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烧烤店,盛思夏走在人行道上,过个马路,她打算打出租回酒店拿车。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慢停到她身边,傅亦琛的司机下车为她拉开车门,“盛小姐,傅总让我送您一程。”
正是下班高峰期,一车难求。
盛思夏审时度势,决定不跟自己过不去,上车后,让司机送她去酒店。
等到拿完车,开车回到小姨家,陈妈问起,她才发现自己没吃晚餐,却也没有太饿。
小姨刚刚出去了,和盛思夏发信息说过,今晚不回家。x
要是换了从前,盛思夏肯定要八卦一下,追根究底问出来,到底和谁在约会。
但小姨最近春风满面,愉悦都挂在脸上,无论那个男人是谁,这份感情都足够打动她。
自从离开林树谦后,小姨有多久没这么坦诚的笑过了
吃一堑长一智,从前在渣男那里吃过亏,盛思夏只能相信,小姨这一回,能有充分和明智的判断。
简单吃了点东西,她回到房间,看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有ct打来的几通,还有一通陌生座机电话,看上去像是推销,她不打算回。
正想刷下微信里的班级群,看看同学们的动态,一个电话进来,又是ct。
盛思夏感到一阵没来由地烦躁,直接挂掉,气呼呼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啪”地一声,自己都吓一跳。
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跟ct置气。
真正令她气恼的源头,因为太过真实而显得无能为力,她不愿意承认。
坐在桌前一张小凳上,靠着椅背,却令她不自觉想起,刚才傅亦琛凑过来时,将手搭在她椅背上,她心中无声的震动。
盛思夏想起来,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那时候,她从傅亦琛那里得来了一副乐高积木,精致复杂的泰姬陵,她花了一个月时间拼好。
原本,这只乐高是放在傅亦琛家里,他空闲时,会分出时间和她一起拼,只是近来傅亦琛比较忙碌,时常不在国内,盛思夏索性将乐高拿回家里。
拼好那天,是盛宛柔的生日,家中大宴宾客,来了许多小姨和姨夫的朋友,还有几位生意伙伴。
盛思夏躲在自己房间,拼完最后一片,一座完整的泰姬陵,带来满满的成就感。
吃晚饭时,她心不在焉的想着,等明天傅亦琛回来,一定要拿去给他看。
林树谦坐在主位,客人们酒足饭饱,纷纷闲聊。
盛思夏应付着大人的提问,早就无聊透顶,看见小姨离席去洗手间,她在心里盘算着,离开的借口。
就在这时,她看见喝到脸颊发红的姨夫,起身走到一旁,与同桌的一位经纪公司老板谈话。
盛思夏注意到,姨夫的手,就那样轻松自然地,搁在旁边女人的椅背上。
没人教过她,她也没有这种经历,但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注意。
刺眼,突兀。x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正常男女之间该有的举动。
林树谦红光满面,喝得热了,解开两粒衬衫纽扣,身旁的黑裙女子,面容姣好,礼服露出纤瘦白润的肩,靠着椅背,和背后那双手,仿佛已经贴在一起。
他们会在不经意间,极短暂地,交换一个眼神,或者笑意。
盛思夏想了片刻,碰翻筷子,她弯腰去捡。
白色桌布下,林树谦所站的位置,穿着蓝色高跟鞋的女人的脚,躲在桌布下,正轻轻蹭着身边男人的西裤,旁若无人。
盛思夏认出那双男式皮鞋。
是她上周,陪小姨一起买的。
等傅亦琛回国,她第一时间带着拼好的乐高,习惯性不请自来。
钟点工未到上班时间,傅亦琛亲自去为她准备饮料,趁他不在,盛思夏小心翼翼地,将乐高从托盘中取出来,搁在客厅地板上。x
拆掉泰姬陵顶部一颗小的装饰性零件,等傅亦琛为她拿来饮料后,她将零件递给他。
“最后一片,等你安上,就大功告成啦。”
傅亦琛笑着说,“专门留给我的”
她得意地点头,“是不是对你很好”
“那我还得谢谢你。”说着,他接过零件,“咔嗒”一声,泰姬陵得以完整。
盛思夏喝一口饮料,跪坐在地毯上,举目四望,“放哪里比较好呢”
好像放哪里都不合适。
这间客厅装潢简约现代,墙上挂着大幅名画,白色墙体,冷棕色的地板,整洁到没有多余装饰,连电视机也没有安装。
怎么看,都是一间男人的房子。
将乐高摆在这里,格格不入。
傅亦琛说,“拿回你家里放着吧,我下半年会很忙,经常不在国内,放这里你也看不到。”
“你要到你家里的公司上班了吗”
“没错,我父亲最近生病入院,需要我回去把持大局。”
傅亦琛父亲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版面,连同一起出现的,还有他的照片,四十多岁的男人,面貌虽不再年轻,但眼神干练,轮廓和五官能分辨出,和傅亦琛一脉相连。
杂志曾报道过,这位傅董事长年轻时的,也是因此,她才知道,傅亦琛的生母早已和傅董事长离婚,现在的董事长夫人,是一位年轻的法国女郎。
连那些无法考据的隐秘八卦,杂志都报道得有声有色,生病入院这样的大事,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你父亲没事吧我没看到消息。”
