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y市郊,一处蔬菜大棚的看护房内,魏立刚躺在土炕上,伤口已经被进行了简易处理。
“你的身份太敏感了,现在全城的警察几乎都认识你这张脸,所以短期内,你没办法离开了,先在这养着吧”虎跃点燃一支烟,安抚着魏立刚的情绪。
“没事,这几天我的心一直悬着,现在见到你,我就安稳了”魏立刚脸色刷白,露出了一个笑容“给我一支烟”
“是啊,现在我已经接到你了,你最起码不用担惊受怕,能睡个好觉了”虎跃微微一笑,把烟和打火机递了过去。
“我这个人心大,自从懂事起就在监狱里生活,认识的朋友也都是在监狱里接触的,以前跟我关系好的那些人,现在几乎都快死绝了,所以我一点不跟你撒谎,我什么时候都能睡好觉,哪怕明天要枪毙我,也不耽误我今天吃饭喝酒”魏立刚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在外面飘的这几天,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生怕我万一出什么意外死了,没人护着你”
“刷”
虎跃听见魏立刚的一番话,微微抬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怎么,你不信我”魏立刚看见虎跃的这个眼神,憨厚的笑了。
“我信我怎么能不信你呢”虎跃摆摆手岔开了话题,感受到兜里的震动之后,他拍了拍魏立刚的胳膊“你先休息吧,一会还得有医生过来帮你挖子弹呢我去接个电话”
“嗯”魏立刚继续嘬起了烟头。
虎跃跟魏立刚说完话,推开看护房的门站在了外面,这个蔬菜大棚周遭都是大片耕地,如今庄稼都已经收割完了,显得空旷、苍茫。
“喂”虎跃站在冷风中按下了接听。
“人死了吗”李静波开门见山的问道。
“还没”虎跃深吸了一口烟。
“上次的意外是怎么出的,你心里很清楚既然人已经落在你手里了,为什么还要拖着”李静波相当不悦的质问道。
“之前我没见到魏立刚,可以狠下心派别人对他动手,但是真见了面,我确实心软了”虎跃扔掉手里的烟头,用脚用力的碾灭“我想保住魏立刚只要你同意让他活着,我可以立刻安排他去国外,永远都不回来,行吗”
“你说呢”李静波反问。
“我求你了”虎跃想起魏立刚在屋里对他说的话,还有那种满是信任,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目光,努力做了个深呼吸。
“求我因为这么一个泥腿子,你他妈求我朋友,你他妈真是一个干大事的人吗”李静波声音低沉的质问道。
“你要杀魏立刚,无非是因为他知道你的身份,但我只要把他送走,这不就没事了吗”虎跃不顾李静波预期当中的嘲讽,继续坚持了一句。
“是啊我要魏立刚死,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我他妈都想把你一起杀了”李静波的声音异常冰冷“一将功成万古骨枯,你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对一个无关紧要的马仔都下不去手的话我觉得咱们就没有继续接触下去的必要了我是狼,所以不跟狗玩从今天开始,你我不再联系”
“嘟嘟”
“李静波我艹你妈”虎跃听着电话中传来的一阵忙音,脖子上青筋毕现,从齿缝间迸出了一句低沉的喝骂。
“咣当”
十数秒后,看护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壮汉缓缓迈步,走到了虎跃身后“他还是坚持”
“不是坚持,是威胁”虎跃满心恨意,但目光萎靡。
“我动手吧你别在场了”壮汉点点头,声音不大的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别”虎跃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开口挽留了一句。
“有些事,是必须要做的,你得学着让心硬起来我知道你舍不得老魏,不过你没有选择”壮汉看着虎跃的背影,再度劝了一句。
虎跃听见这话,冰凉的手掌握紧了拳头。
十分钟后,虎跃带着一个斜跨医疗箱的陌生男子进门,对魏立刚开口道“这位是我请来的医生。”
“啊,麻烦了”魏立刚闻言,强忍着疼痛坐直了身体,对医生点点头。
“你别动了,我先看一下伤口”医生抬手制止了魏立刚的动作,随后迈步上前解开了他腿部的绷带,用棉签翻动了一下伤口“子弹卡在了骨头缝里,取的时候,你得遭点罪”
“没事,千难万险都过了,还在乎这个嘛”魏立刚摆摆手“整你的吧”
“这的条件简陋,我只能用酒精杀毒,先给你打一针麻药吧,省得你挺不住”医生点点头,打开医疗箱鼓捣了一下,随后用注射器在一个玻璃瓶里抽了一针管的液体,对着魏立刚的腿部血管就要注射。
