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华倚靠在小巷的墙边静静等候着。
过了须臾,身旁传来一阵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其中一人听得出是方才的掌柜,那料想另一位便是红袖楼的老鸨了。
“嘶!你别拉我,你自作主张的事儿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赚钱的生意你不要!我看你是犯了疯病了!你本就想再把穗儿推出来了,现如今有人肯出大价钱见一眼穗儿,你还老不乐意摆什么架子!我这是给你招揽生意呢!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你这冤家!我倒了八辈子霉看上你这混账东西了!”
她二人拌了会儿嘴才从边上走过来,老鸨理了理领口,犀利的目光在沈若华的身上扫过。
她抬了抬鬓上的发钗,摆上一贯的笑容说道:“这位便是一掷千金想见我们穗儿的公子吧!唉!其实呢,公子也知道,穗儿的事儿啊,是我做的不地道,穗儿与我的母女情分早被我消遣去了,现如今真要为公子安排见穗儿一面,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啊……”
沈若华淡淡一笑:“那鸨儿要怎样,才能让我见到穗儿?”
老鸨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平摊出掌心:“我瞧见公子方才给他的银子了。想见我们穗儿,起码要方才的两倍才行!而且这么些银子,也只够跟我们穗儿待一个时辰,要是想过夜,还得加钱!”
沈若华轻笑了声,轻描淡写道:“鸨儿还真是打了个好算盘,罢了,也幸得我是真心见穗儿,否则若换了旁人,鸨儿如此行事,单看你这青楼还开不开的下去。”
沈若华丢过去一锭金元宝,稳稳落在老鸨的掌心。
老鸨眼睛发亮,迅速收回怀中,看沈若华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块上等的肥肉。
“公子说笑了,咱们这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我们红袖楼的头牌!”老鸨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公子就随妾身过来吧,这儿有条小路直通咱们红袖楼。”
沈若华信步走了上去,楚恒正欲跟上,却被老鸨诶了一声拦在了后头。
老鸨打量了他一番,晃了晃手里的扇子说道:“你就别去了,没眼力的东西,碍了你家公子的事儿不说,一脸银子都没花还想进我红袖楼的大门啊!”
楚恒扫了那老鸨一眼,抬眸去请示沈若华,沈若华敲了敲手里的扇子,目光闪了闪:“你在这儿等我。”
鸨母带着沈若华穿过后头的小门走进红袖楼中,饶是小门,也有两个龟公把守,停着几辆低调的马车。
沈若华扫了眼过去,便知道这小门是为了一些特定的客人预留的,她沉默的跟在鸨母身后在红袖楼中穿行。
迎面撞上了不少的姑娘,有几个瞥见她想上前搭一把,都被鸨母推了回去,“都走都走,别在这掺和,这可是大客人,不是你们都勾搭上的!都挤在这里做什么,楼里还有没有人了!”
为首的妓子依依不舍的从沈若华身上收回目光,对鸨母行礼说道:“回妈妈,不是我们不去,是姐妹们不敢去啊。方才楼里有个客人喝醉了,酒后闹事偏要玲珑姐姐唱曲儿,嫣儿阻止结果伤了手,现在楼里闹哄哄的,姐妹们都不敢过去了。”
“什么?”鸨母眼睛一瞪,“还有人敢在我红袖楼闹事!人呢?”
“还在楼里头呢!”
“妈妈快过去看看吧!这位公子想去见哪个姐妹啊,我帮您带过去!”
鸨母打扇的手一顿,眯着眸敲了敲说话人的脑袋:“你别给我耍这些小聪明,告诉你们不能勾搭就不能勾搭!”
鸨母转身歉意的笑了笑,“公子你看,我楼里有这事儿要办,你若么在这儿等等,等我回来再领您过去。”
沈若华点点头,“我随鸨儿一块去也无妨。”
“那也好。”
鸨母快步来到红袖楼中,沈若华穿过珠帘,寻了个无人安静的地方待着,等鸨母处理楼里的事。
那醉鬼还在不停的叫嚣着,被两个龟公夹住往楼外拖,楼里的不少桌椅都倒了,一片狼藉。
鸨母连连开嗓让龟公住手,盛气凌人的指着那醉鬼道:“你砸了我楼里这么多桌椅,没有随随便便就走的道理!你们,把人拖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认得他家在何处!让人拿了金银过来赎人!”
拖人的龟公动作顿了顿,有些迟疑的开口:“妈妈,这……这砸东西的不是他啊……”
“啊?那是何人!”
鸨母左右看了看,边上的客人纷纷往一个方向指:“是那个男人!”