傅亦琛想了想,然后说:“消息压下去了,传出来会影响股价。”
他只说到这里,点到为止,因为盛思夏脸上已表现出乏味的表情。
盛思夏向来对这些复杂的事情不感兴趣,是因为和傅亦琛有关,才愿意听一听。
在他面前,她很少刻意伪装自己,既不希望他拿自己当小孩,又不知不觉地,在他面前天然展现出不成熟的一面。
这很矛盾。
傅亦琛父亲生病住院,她应该说些安慰的话,但不想用那些无用的客套话,来敷衍他。
何况,看他表情无异,应该没有大碍。
成人世界的规则,盛思夏摸不透,却因为昨晚的事,她被迫了解到其中的复杂。
那双蓝色高跟鞋
傅亦琛坐在沙发上,就在她身边,她看他一眼,伸腿过去,笨拙地蹭蹭他的裤腿。
“做什么”他不着痕迹地躲开,皱眉望着盛思夏。
盛思夏穿着白色的运动短裤,双腿白皙笔直,带着少女特有的纤细感,神情困惑,眼神澄澈到天真,并不是要故意引诱傅亦琛。
她将腿收回来,仰头望着傅亦琛,“这样的动作,是不合适的,对不对”
他不理解,却耐心解释,“得看是什么关系。”
“如果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会不会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她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表达,对着空气晃两下小腿,“这样”
傅亦琛觉得好笑,他轻轻点一点盛思夏的脑袋,说,“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这种可以”他故意逗她,也学她刚才的样子,抬腿晃一晃,“这样的朋友。”
“我懂了。”
他目光锐利,却很含蓄,没有多问。
也许是傅亦琛这个人,太过绅士,她不主动说的,他就默契地不去问。
也有可能,是他本性冷淡克制,并不在乎一个青春期女孩的烦恼,话题到这里,正好结束。
接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想好,要不要透露给小姨知道,就到了东窗事发那一天。
姨夫早已暗地找好律师,和小姨提出离婚。
也许是愧疚,在财产上,他做出了许多让步,然而经济上的补偿,弥补不了情感上的伤痛。
因为小姨不同意协议离婚,又走了起诉流程,这意味着家中持续弥漫的冷气,难以忍受的氛围,小姨整天郁郁寡欢,阳台的火锅落日局,很久没组过了。
盛思夏内心十分煎熬,想要搬去宿舍,又放心不下,每次想要倾诉,或是放松,就会跑傅亦琛那里。
她觉得自己自私,感到愧疚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内心肆意生长的情愫。
紧接着,便是那场狼狈的表白,跟着波比走丢,小姨精疲力尽,正式离婚,像是做了一个连环噩梦。
这时候,房门响起,她起身去开门,是陈妈。
她手里拎着一只精致的袋子。
“刚才有位先生送来的,吩咐我交给你,”陈妈表情疑惑,“闻着怎么像是烧烤,是你点的外卖”
盛思夏一怔,“我没点外卖。”
“那人穿得西装革履的,也不像送外卖的”陈妈嘀咕着,这边盛思夏已经反应过来,快步奔到窗口。
她今天因为开车,戴了隐形眼镜,视线一览无余。
楼下停着傅亦琛的车,正是刚才送她回来那辆。
车静默地停在那里,因为她专注的凝视,冰冷的黑色车身仿佛拥有生命力,隐私性极佳,她看不见车子后座那个阴影,是有人坐在那里,还是月色中沉默的树影。
其实,只是一通电话就能弄清楚的事,说声谢谢,不算为难。
盛思夏犹豫着要不要这么做,那辆车已经开动,缓缓离开她的视线。
陈妈走进来,在桌上铺一张干净桌布,再将打包好的食盒一一取出来放在上面,打开来,香气扑鼻,盛思夏摸着盒底,还留着温度。
他买了很多,几乎把烧烤店的品种一样来了一份,摆满了桌面。
乐观地想,这是细心的表现,或者体贴,怕她吃不饱,所以给她很多选择。
但根据她的了解,其实只是因为傅亦琛不了解她的口味,
这也不奇怪,他们从前很少在一起吃饭,通常都是盛思夏在小姨家吃完饭,才过去找傅亦琛,偶尔在他家用饭,佣人做的菜都会迁就傅亦琛的口味。
说起来,他们认识那么久,其实对彼此了解并不够多,可见她那时候,的确太过幼稚,还一心以为他们拥有足够的默契,至于后面的表白,简直是一厢情愿的做法。
盛思夏拣了几样喜欢吃的留下,其余的都让陈妈处理掉。
她知道陈妈对这种油腻的食物不感兴趣,小姨注重身材,对这类食物敬而远之,放在冰箱里,也只能坏掉。
现在长大了,才知道,与其徒劳无功地保留着无用的东西,不如趁早处理掉,眼不见心不烦。
吃完,她洗澡睡觉,叹着气捏着肚子,不适应黑暗,非要点着夜灯才能睡着。
打开手机,才看见傅亦琛在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烧烤油腻,不要吃太多,晚安。
充满体贴,却捉摸不到温度的文字,盛思夏撇撇嘴,懒得回应,将手机甩到一边,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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