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银秋生的小家碧玉,除却一张脸,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与孟轻罗相似的地方。
沈若华打量了她一番后就欠身问好,孟银秋上前来扶,说道:“我本就是代妹妹来道歉的,沈姐姐不必和我客气。此次的事我都听太子殿下说过了,的确都是妹妹的不是。”
蒹葭扶着沈若华坐下,若有所思的看了孟银秋两眼,说道:“伤我们小姐的人是孟轻罗,为何前来道歉的却是银秋姑娘。听闻孟轻罗的伤势早就大好了,这个时候也不来道歉,怎还推了银秋姑娘来。”
“这……”孟银秋在下首的位置坐下,犹疑的看了一眼沈若华,而后埋下头低声道:“母妃心疼妹妹,这段时日都留在太子府照顾,所以妹妹……才没来。不过沈姐姐信我,我真是替轻罗来道歉的。”
“沈姑娘,我们小姐和二小姐姊妹情深,得知此次二小姐无意冲撞沈姑娘造成如今的场面,自己也十分自责,所以才主动前来道歉,还请姑娘不要误会。”孟银秋身边的丫鬟解释道。
孟银秋:“也是我的过错,前些日子轻罗吵着闹着要来京城,当时我在病中,身子不大好,就不曾跟着她一起,才叫她酿成大祸。追究起来我也难逃罪责。”
“伤我之人并非是你,岂能说你有过错。”沈若华目光淡淡,不冷不热的回答她,“既然羌平王妃已经来了京城受训,之前的事我也无意再继续追究了。与其推个人出来道歉,倒不如好好教一教孟轻罗。”
孟银秋脸色微微发白,“真对不住,沈姑娘莫气,这东西是我从羌平带来的,是羌平价值连城的翡翠头面,赠予姑娘用作赔罪礼,请姑娘原谅轻罗。”
孟银秋从丫鬟手里取过匣子,搁置在沈若华身侧的桌案上,她深深一躬身,朝沈若华一拜。
沈若华眉头倏拧,“你这是做什么。蒹葭,快扶她起来。”
蒹葭走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孟银秋拉了起来,孟银秋咬着唇,喘息不匀:“求沈姑娘看在这头面的份儿上,别再追究舍妹的过错了,她现在已经得到了教训,请沈姑娘再给她一次机会。”
“姑娘这是在逼我们小姐原谅孟轻罗吗?孟姑娘究竟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威胁人的?”蒹葭早看出了不对,现下见孟银秋再不掩饰自己的态度,更是不悦的说道。
孟银秋垂首站在远处,不知觉之中微红了眼眶,站在她身旁的侍女脸色一变,掀起裙摆就跪在了沈若华身前。
“含香,你做什么,快起来……”
含香躲开了孟银秋的手,鼓起勇气对沈若华道:“奴婢恳请沈小姐,不要再追究二小姐的事了!临行前王妃就警告了我们小姐,若是不能、若是不能让沈小姐松口,我们家小姐就完了!沈小姐宅心仁厚,就答应了我们小姐吧!”
沈若华慢悠悠的将目光移回孟银秋的身上,“我果然没猜错。孟姑娘此行根本并非自己所愿。孟姑娘不必紧张,不如先坐下,与我说一说,姑娘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孟银秋趔趄着坐回位子上,微薄的下唇被她咬的有些惨不忍睹,额前落下的碎发遮住微红的眼睛。
“其实,用于赔罪的翡翠头面,的确是我特意带来京城的。得知轻罗的事以后,爹爹和母亲觉得是因为我体弱,没能和妹妹一道前来京城,才造成现在这副局面。我也十分自责,就带了赔罪礼想要呈给沈姑娘。”
“轻罗的伤势已经大好了,太医说,两只手腕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我就劝说妹妹前来请罪,母亲却……”
含香面露不忿,抢先回答:“二小姐不愿意前来道歉,还出言辱骂我们小姐。王妃向着二小姐,却觉得还得有人前来谢罪才是,所以就推了我们小姐出来,还让小姐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王妃还说,若是小姐不能打消沈姑娘的怒火,就将小姐移出族谱,赶出家门——”
“够了含香!”孟银秋脸色苍白的站了起来,目光讷讷看向沈若华,“沈姑娘,我知道了伤了你是轻罗的错,她被爹爹和娘亲宠坏了,行事素来张扬,可是她没有坏心。况且她现在也受到教训了,沈姑娘就……”
“孟姑娘别慌,我本也没打算对她怎样。”沈若华已经不想再听,不冷不热的对孟银秋道:“姑娘只需将我方才的话转告给羌平王妃。至于这头面,侍郎府实在太多了,就不收姑娘的了,姑娘请便吧……”
孟银秋眼睛亮了三分,眸中的悲伤一扫而空:“沈姑娘原谅轻罗就好。至于头面,乃是赔罪的东西,银秋知道侍郎府多得是这样的好东西,不少银秋的。也斗胆请沈姑娘收下吧!”
