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帆绿化与三合公司的较量,从某种意义以上来讲,是没有赢家的,最终的结局是吕建伟平白花出去了二百多万,张士杰涉罪被捕,于志广的胳膊,也在一周之内被人干折了两次。
但细细数来,或许还是杨东占了便宜,虽然他没能如愿的吞下吕建伟的新帆绿化,并且因此无缘绿化行业,但是他们这个由餐馆厨师、出租车司机和街头小贩组成的草台公司,总算拿下了第一笔资金累积,有了砥砺前行的资本。
杨东自从在吕建伟手中拿到了一百五十万的赔偿款之后,首先做的就是还清了毕方、二力和杨鹏等人的外债,因为手里有了钱,所以大家的生活状态也得到了改观,最起码吃饭的时候,能见到肉了。
自从这笔钱到手开始,杨东一直在琢磨着可以投资的生意,但却始终没找到什么合适的门路,最开始的时候,罗汉曾经提议过,拿着手里的钱,转过头去投资当初于哥对杨东说过的造船厂食堂,但随即便被林天驰否决,因为以三合现在的资金和人数,再转过头去研究工厂食堂,已经很难保证盈利了。
三合公司的账面上,虽然还剩下一百二十万的资金,但是仍旧处于比较尴尬的处境,因为一百多万并非算是什么巨款,甚至还不够在市区买下一套像样的房子,如果用于投资的话,大的项目根本拿不下来,小的项目又没有合适的去处,一时间也陷入了僵滞。
商量了几天无果以后,罗汉直接挥了挥衣袖,做起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不问了,林天驰则是每天跑细了腿的去研究项目,但也罕有成效,因为他接触到的商机,不是风险异常巨大,就是明知眼漏的骗局,惹得他每天哀怨连连,不断地向杨东诉苦,每每听到这种事,杨东总是一笑置之。
杨东清楚,手中剩余的一百多万,是大家玩了命拼回来的,所以这个投资,一定要无比谨慎,一旦稍有纰漏,大家唯一能够翻身的资本,也就没了,所以越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越应该沉住气,所以并没有多么焦躁,每天依旧泡在健身房,杨东当初落下的神经性头痛,是无法被彻底治愈的,随着身体的耐药性缓慢增长,他服药的频率也在一点一滴的缩减着时间,为了增加身体的免疫力,以及促进新陈代谢的循环,他只能不断地增加运动量,用来做以制衡。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进了腊月,逐步临近年关,腊月二十七这天,张士杰的案子被一审宣判,他因为涉嫌盗窃、毁坏国有林木等多项罪名,被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
同一时刻,对此事并不知情的杨东等人,也聚在出租屋内,进行了短暂的年终总结。
房间内。
杨东、罗汉、林天驰和刘悦、张傲、黄豆豆六人,在平时吃饭的方桌旁边相对而坐,杨东身前,还放着数个信封。
“今年过年,都去哪过啊?”杨东用一句话打开了局面。
“还能去哪,回家呗。”提起过年,林天驰脸上并未洋溢出开心的神采,兴致缺缺的回应了一句,他的父母自幼离异,随后都各自组成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林天驰的童年,就像是一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跟父母的感情都谈不上多么深厚,也正是因为这种氛围,所以他自从高中毕业开始,几乎就没怎么回过家,但眼下临近年关,他还是得回去看看。
“东子,你今年过年去哪过啊?”罗汉看向了杨东:“鹏哥要是不回来的话,你就去我家过年吧。”
“对,咱们人多,还热闹。”跟罗汉同村的刘悦闻言,也跟着撺掇了一句,随即咧嘴一笑:“我们村里有两个寡妇,正经挺带劲呢,到时候我带你给她们拜年去,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算了吧,我跟我哥通过电话了,他工地那边太忙,今年回不来,所以我得去海n陪他,已经订好了明天的机票。”杨东笑着摆了下手。
“看看,还是人家东子的生活条件好,现在过年都去海n了!”林天驰一句调侃,惹得众人纷纷哄笑。
“行了,先说正事。”杨东脸上挂着笑容,拍了一下身前的信封:“这里面,是给大家准备好过年的钱,我一共拿出来了十万,罗汉、天驰我们三个,每人两万,小悦、小傲和豆豆,每人拿走一万。”
“哎,晚上我请你们俩洗澡去啊。”黄豆豆是个典型的兜里不能有钱的主,一听说发钱了,顿时开始撺掇身边的刘悦和张傲:“最近几天,我发现了一家洗浴,里面带有扯丝袜的服务,据说这个洗浴的姑娘全是大长腿,双腿的开叉都能开到脖子底下,老远一瞅跟圆规成精了似的,总之一个个的老带劲了,而且只要加五十块钱,就能体验一下扯丝袜的服务,特别刺激。”
“你快拉jb倒吧,啥丝袜啊,一条能卖五十块钱。”刘悦顿时有点心疼的打断了黄豆豆的话,吧唧了一下嘴:“那个啥,咱们要是自己带着丝袜去,还能便宜点不?”