“刚才玲珑出来的时候,是跟着那个男人一起出来的,那醉鬼就拉了拉玲珑的手,那人就掀翻了他那张桌子。”
鸨母顺着客人所指的方向看去,登时一愣。
沈若华也抬眸看了过去,只见那人脸上带了一副面具遮挡,看不清容颜。
这在青楼中还是常见的,有些客人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大多会带面罩。
但鸨母一看便是认识他,皱着眉便骂:“你这冤家!小小的一件事无缘无故动什么手!”
那人冷着脸回了句:“妈妈放心,这桌椅的钱算在我的头上。”
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沈若华身子一怔,瞳孔微缩。
鸨母翻了个白眼,往楼上看了看,喊道:“玲珑!玲珑?”
楼上的一间门打开,一个女子漫步走了出来,在廊上欠了欠身,“妈妈寻我有事?”
那人看鸨母喊玲珑出来,似是有些着急:“妈妈,这事和玲珑无关,你寻她作甚!”
“你住口!”鸨母不悦的拿扇子点了点他:“玲珑还是我楼里的人,我说了算!”
“诸位,今个儿不好意思,楼里的丫头不懂事,让大家受惊了。玲珑,你换身衣裳下来跳个舞给大家压压惊。”鸨母扬声吩咐说。
玲珑咬着下唇,委屈的看了一眼那男人,顺从的道了声是。
那人登时就恼了,与鸨母争吵起来。站在廊上的玲珑扶着栏杆,焦急的往下看。
沈若华偏着头看着廊上的女人,眼底晕出一抹了然,朱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施施然的坐下,等鸨母处置好了楼里的事,才气喘吁吁的过来寻她。
“对不住了公子,让一个蠢货耽搁了时间,妾身现在就领你去找她。”
沈若华顺势起身,跟上了鸨母的步伐。
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的红楼,寡淡道:“方才那位玲珑姑娘,模样倒也不错。”
鸨母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怔了怔,连忙打扇含糊道:“诶呦我的公子,玲珑可是真被人包了。她是我从小带大的姑娘,不比寻常人,这感情深厚些,她挺喜欢方才那憨货,我可不能拆散有情人啊!”
沈若华微微一笑:“没成想鸨母也有这般重情重义的时候。”
她顿了顿,“那……若我出三倍的钱包下玲珑,鸨母以为如何?”
鸨母抿了抿唇,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她。“公子,您可别为难妾身!”
沈若华别过头长吟了声,面上带着狡黠的笑:“跟鸨母说个笑罢了。我这心里头,还是只有穗儿的。”
鸨母转过身,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她低垂的眼中略过一抹浓重的失望之色,想起沈若华方才所说的三倍价钱,捏扇柄的指骨都白了。
要不是因为玲珑背后之人来历太大,这样的好事她能错过?
鸨母将沈若华引到红袖楼后院一间偏僻的屋子,走上前拍了拍房门,“穗儿,贵客到了,还不过来开门?”
鸨母退到边上,笑道:“公子放心,方才我让人过来打过招呼了,公子只管进去就行,我就先走了,等到了时辰,再来提醒公子。”
沈若华颔首,等鸨母离开此地,才推门走进房中。
厢房点着烛灯,一位穿着瑰丽的女人坐在厢房的床榻上,笑着走了过来。
“奴家给公子请安。”
沈若华越过她坐到桌边,抬眸看向她,“你便是穗儿?”
穗儿笑着上前,斟了杯茶娇柔的递了过去,“正是奴家。公子一路过来累了吧,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若华拂开她的手,沉默的坐了半晌,听屋外没有动静,她才笑着将手放在颈间。
穗儿见状一愣,含羞带怯的往后退了退,“公子这么着急作甚……”
沈若华解开颈间的盘口,点了点白皙的颈口,低低笑了几声:“便是我想跟姑娘做什么,也做不成的吧。”
穗儿娇羞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吓得连退了两步,缓过神来,才吃惊的看着她:“原来你是女子!”
穗儿紧张的抿唇,警惕的看着她:“姑娘千方百计来寻穗儿,是想作甚?若是姑娘是想找穗儿的麻烦,那姑娘找错人了!穗儿已经有一阵子没接过客人了!就算接过姑娘家的人,那也是穗儿没法子!”
“你先别紧张,我并非是来找你的麻烦。”沈若华支着下颚,笑容俏丽,“我是来帮你的。”
穗儿一脸呆愣:“帮我?”
沈若华缓缓点点头,说道:“我名唤沈若华。”
穗儿倒吸一口凉气,险些喊出声来:“你是沈大小姐!”
