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门外，杨东离开之后，脸色阴沉，不发一语的向电梯口走去。



    国内的汽车市场，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不管在国外卖的多么好，质量多么过硬的车型，到了国内，都会抽条、简配，铝合金车身换成钢板、盘刹换鼓刹、安全气囊简配……甚至连汽车核心的三大件都能偷工减料，许多在国际上口碑不错的车，在国内合资以后，中保研的测试数据变得一塌糊涂。



    但就是这些抽条严重，拿生命当儿戏的车型，在国内市场却依然卖的如火如荼，甚至有些车型加价出售，还需要提前几个月预订。



    这种情况，不仅出现在家用品牌上，就连几个豪华品牌也不可避免，但却没有丝毫影响销量，以至于很多人都在说，国内是没有汽车文化的，因为国人买车只看车标，只要有车标，有外观，就能充面子。



    这种说法，一定会遭遇到很多人的反驳，但事实而言，这些减配车型不断刷新的高销量，已经足以证明，这种现象确实充斥在整个社会里，以至于许多单位停车场的保安，在看见豪车和夏利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而那些无业游民的小青年，去骗有钱女人的时候，也会用豪车和奢侈品来包装自己，这种事，似乎已经超越了虚荣，而是成为了在社会上行走的一种方式方法。



    为什么？因为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上，我们没办法耗费太多精力，去了解一个人的本质，我们难免要以貌取人，也难免被以貌取人，更不能保证自己会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一个开保时捷的人和开夏利的人，哪怕保时捷是租的，夏利是自己的。



    在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眼中，都会感觉开豪车、戴名表的是有钱人，而在国人的惯性思维里，有钱人就是不好惹的，因为他们有更广阔的交际圈子，也有更雄厚的实力，而我们的生活里，更是有数不尽为富不仁的例子。



    就连老百姓看见豪车，都会产生一定的畏惧心理，而杨东在面对一群膏粱子弟的时候，最终也弯下了腰，因为他得生存。



    以他和罗汉的身体素质，跟屋里那十多个已经喝醉的小青年打起来，未必会吃亏，但打完了，要怎么处理呢？



    赔钱？人家不缺！



    道歉？恐怕连关系都搭不上！更别说祈求谅解。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局，就是如同那个威胁杨东的青年所说的那样，杨东打输了，白挨一顿揍，即便打赢了，对方家长一个电话，就能把他们的资料送到打黑办去。



    杨东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么他肯定不怕蹲监狱，可是为了洒一杯酒的事，就要把身边的所有人拉下水，这种事，他不会做，也做不出来，因为不值得，也因为没有意义，更因为无从选择。



    这件事，杨东丢脸吗？



    答案是一定的。



    可即便丢脸，他也得忍着。



    当年辽n的千亿富豪袁宝j在得罪人以后，在狱中放言要花500亿买自己的命，最后得到的，也只是一针注射，在这个权力至上的官本位社会上，你挣再多的钱，社会地位也不如一个有实权的局长。



    以杨东的身份，想要在跟这些人在闹矛盾之后，去相逢一笑泯恩仇，无异于童话故事一样，因为对方真要收拾杨东这种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人，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而杨东在历经无数前车之鉴的情况下，只能选择隐忍，因为杨东一怒之下，可能只是打了对方一个嘴巴子，最后整不好就得用命来还，虽然这样很不公平，但这个社会上，却每天都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在随时随地的发生着。



    “艹你妈！今天这件事，太窝囊了！一会下楼之后，你走你的！我留下！今天不论出现什么后果，我自己一力承担！”罗汉跟在杨东身边，气的全身哆嗦。



    “算了，把这事忘了吧。”杨东停顿了一下脚步，微微摇头。



    “忘了？咱们出来混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艹他妈的！该赔的笑脸，咱们赔完了！今天他不是让咱们擦鞋吗！那我就砸断他的腿，让他以后靠轮椅过日子！”罗汉看着杨东，目露凶光的回了一句，他这么说，并非气话，也绝对没有吹牛逼，之前在房间里，如果不是杨东压着他，恐怕这场冲突早就起来了，而罗汉此刻已经打定主意，等杨东走了以后，自己在谁也不牵涉的情况下，一定得去把事办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杨东看着罗汉，突兀的说了一句：“今天是我父母的祭日，所以我赔笑脸的时候，心里比你还憋屈！”



    罗汉闻言一愣。



    “包房里那些人，或许有的人都没有咱们有钱，但你不得不承认，他们生在了一个好家庭，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咱们的一切努力，你以为我不生气吗？其实我心里比你还愤怒！可我不能肆无忌惮的发泄出去，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在忍气吞声的活着。”杨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罗汉：“如果我今天是孑然一身过来的，或许情绪要爆发的比你还要激烈，或许也会像在大l找岳子文一样，带着一身雷管回来找他们！但你现在发脾气，不仅关乎到你自己，还关乎到跟咱们一起吃饭的所有人，即便为了他们，你也得忍着！你可以骂这个社会不公平，但你更得认清现实！他们的做法，确实欺负人，更瞧不起咱们，但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有嘲笑咱们的资本，而咱们又确实惹不起他们，对吗？”