“去你姑的吧,自己带丝袜去,你咋想的呢,合着人家姑娘还让你白扯呀?”黄豆豆顿时翻了个白眼。
“五十块钱扯丝袜,的确有点贵,要是扯棉裤还差不多。”刘悦依旧心疼,但眼神中已经充满了跃跃欲试。
杨东看见三个熊孩子没啥正形的模样,笑着将三个信封推了出去:“你们都已经忙了半年了,这些钱不算多,但也算是公司对大家的一番心意,我们呢,也继续努努力,争取明年这个时候,给你们拿到手的钱翻个番。”
“东哥,能混到今天这一步,我就正经挺知足了,前几年过年的时候,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兜里能装个百,都感觉自己是大款了。”张傲矜持一笑,第一个拿走了自己的那份。
“就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想去网吧玩都没钱,更别提扯丝袜了。”黄豆豆随即伸手。
“他妈的,这回我也算扬眉吐气了,今年过年的时候,我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必须把这些钱揣在兜里,然后露出来一半,然后再去小刘寡妇家门口转一圈。”刘悦也莫名兴奋,但是还没等伸手,他那份钱就被罗汉给拿走了。
“哥,你干啥玩应,抢我钱干鸡毛呢?”刘悦看见自己的钱没拿走了,顿时急眼。
“我这不是抢,是给你保管,懂吗!你这钱先放我这吧,回家我交给你爸。”罗汉顺手把钱揣进了兜里。
“这是我辛辛苦苦赚的钱,你给我爸干啥呢?”刘悦梗着脖子犟了一句。
“你他妈光想着自己赚钱,怎么就不想着自己花钱的时候呢?”罗汉眼睛一瞪:“就因为你重金求子的事,把家里的存款都给糟践光了,弄得你爸连买化肥的钱都没有,成天就人工施肥,在外面溜达的时候,一感觉自己要拉屎,就得撒丫子往苞米地跑,生怕把屎拉丢了,你说,这钱你不该交到家里吗?”
“那我过年咋整?”
“我私自掏腰包,给你五十块钱,你拿着买摔炮玩吧。”
“哈哈!”
众人再次一阵哄笑。
“这些年你们拿到手之后,别乱花,更别想着每天出去扯丝袜去,都挺大的小伙子了,也记得孝敬一下父母。”林天驰叮嘱了几人一句,随后看向了杨东:“对了东子,还有个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我想把三合绿化有限公司给注销了。”
“注销了?为什么呀?”罗汉闻言,有些心疼的问了一句,因为大家有今天,全都是通过三合绿化起的步,所以对这个公司,众人还是有感情的。
“现在咱们已经不做绿化的项目了,但是每个季度还得报税,挺麻烦的,而且咱们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去接触这个行业了,还留着它干嘛呀。”林天驰解释了一句,随后再次扭头看向了杨东。
“三合绿化这边,你先去税务部门,申请暂停营业吧。”杨东沉吟了一下,微微摇头:“三合公司,是咱们哥几个一手建立起来的,不能让它就这么黄了,而且外人如果知道咱们的公司大过年的倒闭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行,那就听你的。”林天驰没再多言。
“那就这样,大家今天领了钱之后,全都回家过年,然后初五准时回来,咱们去给毕哥他们拜个年,再叫上二力他们吃个饭,毕竟这段时间,他们都没少帮咱们。”杨东再次开口。
“好。”
……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是两天后的腊月二十九,罗汉和林天驰等人已经悉数归乡返家。
出租屋内。
“哥,今年过年,你真的不回来了?”杨东握着电话,笑问了一句。
“嗯,最近公司这边有个工程挺急的,连季宾都留下没走,你说我一个打工的,怎么回去啊?”电话另一端,已经升任部门主管的杨鹏,头戴安全帽站在工地内,笑着回应了一句,接着继续问道:“你呢,你怎么样?”
