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心前来禀报此事时,沈令仪还不敢相信,瞪着眼睛说道:“娶妻?他娶什么妻?他与我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他要娶哪门子的妻?”沈令仪拍案起身,眼底满是愤怒的怒火。
流心面上惶恐,说话都不利索:“奴婢也不知道啊,只是今日,奴婢上街采买,听市井间有百姓说,看见侯夫人和兵部尚书齐夫人小聚,还带了小侯爷和尚书之女齐沉瑜,出来时二位夫人有说有笑,大家都传,说侯夫人给小侯爷找了个正妻正宅子,不至于……不至于被小姐毁了家风……”
沈令仪一把挥落了手边圆桌上的物什,双瞳漆黑一片,咬着牙骂道:“一群无知嘴碎的刁民!”她理了理衣襟,强行冷静下来,自顾自的安抚:“不会的,如今顾家在风口浪尖,尚书之女何等高贵的身份,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顾家攀亲,一定是那些市井刁民空口胡说!”
流心舔了舔唇珠,为难道:“小姐,奴婢听闻兵部尚书齐夫人,和侯夫人乃是手帕交,二人一早便商量了要给两家的儿女牵线搭桥,奴婢担心这事并非空穴来风,毕竟侯夫人还在病中,如此捉急的和齐夫人会面,一定有蹊跷啊。”
沈令仪捏紧了拳头,再也坐不下去,腾的站了起来:“你跟我去一趟忠勇侯府!”
“小姐,婚前男女不可见面,您这事会坏了规矩的!”流心赶忙拦下她,劝说道:“再者侯夫人现在对小姐很是不满,若是见小姐不守规矩婚前去见小侯爷,兴许会夸大其词羞辱小姐,小姐三思啊!”
沈令仪抓着脑袋头痛不已,忍无可忍的吼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小姐别怕!”沈令仪身子止不住的往下滑动,流心一把拉住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小姐不如去求求夫人,让夫人去试探试探此事的虚实,毕竟夫人现在身份高于侯夫人,若是夫人插手,侯夫人定会给小姐三分面子。”
沈令仪眸中神情纠结,权衡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站直了身子:“我现在便去寻她,你跟我一起来。”
二人离开白竹园,一路往沉月阁去,走在府上的游廊,下面来去的丫鬟有两个站在角落里嚼舌根,沈令仪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耳中突然传来她二人的话:“我方才听正堂的姐妹说,看见侯夫人来了,还带了一个看上去挺娇贵的小姐,好像姓齐,不是侯夫人家里人。”
沈令仪步子一顿,目光犀利的看了过去,那两个丫鬟毫无察觉,还认真的聊着天:“真的?侯夫人不是咱们五小姐未来的婆婆吗?都快到成亲的节骨眼儿上了,她怎么领了别家的小姐过来呀?不会是想给咱们五小姐脸色看吧!”
“我猜就是这样,侯夫人之前就不喜欢五小姐,因为五小姐和小侯爷的事还被太后降了诰命,大病了一场,听闻方才过来时脸色都惨白惨白的,这婆媳关系大约是好不了了。”
流心等着二人说完,才一手成拳置于嘴边,用力咳嗽了两声。
那两个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惊慌失措的跪下行礼:“奴婢给五小姐请安!”
也亏得她二人好运,彼时沈令仪满心都想着那前来沈家的陌生女子,被自己的想像气的脸红脖子粗,拎着裙摆像道风似的跑出了游廊,头上的珠翠哗啦哗啦的作响。
流心赶忙跟了上去,那两个丫鬟也忙不迭的推搡离开,害怕日后被沈令仪翻了旧账,后头几日安分的和鹌鹑似的。
再说沈令仪气冲冲的跑到正堂,迎面便和出来的一个女子撞上了,她踉跄了两步稳住了身形,那女子比她矮了半个头,娇呼了一声跌进了嬷嬷的怀里。
那嬷嬷满眼焦急,诚惶诚恐的帮她站稳身子:“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齐沉瑜眉眼中的后怕还未散去,拍着胸脯怒视沈令仪,待看清了她的面貌,才气极反笑,“原来是你啊,你就是即将要嫁给小侯爷的沈家五小姐沈令仪?逼得侯夫人卧病在床的那个小贱人。”
沈令仪双眸一瞪,“你胡说什么!小小的年纪,嘴巴就这么脏!”