“你、你是为了二老爷而来?”穗儿忙不迭的跪下,上前扯住沈若华的衣摆,“大小姐饶命啊,我并非是自愿跟着二老爷的!是二老爷喜欢奴家,非要娶奴家进门!你饶奴家一条生路吧!不是奴家不想走,是奴家不能走啊!”
凭借沈若华的身份,要杀她一个妓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穗儿并不知红袖楼背有靠山,早在金氏派人要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后悔了。
只是她没想到,沈家二房的事,竟让沈家的大小姐出了面。
穗儿后悔不迭,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了图荣华富贵,勾搭沈正元那个冤家,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沈若华挑了挑眉,一脸的淡然,“啧,都说了我是来帮你的,你怎的还不信我。”
穗儿讷讷的垂下头不敢说话。
“二叔是二房的人,也不是我父亲,他休妻还是纳妾与我有何干系。”沈若华弯下身,勾起穗儿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笑道:“你长了一副好面孔,又胜在年轻,何不搏一搏?”
穗儿看着沈若华,见她对自己的确没有什么过于凶狠的表情,心里松了松。仔细想想,又觉得惊奇,小心翼翼问:“大小姐为何要帮奴家?”
沈若华拧了拧眉,眼底多了一抹厌恶,“二房的金氏趁着我母亲病中,夺走我母亲的掌家之权。不过一介奴婢出身,还想要反主,真是叫人厌恶。二叔现在很喜欢你,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便帮你进沈家,你若是表现的好,给你二房的正妻之位,也未尝不可。”
穗儿跌坐在地,心里又惊又喜,试探着问:“大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我是沈家的大小姐,骗你有什么好处?”沈若华挑高了眉头,“要不然你以为,我大费周章,还装成个男人过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我若是想杀你,知会鸨母一声,你这条命焉还能再留。”
穗儿跪正了身子,给沈若华磕了两个响头:“奴家叩谢大小姐不杀之恩!奴家愿意给大小姐做事!”
“嗯。”沈若华点点头,“明日我会让人混进红袖楼,你把她带在身边,日后有什么事找我,让她转告就行。记着,此事不许外传,若我听见一丁点关于这事的闲话,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奴家明白!奴家一定严守秘密!”穗儿吓出一声冷汗,忙不迭的表忠心。
“若你听话,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沈若华轻笑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交到了穗儿手中,“这是今日给你的赏赐,这玉价值连城,可是一块不菲的宝物。比你赎身的价钱还高出了几十倍……”
沈若华附在她身旁幽幽道:“好好保管着,嗯?”
穗儿眼珠转了转,立刻领会了沈若华的意思,用力点了点头。
…
…
皇宫
皇帝在养心殿批折子,福公公站在殿外守着,天色渐渐变暗,四下无人,他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切。
抬眸间,见不远处有人往这边来,他连忙站正了身子看过去,等人近前,俯身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皇后拂了拂手,往殿内看了一眼,问道:“皇上还在批折子?”
“是。奴才去帮皇后娘娘通报皇上。”福公公退进了殿中。
皇后冲身后的宫女伸了伸手,“东西给本宫。”
宫女将手里的膳盒呈了过去,皇后一手拎着,福公公很快便走了出来,欠身道:“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皇后拎着膳盒,信步踏入养心殿中。
自从宁城灾情缓和,皇上也不再对皇后冷言冷语了,只是也不长在她那里住,且她的中宮之权还在贵妃的手里,皇后忍了些日子,便打算来找皇上了。
她走进养心殿,拎着膳盒欠身行礼:“妾身给陛下请安。”
“嗯,起来吧。”皇上手里捧着折子,不冷不热的说道。
皇后起身,走上前将膳盒放下,温柔道:“皇上看了一天折子了,听福林说皇上还未用膳,也该休息休息了。这鸡汤是妾身亲手熬的,皇上尝一尝,可合心意否?”
皇帝合上手里的奏折,很给面子的接过鸡汤,舀了舀尝了一口,夸赞道:“不错,皇后的手巧的很。”
“皇上吃着顺心,妾身的心意就没白费。”皇后将膳食在边上的桌上摆好,二人一道用起晚膳来。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皇后拿着绢帕抹了抹嘴,看了两眼皇帝,说道:“皇上,妾身听闻,太子已经回京了?”
皇上放下银筷,点点头,“皇后有话要说?”
皇后抿唇笑了笑,“陛下,太子现如今已经弱冠,府上却只有侧妃和良娣。妾身想着,是时候该给太子,选一位太子妃照应着了。皇上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