上开心难过,纯粹就是太出乎意料了!
“三个月了,稳定了我们才敢开车回来的。”樊辰不合时宜的微笑着,摸着吉祥平坦的小腹,露出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没等几人消化完,吉祥又掩饰不住喜悦的说“是双胞胎哦~”
“什么?!”四口同声!
平安这时也淡定不了了,几步迈到吉祥面前,蹲下盯着他肚子,问“真有了?怎么一点儿看不出来?”
贺元骁说“你的还不是四个月之后才猛涨的,还有就是三儿太瘦了,得好好补补才是。”
而李妈妈和李爸爸则是更加愁了...
对于自家这个如同混世魔王一般长大的三儿,李妈妈从小就没少打过,小时候光是用来抽屁股的竹竿片就抽坏了好几片,后来长大了,虽说顾及孩子面子不再像以前追着打骂,可扭耳朵说两句那是少不了的。
可现在?孩子带着身子,他们真是舍不得啊!
这一晚,李爸李妈注定失眠,天快亮时,李爸爸翻了个声,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正好撞到了李妈妈枪口上,骂道“死老头子,睡不着你就出去,一整晚翻来覆去的折磨人个没完没了!”
李爸爸莫名其妙被喷了一顿,郁闷的说“自己本来就睡不着,赖我干嘛!”
“啧啧,你怎么这么烦人呢...”
“是是是,我烦我烦 。”索性睡不着了,他干脆起身披了件薄裳就出了门。
李妈妈又独自埋怨了他几句。
不一会儿,李爸爸端了杯水进来,对老伴儿说“吃点儿药吧,不然又该头疼了。”
李妈妈身体挺好,大毛病没有就是这些年来一直有这么个旧疾,前晚没睡好的话,第二天头指定疼还会犯晕,李爸爸担心她难受,所以早早的给她准备了药送进来。
李妈妈也不和他硬着来了,半坐起来把药吞下去,哀怨的说“老头子,咱俩这是造的什么孽?”
“胡扯!”李爸爸严声道。
“先不说三儿的事儿,就你问这句话你就不怕人小贺听见寒了心就不怕平安心里起疙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说平安他们。”李妈妈辩解道。
“你啊你,平时看着比谁都心大,其实最过不去的就是你,你不就是看着别人家风风光光的娶媳妇摆酒席羡慕吗?可你看见人背后的家长里短了没有?这要是三儿和他还只是刚开始还好,这肚子里娃都有俩了...你说还能怎么办?”
李妈妈不搭话,他又继续说“小的看着大的长,咱们都接受了他二哥,在去棒打他这对实在说不过去...”
“老头子,你这是?”
“我?我怎么了?两个儿子都这样你以为我好过?前些年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你听得多我听得多?可咱家不能少了个主心骨,咱们俩过日子不就是你开导我一回我开导你一回吗?以前你开导我,这次要是你还稳得住,那这些话本该你在劝我一次的,可这次你都乱了,那就我劝你一回,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妈妈眨眨眼,眼泪成串的往下掉,两口子大半辈子睡一张床,什么心事能瞒得过对方,以前她老爱在睡前念叨,平安结婚没有大办,怎么都要在三儿身上补回来,说是想要把以往送出去的礼钱通通收回,其实不过是想给孩子图个圆满。虽然在家里平安他们的日子过得和其他夫妻的差不离,可这要是比这外头来说,男人和男人过日子,总没有男人和女人来的天经地义,这是阴阳调和日月相映的道理。
为人父母,谁不希望孩子一辈子活的天经地义的
“你要往开了想,他们都在一起这几年了,那肯定不是一时半会的心血来潮,樊辰这个人和小贺的野路子还不一样,他今天肯来咱家,那就证明他已经安排妥当了。还有就是...你觉得当初三儿怎么从打洛回来就自愿上学了呢?这其中,肯定有咱俩想不到的原由,哎...”
