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远的房子订了下来, 哪哪工作也忙, 赶不回来看他们的新家, 小家伙儿难得任性了一次, 让他平安叔叔举着手机里里外外的用微信拍给他看了一遍。
“你怎么不让你爸给你发, 你爸又不是不会用微信?”平安举着手机无奈道。
“我爸发的我不放心,他节省惯了,我又隔的远,要是他随便买个两三万的小瓦房住着, 又到别人家发给我那我也不会知道啊!”哪哪鬼机灵的说道。
平安一想这倒也是, 之远哥这人还真是挺节省的, 不说别的,这几年新衣服都没见他买过几身,他又是个爱干净的人, 有几件白衬衫洗的都有点透了也舍不得扔, 这次能狠下心来买房, 确实挺出人意料的。
“我就想着给孩子存点家底, 这要是那天儿子在外面累了委屈了, 回来至少有个落脚的地儿,不说其他地儿, 他只要能挨着你们, 我也就放心了。”李之远酒量浅, 他喝了不过小半杯酒,脸色就有些潮红。
“小远你想这些干嘛,哪哪是个有出息的, 不是在那个什么外企干的好好的嘛,人可是个金凤凰,那用的着回咱们这个山窝窝哦!”李妈妈说道。
李之远眼眶微红,笑了笑说“不回也没事儿,等以后我走了,这房子买了给孩子添个防身钱也好,我也能安心一点儿。”
“呸呸呸!你这死孩子,年纪轻轻的说什么走不走的话,你这在着急能赶到我们老一辈儿前头去?你就安安心心的过,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个...你还年轻,个人的事儿也该考虑考虑。”李妈妈气道。
李之远却是苦笑摇头,不肯在说话了。
他的乔迁之喜,过得还算不错,忙乡的大哥大嫂来了,家里老父母身体越发不好,连这样的短途也经不起了。平安家老老小小都来祝贺,连带这小筑里的几个工人,也到他家来吃酒,相比李之远的年纪,他们更是年轻,虽然十几万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不算多,可对于他们这些小镇里的农民来说,这无谓已是一个天文数字,大家都真心诚意的祝贺着他买房,心里也暗自下定决心,自己将来也要这样买一套这样的房。
李之远他大哥大嫂念着家里的鸡猪还有孩子老人,傍晚吃过饭之后就张罗着要走,临了他大哥把他喊道一边,从裤兜里摸出几张又脏又皱的百元大钞,说“三儿,爹娘都挂念着你这几年往家里拿的,都是哥没本事儿,这点钱是中秋前买核桃的,你拿着,要是有个什么难处就跟哥说,家里养着好几头猪,你嫂子是个心宽的,你不用顾及什么。”
李老大名叫李之国,虽然名字有个顺口名字,可是却是个连小学都没念完的粗人,他老老实实的接替了老父的锄头,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干,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来,更是不懂得什么叫做宽慰别人的心,每句话都是实打实的实事求是,他不会说哥家里还有,这点钱是富裕的,你先拿着用。不会说哥家里那几头猪就是为你留的,你要用正好。
可李之远却是懂得,他前面没来得急喜极而泣的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心里的喜悦被满满的悲情替换,他说“哥,我哪能要你的钱,这些年要不是靠你和姐,家里能这么顺顺当当?我现在儿子大了能挣钱,自己也上着班,我哪儿需要你给我钱?”说着,就把钱往李之国的口袋里塞。
两人推搡起来,楞是都被这几百块钱逼红了眼。
李之国是个干惯农活的庄稼汉子,李之远这把小身手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两人几下就分出了胜负。他急匆匆的喊了自家婆娘,两人就出了李之远的家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之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晚霞当中,不禁有些悲怆。
他突然想起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来,那个时候他还没有遇到那个男人,他也不是忙乡飞出来的金凤凰,他的年纪比现在的齐齐大不了多少,就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小萝卜头,他和姐姐坐在火炉边上,两人挤在一个木头桩上,看十岁的李志国够在灶台上给他俩盛稀粥。
他那个时候小,大人也忙着农活没有好好教导,筷子用的磕磕绊绊的,李之国总是宠着他,盛好粥后自己都来不及吃就要先喂他。后来他再大一点儿,开始上学的时候,每次考试考的好了,他大哥总是喜滋滋的比所有人都高兴,那时候李之国已经辍学了,不知是真读不好还是家里太穷,实在供不起,他比灶台高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村里的大人去帮工去了,那时候去帮人挖河道,有幸捡到一两分硬币了,也是擦干净攒着等回家时,全给自己用,那时候他大哥是怎么说的?好像是“我们小三儿就是个读书的料,你只要好好的读书,以后大哥会替爹娘给你生活费。”
这件事他确实也做到,李之远直到大学,一直都是大哥供他的。
自己也一直没有让大哥失望,这可以从,李家老房子里没剩几片的奖状残骸可以看出。
可最终,自己这一生,却因为那一个人全毁了。
李之远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就可以看到他爹当年震怒的模样,和他娘唯唯诺诺的拉着他爹不然棍子落下的眼泪,还有...大哥在角落里的失望。这一切的一切折磨了他很多年,自从回来和家人相认之后情况改善了不少,可今天却又因为几百块钱而把一切招了回来。
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李之远起身打开了手机,去年他娘住院时,他往大哥卡里汇过钱,卡号一直都在手机银行里保存着,李之远手指翻动,将自己卡里的余额全部转了过去。
手机提示音响起,李之远想着不过是账户转账通知,却不想,又是那个号码。
“睡了吗?”
