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 风云肃杀, 万木萧瑟, 浊波滚滚。
“这几千年来,我等妖族魔族, 受尽俗世欺压,抓的抓, 杀的杀, 血流漂橹,哀魂遍处,早已行至退无可退的地步。”
誓不空脚踏一双麂皮锦云靴, 身披铁叶攒金赭红铠甲, 手中冷硬长杆映照着沉暗天空, 仿似这天地间划破长云唯一的一道光。
“尔等大肆宣扬清必胜浊的歪理,本座便要这十方三际亲眼见证,究竟谁才是这天地共主!天下天下,本就该是‘天在下’,你们这群天界老儿高高在上这么多年, 也是该头朝下堕于婆娑浮世,尝尝屈于人下的滋味了!”
今日今时, 他便要破开天界大门,直捣黄龙将这些一个个个道貌岸然的神佛, 全都碾压踩踏于脚下, 让他们也为他胯下坐骑, 让他们也尝尝被奴役, 被驱使,被当作牲畜,究竟是怎样烈焰焚心的屈辱滋味。
在未有形体之前,他游荡于无天界之中,于众生百相中听见的,看见的,无不是哀嚎愤哭的悲言悲语。
他们自出生起便注定了三界六道的不同命运,可却从没有人告诉他们,原来三界六道也有高低贵贱等级之分。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的权利。
誓不空看着对面那阵列得密密麻麻披坚执锐的天兵天将们,犹如在看着再微小不过的蝼蚁,挑起了轻蔑一笑,目色妖娆阴鸷。
“洪荒洪荒,天地之始曰洪,百族更替曰荒。既然更替分合乃是常理,那接下来……就换吾等魔族,来接手掌管这天地盛世!”
誓不空伸出一手,指着前方那威势赫赫排列成阵的浩荡大军,闭上眼屈起了四指,发出了淡漠冷情的一声号令。
“杀。”
“追随吾王,共创盛世!”
“杀!杀!杀!!!”
百万妖魔声震长空,犹如山呼海啸袭涌而来。那一刹刀戈相接,流光滑落,血色织雾,箭矢落雨,如在战局死书上落下了密密麻麻以性命为线的针脚。
誓不空召唤了这天地洪荒里所有浊气,绵绵不绝滚滚如波地为手下冲锋陷阵的将士们提供着膨胀的力量,在他周遭更是形成了以浊气为壁的结界,将任何胆敢冲过来的天族猛然弹落在地。
他看着那一场厮杀,看着那飘摇的血雾,压下仰天长啸的叹然。
等这一天,他等了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万年。
他既为盘古浊念灵识,自然也算得是这天地的主人。这一切,这荣华富庶的一切,本就该属于他,为他所掌役!
天地清浊本一体,神魔六界共安平。
扬清抑浊生极端,十方颠覆踏如来!
大唐长安,宫阙楼台失了往日鲜亮颜色,被浓云笼罩着,一片风雨如晦的暗淡。
“陛、陛下,不好了!那群妖魔攻进来了!”
一个公公连滚带爬地闯入内殿,口中惊呼着通报。
李玄清身着黑底十二纹章的冕服,负手而立,观望着远方天际滚动翻腾的重云,面色凝重。他因有真龙天子的王者之气,护这一方城阙免受妖魔动乱之苦。他深知终有一日,待那群妖魔再也不忌惮龙气之时,便会大举进攻突破这长安城。
只是没想到……这一日会这么快。
“陛下,臣等……誓死追随皇上,追随泱泱大唐,咳咳!……”
他身后,一面容严肃的长者身着朝服,宽袍细带,缓缓单膝跪地,拱手前伸而上举,行了端端正正的一大天揖。
李玄清立马回身,快步走至那人身旁,一手扶起。“魏卿抱恙在身,不必行礼。朕既为皇,必当承其重,担其责,护佑这一方天下。”年轻的王者顿了顿,面色划过丝阴郁。
“君为刃,臣为鞘。尔等做好自己之事,勉力辅佐朕便已足够。至于杀伐血戮和挥刃平荡……”他闭上眼,声音压得极低。
“是朕身为天下之主,该以身践行的王道。”
魏征咳了咳,抬起头时满脸忧容,“陛下……”
李玄清摆了摆手,笑意孤寒如高天霜月。
这世上,怎会有真的光风霁月不染鲜血的君主。若真有,那便是一个君主的失职。
他这帝王之身,也不是靠那群臣子给捧起来的!
“不必多说了,禁军朕已全部集结完毕,他们攻城之时,便是我等决一死战以命相博之时。”
魏征如何不懂其意。他站在那人身后,看着他的王上,看着他的王上守护的这一方天下,如今城阙危乱,四处焦土,山楼粉堞成了瓦砾一堆,香炉红脂焚尽了秋江烟冷。臣等自该替君分忧,可叹他一身铮铮铁骨,而今除了伴于君侧,却再无挽剑正山阿纵马正乾坤的能力。
这是山河之恸,又何尝不是志士之悲。
却说天地动荡之时,唐三藏一行人正于无天界里马不停蹄赶往巢穴楼宇。
当初小白龙逃脱了九头金凤的攻击,下界之后找不到摩昂,只得求唐三藏前往无天界救出他父王和大师兄。
今日趁无天界内众妖魔倾巢出动之时,他们借敖烈之助穿透结界,奔驰于长风,并肩于沉云。
四人衣袖猎猎,随风鼓动,隐隐间仿佛有驰驭天下的气概。
几人眉目沉重,出手狠劲,一路势如破竹地冲了进去,沿途只有几个守楼的小兵小将,比起几人之力却如草芥蝼蚁不值一提。敖烈行至当日对战金凤的长廊之时,愣了一愣。
这儿再没了当日激战的痕迹。连抹灰都没留下。
“父王……”
他默念着,却被唐三藏拍了拍肩头,似是无声的安慰。
敖烈一顿,转过头看了诸人一眼。昔日为唐三藏所持以示佛法庄严的九环锡杖以成了降妖除魔沾染杀戮的法器,而朱悟能也收敛了平日那嬉笑神色,执着九齿钉耙不顾洒上衣角的污暗鲜血,就算再无君子之姿,却也比往先多了磊然凛冽的气概。而沙悟净依旧默不作声的,扛着他那降妖宝杖,面对死尸骸骨眼睛都不眨一下,衬着脖上那九颗人头骷髅链,仿佛是从地狱爬出的阴森鬼怪,戾气滚滚。
敖烈想再找找,再找找他父亲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他不相信他的父王就这么死了。
他指了指交错长廊的最深处,暗色无垠,“大师兄就关押在这里头的内室,师父一路往前便可寻到。”
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