“你这么一提我也觉出不对劲来,当初也是三儿自己报的d大的吧?就连现在实习也是在他公司里边...”李妈妈说。
“嗯。”
天色渐渐发白,李妈妈郁闷不堪的心情被自个儿老伴儿疏解了不少,虽然不至于立马想通,可至少没有那么排斥了,甚至生出了点破罐破摔的意思,心想,反正他们老李家的闲话已经不少了,再多点儿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外面传来下楼梯的声音,今天不是周末,想着也是平安他们送两个孩子上学的声音,直到院里完全安静下来,李妈妈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爸爸坐在床边闷头抽着烟,思绪飘散的很远,直到香烟燃到了手指他才回过神,出门洗漱去了。
虽然没有完全征得家里人多同意,可吉祥和樊辰已经很自觉的睡一间屋去了,反正孩子都有了,也没有分开睡做给别人看的必要。
樊辰也起的很早,或者说他毕竟年长,没有吉祥那种搅乱一池春水后撒腿就跑的心安理得,所以便早早的起了。
一出门,就和坐在院子里喝酒的李爸爸碰了个正着。
他没有明知故问的问李爸爸怎么一大清早就喝酒,只是默默的坐在老人家旁边,那起个杯子,倒满。
“叔,以前你是不是参加过xx战争?”
李爸爸笑了笑,说“嗯,参军了两年,正好赶上,可也不是扛枪的,就是个后方的伙夫。”
樊辰说,“那一年,我外公也参战了。”
“哦?”李爸爸被往事勾起了兴趣。
“我外公是彭州元。”看到李爸爸讶异的神情,樊辰点点头,说“就是那个。”
m国地界小,除去外来人口本地人也就占个几十万,战事一起,以往的销金窟也变成了生死滩,谁愿意留下他们那儿和zg这边军官等级分明不同,m国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基本就是谁的兵多谁的权利就大,彭州元就是靠着他那些兵坐上了那个位置。
四十年前,m国和领国y国边界摩擦发展成为战事摩擦,zg为了保与m国边界的安稳太平,不得不出兵支援,支援的,就是彭州元。
李爸爸知道樊辰以前在m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可万万没想到樊家的水竟然这么深,不等他开始担心吉祥与这个人的事情,又听樊辰说“嗯,我母亲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原本她要嫁的人是少阳他父亲的,那是我外公保的媒。”
李爸爸惊讶原来利家和彭家还有过这样一层关系。
“那后来呢?”
“我和少阳好好的在这儿,他们老一辈肯定是没成,因为我母亲遇到了我父亲。”
相遇时也是那一树一树的花开,也正是人间四月天,只是...便不长久。
“我母亲执意要嫁到樊家,或许是因为外公疼爱小女儿,或许是因为樊家有值得交换的东西,最后不知怎么的,彭家那边也同意了。刚开始我父亲确实对我母亲很好,但她身体不怎么好,好几年后才有了我,在此期间,一房一房的姨太太就往家里抬了,我父亲现在人在a国,离开m国时他一共有七房姨太太。”
“你们家怎么这么乱这...”李爸爸不满道,一方面觉得这样家庭的小孩跟自己孩子在一起心里不放心,一方面又奇怪他怎么突然跟自己说这些。
“我母亲走得时候跟我说,她这辈子开心时间比发愁少,作为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念想,希望我不要成为像我父亲一样的人。没遇到吉祥之前,我一直洁身自好,从没对谁动过心,他是我唯一一个二十多岁想在一起,三十多岁了依然还想在一起的人...”樊辰说。
李爸爸了然叹了口气,说“三儿有今天多亏了你,我不干涉,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对他,珍惜他的赤子之心。”
樊辰抬起酒杯,无声担保。
如同他对李爸爸所说的,在那个夏天遇到吉祥之前,他真的从没对谁动过心,那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如同是行走在万丈红尘中的苦行僧。
后来有一天,一只小白兔挠了挠他的僧袍,用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好像再说“以后能拜托你帮我顺毛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字啊!简直破我自己的纪录了有没有?知道我最近为什么没有更吗?因为我去微博围观了最近网文圈的大战去了...明天像打了鸡血一样围观啊!作为一个小尘埃,不敢评价任何人,只是我虽然写的很差劲,但一个字一个字都是抱着手机打出来的,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看我的文的人,我觉得这是做人的基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