齐沉瑜比沈令仪小了一岁,娇生惯养的有些微胖,面相上有些刻薄,嘴巴也毒的很,插着腰说道:“我哪里胡说了?你和小侯爷的事闹得京城谁人不知,还险些毁了我和小侯爷的婚事,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齐沉瑜抬手便狠狠一推,沉着脸道:“等我和小侯爷成了亲,你若安分倒好,你要是敢作妖,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别以为我年纪比你小便好欺负,你不妨去打听打听,我爹养的那些小贱人,对我都是如何诚惶诚恐的!”
沈令仪没想到齐沉瑜如此嚣张,看上去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则实打实的遗传了她娘的作风,骄纵霸道嘴巴狠,动起手来还不顾场合,这四下的丫鬟看在眼里,沈令仪气的眼睛都红了一圈。
齐沉瑜越过她打算离开这儿,经过她身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悦的睨着她,问道:“我听说,你自己给自己绣了一件出嫁的嫁衣?用的还是只有正妻才能用的正红色布料?”
沈令仪面如土色。
“看来你野心不小啊!”齐沉瑜冷笑了一声,“那衣裳我已经让嬷嬷拿走了,虽然曾被你这样的人摸过,但你绣嫁衣的功夫也不输我爹娘请的那些绣娘,正巧婚期将近,也能省下功夫。多谢你了。”
自己挑的花样,请人绣的衣裳,她梦了多少夜想要穿着那身嫁衣光明正大的迈入侯府,没想到如今却给旁人做了嫁衣!沈令仪恨极,愤怒的低吼:“你一个尚书千金,竟不会找宫里的绣娘给自己绣嫁衣吗!你缘何要抢我的!”
“挖你的又如何?”齐沉瑜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衣摆,“我是正妻,你是妾室,我是你的主子,我穿奴才给我绣的衣裳有何不对啊?”
齐沉瑜哈哈大笑了三声,昂首挺胸离开了正堂。
沈令仪气的一个倒仰,险些当场气晕,沈若华出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手忙脚乱的局面。
齐沉瑜刚刚离开,沈若华也知晓她的个性,对此事大都也猜得到一些,沈若华心里笑着,面上还得装的不动声色,走上前问道;“五妹,这是怎么了?马上就到成亲的日子,你不在院中绣嫁衣,怎还到处出来乱跑?”
沈令仪已经急的没心情和沈若华虚与委蛇,大喘着气抓住她的手,哭着问道:“长姐,为何小侯爷突然又要娶妻了?我和小侯爷的婚事已定,他若娶妻,那我和小侯爷的婚事该怎么办啊?”
沈若华不动声色的推落了她的手,淡笑道:“那又怎样,妻妾同娶的事在京城也不是第一回瞧见,五妹也应当听说过,届时顾子期先迎齐沉瑜进府,拜了天地后再迎你,你二人一道进门,不就行了?”
沈令仪脸色惨白,呢喃道:“一同进府……一同?”
“那怎么行!”沈令仪尖叫了一声,“长姐!妻妾一同进府,按规矩是要去陪妻的,小侯爷去陪齐沉瑜了,我怎么办?我难道要独守空闺一夜吗!”
沈若华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按理说先陪正妻,这是规矩,但若是顾子期心疼你,后半夜会去你那儿的,你也不必太在意,毕竟他宁可违背母亲的命令也要娶你,可见他对你的深情了。”
沈若华睁眼说瞎话的水平极高,自己分明心知肚明,顾子期娶沈令仪的缘由,现下还要装的不动声色,将沈令仪玩的焦头烂额,实在有趣的很。
宋烟不敢笑的太过明显,努力压下头,掩饰的咳嗽了几声。
沈若华命人将沈令仪送回了白竹园,还特意叮嘱:“五小姐的心情不大好,这几日若是闹了,你们别让她出门,这眼看着婚期将近,要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交不出新娘,你们一个个都跟着倒霉,知道了吗?”
白竹园的下人忙不迭的应声:“知道了知道了!奴婢们一定看好五小姐!绝不让她在婚前离开白竹园半步!”
…
…
侯夫人前来沈家,的确是为了知会一声,关于顾子期娶齐沉瑜的事。
沈老夫人气的脸都青了,但沈正平远在宁城,侯府和兵部尚书又是商定好的,她也没有半分说话的余地。
沈令仪出嫁的那一日,是沈万背着她上轿的,正室的婚轿已经在绕京城,沈令仪身为妾室,自然不能现在去抢正妻的风头,轿夫抬着轿子直直就朝侯府而去,来到后门便停了下来。
葛嬷嬷就候在后门,眼看着沈令仪披着红盖头走了下来,她往边上走了走,颐指气使的指着手旁的火盆说道:“沈姨娘迈火盆吧,夫人吩咐了,沈姨娘身为妾室身份低贱,就不必和少爷拜天地了,迈过这火盆,回院子就行。”
沈令仪双眸瞪大,死死攥着手里的红苹果,咬着牙说道:“凭什么不拜堂!我和顾子期的婚事是陛下赐婚的!你们如此作践我,就不怕陛下事后怪罪吗!况且,这里是何地,我要走正门!我不走后门!”