“啊,我挺好的,我在罗汉家过年,呵呵。”杨东用筷子拨散锅里煮着的方便面,同样莞尔。
“行,知道你有去处,我就放心了。”杨鹏闻言,心里的担忧减弱几分,随后埋怨道:“我之前跟你说让你来我这边过年,你说什么都不来,咋这么犟呢。”
“算了吧,只是过个年而已,没必要那么折腾,而且路费也挺贵的。”杨东顿了一下:“你把卡号给我,我给你转点钱。”
“我是你哥,还用你给我转钱吗,我最近工资涨了,赚的钱够花,给你打这个电话,还打算给你转点钱过年呢。”杨鹏同样笑着回了一句。
“我就算了吧,我的钱也够花,过完年你都三十一了,也该攒点钱给我找个嫂子了,否则总用手解决问题,浪费资源不说,而且也不能给我生个大侄子啊。”
“呵呵,你这浑小子。”
“……”
一番交谈后,杨东结束了跟杨鹏的通话,把方便面盛好以后,身影寂寥的坐在桌边吃着面。
窗外,已经有零星的爆竹声响起。
杨东没有去海n,也没有跟罗汉回家,并不是说他有多么生分,只是感觉在年关这种阖家团聚的场合,他出现在别人家里,总会显得突兀,加之最近几年因为跟杨鹏躲债,他们也没怎么好好过上一个年,所以对于这种节日,已经习惯了孤单和敷衍的杨东,也并不怎么感冒。
一碗面吃完以后,杨东翻找通讯录,拨通了孙建勋的电话:“勋哥,你在公安口的朋友多,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啊……”
……
一夜无话。
冬日的清晨六点来钟,天地间尚且一片朦胧。
“嘣!噼啪!”
随着第一颗爆竹在天空中绽开一朵烟雾,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便此起彼伏的激荡开来,在城市上方久久回响。
锦z,南山监狱。
饶是监狱这种地方,也是需要过年的,在封闭的环境下,犯人们似乎更需要释放和调整自己心中压抑的情绪。
春节期间,服刑人员也会放几天假,可以在指定的区域和时间内,打牌、下棋、收看电视节目,或者跟亲属通个话什么的,并且在伙食方面也会有所改善,可以购买饭菜和饮料,但这一切仍旧得建立在有钱的基础上。
监室内。
李静波穿着青灰色的劳改服,孤零零的坐在床板上,顺着墙壁上狭小的透气窗,看着外面不时炸裂的爆竹发呆,他没有家人和朋友,自然也不需要通话,在钢筋水泥浇筑的牢笼里,一群为了各种罪恶而自我救赎的犯人们,通过电话的听筒,跟家人、爱人、朋友交谈着,贪婪的汲取着外部的信息,宽慰着自己闭塞的心灵。
而李静波有了通话的机会,却不知道该打给谁,他心中同样压抑,同样烦闷,可是却无人诉说,因为感冒的缘故,李静波已经低烧三天了,以前在家的时候,自己但凡面露病色,奶奶早已经把感冒眼递到了身前,如今,李静波连个能够喊疼的人都没有。
或许,这才是真正意义上孤单吧。
“李静波!”
半晌后,监室门外传来了点名声。
“到!”
李静波条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体,随即迈步走到门口:“王教,你找我。”
“有人给你存钱,签个字。”
“给我存钱?”
李静波一愣,低头看着通知单上标注着一万块钱的数额,还有杨东的名字以后,感觉全身发麻,一股温暖自心底逐渐扩散。
“嘣!”
监区外,又是一声爆竹炸响。
李静波低下头,红了眼圈。
也许只有真正孤单的人,才更能体会到人生中每一处细微的温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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