每晚的短信从来没断过,只是李之远从来不回,也就自然而然的习惯漠视,可是今晚,他突然很想和这个人聊聊。
略一思索。
“现在方便接电吗?”毕竟是有家室的人。
刚刚显示发送成功,那边并迫不及待的打了过来。
李之远深呼吸,按下接听健。
“小远。”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手机从十万八千里之地传来。
“我一直很想问你。”李之远压抑的说。
“你问。”
“季钧泽...这么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电话那头开始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提示着这通电话还在进行。李之远忽然笑出了声,继续说道“我很后悔...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为什么要认识你。”
“小远...”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是我,我没有一天过得好过,我不断自责不断自问,为什么老天要让我遇见你?为什么?”李之远抽泣着胡言乱语着哭诉着他的人生,原本该是光宗耀祖,却被自己作践的二十年不能进家门。
“我没有后悔。”
季钧泽打断他的话,说道。
李之远在怔楞之下,又听他说“无论后来我们走到哪一步,无论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天长地久,我都没有后悔过。”
我没有后悔爱上你,没有后悔在一起,或许我自私,但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这些话还没来得说出口,就听电话那头李之远冷笑了一句,说“季钧泽,你真恶心。”说完就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l市。
一套高级公寓里,男人颓丧的坐在沙发上,他的手袖挽起,从漏出肌肉线条来看,很难想象得到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
男人攥紧手机,终于决定还是要动用职权来谋私。
他打了个电话,说道“帮我查一个人。”
第二天,李之远拿起手机颓然的确认道,他昨晚真的冲动跟那个人又产生了联系,这种酒后加夜晚的冲动,他真是理解不了。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李之远用冷水洗了把脸,就往小筑走着去了。
“你有没有发现之远哥最近有点不对劲”平安坐在沙发上跟贺元骁嚼耳朵道。
贺元骁往柜台里看了一眼,李之远正在核对小吴这一天的账务,暂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没有。”
“嘿~你太不关心我哥了,我每天才来这一会儿都能发现他情绪不好,你天天在着待着都没注意”
“嗯,没注意。我只注意我儿子什么时候大一点儿。”贺元骁眼神往他肚子上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等着吧,还有好几个月呢。”
“啧~”贺元骁皱眉,又说“这预产期是过年那几天,这小家伙真会选日子,过年都不让人省心。”
“我觉得挺好的,多喜庆啊!”平安毫不在意的说道,又反应过来被男人岔开了话题,不满道“跟你说小远哥呢,你扯这些干嘛?我感觉是从搬家那天开始的,你说他是不是为钱发愁啊?”
“或许。”
“我得问问去。”平安说着就要起身。
贺元骁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就连忙拉住他说“这样不好,远哥心思细,工资的事情他已经很不安了,你在这样去问他面子上过得去吗?”
平安一想也对,又泄气的坐回沙发上。
贺元骁接着说“还有,我总觉得他不是因为钱,应该是有什么事儿,这几天他电话老是响,但他都不接。这个事情你可以去问问去。”
平安点点头,他不笨又了解一些事情,贺元骁这样一说他也猜了个大概,就说“嗯,等找个机会我和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