葛嬷嬷从喉中挤出一声冷冷的嗤笑:“看来五小姐待嫁时,沈家没有教好五小姐规矩。五小姐身为妾室,本来就该走侧门,恰逢正门那儿还要留给少夫人走,所以沈姑娘走后门有什么不对?若是沈小姐不愿意走,那也好。”
葛嬷嬷挥了挥手:“你们把沈小姐抬回沈家去吧,若是沈家人问起来,就说五小姐心气大,一个妾室想和正妻一样走正门,我们侯府请不进这尊大佛,就不请了,你们沈家好好养着吧!”
此地也没有旁人,葛嬷嬷料定了沈令仪不敢原路返回,说话没有一丝顾忌,转身做离开的动作,果然是吓到了沈令仪,她咬着牙喊住了葛嬷嬷,提着裙摆往前走,“我迈!”
她拎起嫁衣,那火盆里的火烧的很旺,她抬得老高才顺利的迈了过去。
刚走进门,蜂拥而上一群嬷嬷将她制住,流心被她们推到了一边,那些嬷嬷压着沈令仪便往前走。
“小姐!小姐!你们要做什么!还不放开我们小姐!”
葛嬷嬷将她推给边上的丫头,吩咐她把流心带下去,自己则紧跟着沈令仪走。
沈令仪被推搡到一间屋子中,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一把扯下了她的红盖头,将她手里的苹果随手扔到了一边。
沈令仪不敢轻举妄动,也被这阵仗吓着,结结巴巴的问:“你们、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现在、好歹也是你们的主子了!你们敢这样磋磨我,不怕我告诉少爷吗!”
“老奴们都是赶着规矩来的,姨娘若是有理,明日再告也不迟啊!”葛嬷嬷浸湿了手里的帕子,就着沈令仪的脸就一阵猛擦,出嫁前精心画好的妆容被卸了个干干净净。
索性她们没扒了她身上的嫁衣,给她擦干净了脸上的妆容,就把她关在了屋里。
沈令仪哭喊了一阵,知道没用,颓废的坐在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府上的丝竹声都没了,沈令仪饿的饥肠辘辘,头晕眼花,正打算将那保平安的苹果吃下去,房门就又被打开,葛嬷嬷上前将她提了起来,往外拖,“快要到时辰了,你们都快些,别惹了少夫人不高兴!”
沈令仪已经没有了哭闹的力气,现下流心不在身边,她已经是侯府的人,就算她闹,或许得来的也就是一顿打。
沈令仪咬着舌尖,默默给自己鼓劲,只要看见顾子期就好了,只要看见了他,她就有救了!
葛嬷嬷一路把她领进了一间精致的院子,院中挂着红绸,喜气洋洋。
她踉跄的被葛嬷嬷拉到内阁门前,抬眸便看见了前一阵,在沈家见到的那个嬷嬷。
沈令仪一下便有了精神,再细看这地方,大约就是顾子期和齐沉瑜的新房!
齐沉瑜的奶嬷嬷应氏不悦的啧了一声,抱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慢,少夫人在里头都等急了。”
葛嬷嬷赔笑说:“嬷嬷勿怪,夫人那儿方才有事找我,我这才来晚了,您看,不是给您带过来了吗?”
葛嬷嬷把沈令仪推了出来,应嬷嬷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厢房之中。
迈进外室,她指着面架说道:“你去把铜盆捧好,带着面巾,随我进去伺候少夫人和少爷梳妆净面。”
沈令仪神经一顿,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要我去伺候齐沉瑜?凭什么?”
应嬷嬷抬手便是一巴掌,训斥道:“你一个妾室,伺候主母是你应尽的规矩,还敢问‘凭什么’!”
沈令仪捂着脸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应嬷嬷懒得和她僵持,冷声说道:“你要是不伺候,现在抬轿子的人还没走,你可以回沈家做你的大小姐去,老奴和少夫人也不强求。”
沈令仪双睫颤了颤,没有出声。
应嬷嬷作势要喊人,她身子一颤,立即上去捧好了铜盆和面巾,哑着嗓子:“我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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