孟银秋欠了欠身,“银秋就先告辞了。”
她领着含香迅速转身离开了会客堂,蒹葭喊了几声想把东西送过去,被沈若华喊住。
“算了。”沈若华慢条斯理的收回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的匣子,“收下吧,好歹是心意。”
蒹葭走上前将匣子打开,里面摆放的果然是一副精美的翡翠头面,“小姐,这头面真好看。孟小姐可是有心了,不知道这样一个温婉的女子,怎会有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妹妹。”
习嬷嬷走上前,说道:“奴婢记得几年前听说,羌平王的大女儿孟银秋,不是羌平王夫妇的女儿。”
“不是?”沈若华一愣,“怎会,她二人长的很像。”
“孟银秋好像是羌平王妃娘家的一位女儿,早些年羌平王妃无子之时,就打算向娘家要一个先养着。当时孟银秋还未出生,大夫说是个男孩,便被王妃定下了。谁知出生却是个女子,可怜她生母难产而死,父亲也死于非命,羌平王妃这才无奈的收留了她在身边。”
沈若华敛下长睫,“原来如此,这就不难解释,为何同是羌平王之女,一位是万千宠爱的郡主,一位却是默默无闻的县主。她倒也可怜。”
“呀!小姐,您看这个……”
那边蒹葭忽然惊呼了一声,她从匣子里抽出一个盒子,呈到沈若华跟前,“奴婢方才见面首放的有些高,但这盒子挺深,就取出面首看了看,没想到面首下还放了这个。”
蒹葭替沈若华打开匣子,不免的一愣,喃喃道:“这孟姑娘也太有心了。”
沈若华垂眸一看,那匣子里放着的一个人参,已经成了人形,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之物。
“这人参,可要比冷冰冰的首饰好多了。”习嬷嬷也不免咋舌,“这孟姑娘可真会做人。”
表面上送的是面首,下头却放了给她补元气的东西。沈若华眉眼也柔和不少,“想必这东西是她自己偷偷放进来的。否则单凭孟轻罗现下恨我的程度,岂会给我送这样的东西。”
习嬷嬷笑了笑,示意蒹葭将东西放回去,沈若华沉吟片刻道:“她大约还没走远,嬷嬷追上去,替我说声谢吧,改日等我好了,她若仍在京城,还可小聚。”
“是,奴婢这就去。”习嬷嬷笑着俯身,快速追了出去。
孟银秋从惊蛰楼离开,苍白的脸色开始渐渐回温,含香看了眼身后的院子,吐了一口气,“幸好沈小姐答应了,否则小姐回去就真的完蛋了。王妃怎么就这么狠心,就因为小姐不是王妃的亲女儿,她就这么对待小姐!”
“含香,你愈发放肆了!”孟银秋板着脸训斥了她一句,“母亲再如何过分,那也养育我多年,于我有恩。”
“小姐太傻了。”含香这个婢女都觉得孟银秋委屈,分明琴棋书画相貌脾性,样样高出孟轻罗一截,可就是不得宠,就因为不是亲生女儿,孟银秋在羌平王府就好像孟轻罗的玩伴一样。
就连孟轻罗自己做错了事,还要孟银秋来替她顶罪,若非孟银秋性子温和,换成谁都忍受不得。
孟银秋轻叹了一声,埋着头往前走去。昨夜下了一场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有些滑。
孟银秋和含香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孟银秋脚下一滑,身子失了平衡往边上倒去。
含香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孟银秋快要摔倒在地。
含香她吃痛的跌坐在地上,正打算回去扶孟银秋,却发现孟银秋已经被人救下,安安稳稳的站在原处。
孟银秋也没想到会被人救下,她羞赧的往身侧看去。男子身穿常服,青丝高束,眉眼凌厉,气质有些唬人。
“你是谁?”沈戚拧眉打量了孟银秋一番,看见她酷似孟轻罗的脸孔,才蓦地反应过来,“你是孟银秋?”