    “呼呼！”



    罗汉喘着粗气，一声不吭。



    “走吧！”杨东语罢，拍了拍罗汉的胳膊，继续向前走去。



    “杨东！”



    与此同时，又是一声呼喝从身后传来，杨东转身望去，看着身后的周航没做声。



    “换个地方，咱俩聊聊？”周航指着走廊尽头的茶室，笑着邀请了一句。



    “汉子，你等我一会。”杨东见周航开口，沉默了一下，对罗汉轻声吩咐道。



    “我在门外。”罗汉此刻对周航这圈人没有任何好感可言，本来想下楼，但想了想，还是跟在了杨东身边。



    ……



    宝丽会所的茶室很大，进门是一个镂空的影壁，里面假山流水应有尽有，还栽种着不少盆栽，宛若一个小型的原始森林，坐在临街的窗边，刚好可以将楼下的繁华商圈尽收眼底。



    周航坐在茶桌边上，等茶艺师把茶泡好，摆手把人打发了下去，对杨东面前的茶盏示意了一下：“这茶是我自己带来的，尝尝！”



    “我是个粗人，喝茶无非解渴而已，喝不出好坏。”杨东坐在椅子上没动。



    “见到我以后，就没什么想问的？”周航见杨东的态度如此抗拒，笑吟吟的端起了面前的建盏。



    “我想问的，和你想说的，不是一回事嘛。”杨东打开手包，自顾点燃了一支烟。



    “说实话，老万身边的人，能让我欣赏的不多，史一刚算一个，但我们不是一类人，当年我跟他的朋友，也产生了一些矛盾，所以注定没有交集！至于赵磊，他对于老万的忠诚，的确无可挑剔……”周航微微摇头，笑着看向了杨东：“我本以为，你跟赵磊会相差无几，但我忽然发现，你是个聪明人。”



    “被你这种人夸作聪明，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杨东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今天你的事，我原本没想管，首先因为屋里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其次也是因为，你我之间没什么交集，我本来是想看热闹的，但你的举动，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如果你当时没有弯下腰去擦鞋，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周航嗅着茶水，语气轻松的开口。



    “你是感觉面对一个有奴性的，更好控制的人，让你有了优越感？”杨东笑了。



    “我是感觉一个能屈能伸的人，更能成事，我的家庭出身，注定了我对江湖事了解的不够透彻，但有一点我很清楚，江湖这东西，底层靠魄力，但是想往高处走，尤其是想接触更高的圈子，更需要脑子，虽然我们这个圈子用不到能屈能伸这个词，但我很佩服你。”周航顿了一下，认真的看向了杨东：“今天的事，你真的打算让它就此结束吗？”



    “对。”杨东果断点了点头。



    “没想过报复？”周航再问。



    “没有。”杨东依然摇头。



    “即便过去三个月，五个月，一年，两年，也不会有？”周航继续问道。



    “我无非只是弄脏了他的一双鞋，你没必要把他以后所有的意外，都算在我头上吧？”杨东反问道。



    “哈哈！”周航听见这话，爽朗一笑，放下茶杯靠在了椅子上：“你这个人挺有意思，我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们这个圈子，我高攀不起。”杨东沉默数秒，婉言拒绝。



    “在老万手里，你永远没有发挥空间，这一点你应该看的很透彻。”周航对于杨东的话不予理会：“何况你从来也没放弃过往高处走，不是吗？”



    “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跟彭秘书之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杨东以为周航误解了他跟彭文隆中午聊天的事，所以解释了一句。



    “你已经跟苏艾在一起了，不是吗？如果你们俩真能成了，那你就是苏处长的乘龙快婿，而老苏正年富力强，未来再往上走一步，可就是苏厅长了，如果你真到了那一步，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吧？想往上走，如果摸不透圈子文化，可是要吃亏的！”周航笑眯眯的看着杨东：“苏艾可是这个圈子里，有名的冰山美人，能把她拿下，说明你不仅在江湖上，而且在女人身上，也有些天赋。”



    杨东听见周航的一番话，虽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他跟苏艾处了这么久，还从来没了解过苏艾的家庭背景，此时等周航把苏艾的身份爆出来，杨东才知道，原来苏艾居然有这么深的背景。



    “老苏膝下，就只有这么一个闺女，所以你的未来，是不可限量的，而老万如今已经过了起步阶段，身边的核心圈子，早已经没有新人的位置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寄人篱下吧？既然你早晚有这么一步，提前拓展一下人脉，总比临时抱佛脚要强，你说呢？”周航微微一笑，在茶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盒没有任何标识的白皮香烟。



    杨东听到周航的问题，依旧保持沉默，但心思却已经完全不在两人之间的谈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