“踏踏”
虎跃看见这一幕,本能间往前迈了一步。
“啪”
一边的壮汉看见虎跃的举动,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医生做手术,你往前凑合啥”
“哈哈,你还怕我疼哭了啊”魏立刚看见虎跃脸上的关切,呲牙一乐“没事啊,这么多年,我啥风雨没经历过”
“嗯”虎跃看见魏立刚脸上的笑容,努力抿了抿嘴,但终究笑不出来。
随着医生手指发力,一管液体缓缓注射进了魏立刚体内,虎跃看见这一幕,伸手捏了捏鼻梁,侧开了目光。
“大夫你这个药,是不是他妈过期了,我咋感觉身上这么疼呢跟摔碎了似的”大约三十秒后,魏立刚脸色通红,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踏踏”
医生听见这话,一声没吭,直接扭头去了门外。
“哎,我哇”
魏立刚看见医生离开,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忽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脖子上的血管也随即凸起,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的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手指因为抽筋,已经开始变形,同时难以置信的看向了虎跃“跃跃儿”
“刚子,对不起”虎跃看见魏立刚周身抽搐的模样,没敢迎上他的目光“这件事,我说的不算而且,我没有选择”
“操你妈我这么信你你害我”此时魏立刚的手因为抽筋,已经变成了鸡爪子一般的形状,脖子也歪向一侧,脸颊贴在了肩膀上,嘴里一股一股的吐着血“我一直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我也曾以为,我跟那些人不一样”虎跃的目光盯着沿炕席向地上流淌的血线,声音宛若蚊子般低微“老魏,对不起”
“帮我帮我一个忙”此刻魏立刚因为毒性蔓延到全身,内脏已经大量出血,同时也失去了视力,而且伴随剧烈的耳鸣,在这种症状之下,他说的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孤山子孤山子村的养殖场帮我照顾我爹妈”
“你放心我一定做到”虎跃听见这话,眼圈泛红,重重点头。
“孤山子养殖场”
“孤山子养养”
“我爹妈”
已经毒发的魏立刚,已经听不见虎跃的回应,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么一句话。
直到身体僵硬,死状极惨的死在了这间昏暗的小房间里。
魏立刚的亲生父亲,也是个扣大棚种蔬菜的农民,在他对于家庭一词有限的记忆当中,也有这么一间屋子。
自从包图吉死后,魏立刚一路逃亡,手上沾染五条人命。
终究没有逃过自己的劫数。
临死之前,魏立刚最挂念的人,就是在养殖场的时候,给了他几天温饱,拿了五千块路费的老两口子。
这件事真的让魏立刚这么感动吗
还是因为魏立刚这一生,就只遇见过这么一件感动的事
没人说得清楚。
更没人会觉得这个血债累累的杀人犯有多么可怜。
而这,或许才是他最可怜的地方。
几分钟后,虎跃面色如常的走出了房间。
“人没了”在外面等候的医生见虎跃出来,从椅子上起身问道。
“嘭”
虎跃听见医生搭茬,猛地挥动手臂,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愤怒“艹你妈我他妈的不是说过要让他安安静静不见血也没有痛苦的走吗你做到了吗做到了吗”
虎跃叫骂之间,对着地上的医生,一脚又一脚的猛踹。
长天集团分公司内。
李静波此刻正穿着一套睡衣,开着视频逗着保姆怀里的儿子“大儿子,想爸爸了没有”
“粑粑。”李静波的儿子穿着一套可达鸭的小衣服,流着哈喇子,憨态可掬的开口。
“乖再叫一句再叫一句爸爸回去给你买糖”李静波听见儿子叫的一声“爸爸”,脸上笑容灿烂,但孩子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视线,不再盯着手机,开始在床上乱爬。
“叮咚”
与此同时,旁边的一部手机响起,李静波将手机解锁,点开了一条发在微信上的照片。
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李静波手上攥着两部手机,一部在在开着视频,里面的孩子在售价数万的儿童床上不断打滚、傻笑,周边摆满了价值不菲的玩具。
另外一部手机,发来的是魏立刚的死亡照片,低矮昏暗的小屋里,墙壁上的墙皮脱落,魏立刚衣衫染血,死状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