“是,是小女。”孟银秋赶忙俯身见礼,“多谢公子搭救。银秋感激不尽。”
含香上来扶住孟银秋,孟银秋冲她摆了摆手以示自己无碍,继而小心翼翼的看向沈戚,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跟在沈戚身后的小厮机灵道:“这是我们沈府的大少爷。”
沈戚冷淡的看着孟银秋,“你来沈府作甚?”
孟银秋被他冷淡的性子吓的有些磕巴,呆愣了半天没说出话。
习嬷嬷从惊蛰楼出来,小跑了一路才瞧见孟银秋的身影,连忙喊道:“孟姑娘!孟姑娘请留步!”
习嬷嬷近前,才发现被孟银秋遮挡的沈戚,赶忙行礼,“老奴见过大少爷。”
“嬷嬷怎么来了?”沈戚疑惑的说。
孟银秋也有些惊讶,趁着习嬷嬷没开口,抢先说道:“嬷嬷就收下我送的东西吧,若是我带着东西回去告诉娘,沈姑娘原谅了妹妹,依母亲的性子,一定不会相信的。”
孟银秋激动的后退了几步,撞在了沈戚身上,扭身看了一眼,满脸羞红的躲开。
习嬷嬷目光闪烁,在二人之前转了转,继而笑道:“姑娘误会了,奴婢追过来,是大小姐让奴婢转告姑娘,多谢姑娘的心意。改日等大小姐好了,姑娘若还在京城,便与姑娘一聚。”
孟银秋这才松了一口气,习嬷嬷面上含笑,“孟姑娘怎么走了这一条路,这路上石子多,昨夜又下了雨,虽然路近却不怎么安全。奴婢送孟姑娘从另一条路出府吧。”
“那就多谢嬷嬷了。”孟银秋福了福身子,临行前没忍住别过头看了眼沈戚,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才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孟银秋一个愣神,脚下步子一顿。
沈戚正琢磨着孟银秋为何要来侍郎府见沈若华,不自觉就多看了她两眼,谁知她正巧回头。
被人抓包,沈戚也有一瞬的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指尖蜷缩了一瞬,面色却依旧不动如山。
孟银秋扭身冲着沈戚行了个礼,莞尔一笑,便跟着习嬷嬷离开了这儿。
沈戚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继续往沈若华的院子行去。
习嬷嬷送完孟银秋,就快步赶回了惊蛰楼,蒹葭瞧见她如此捉急,也是一头雾水,“嬷嬷这么着急做什么?出了什么事儿了?”
“可能是件好事,小姐人呢?”
“在厢房里,大少爷方才来看过大小姐,刚刚离开。”
蒹葭跟着习嬷嬷进了厢房,想要听听究竟是什么好事。
习嬷嬷见到沈若华,便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笑嫣嫣道:“老奴看,那孟小姐对大少爷好似有几分好感。孟小姐离开的时候,大少爷还一直盯着孟小姐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啊。”
沈若华面不改色的坐在床头,眸中掠过深思,蒹葭皱起眉,说道:“不对啊,孟小姐和大少爷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沈若华:“哥哥方才说,是因为她恰巧脚滑险些摔倒,哥哥及时拉起了她。”
“不过这紧盯的事儿,哥哥倒是没和我说……”
“大少爷年纪不小了,也该有一门亲事了。平日里夫人让少爷见的那些世家贵女,少爷一个也没正眼看过。好不容易出来一个孟银秋,小姐该好好帮大少爷合计合计。”
杨氏日日催促沈戚成家,总和陈嬷嬷抱怨沈戚不配合。陈嬷嬷又和习嬷嬷关系好,也常和她说,故而弄的习嬷嬷也对沈戚的婚事上了心,况且孟银秋今日的这一番行事作为,的确很叫人心生好感。
沈若华若有所思的看着身上的锦被,心不在焉的回复习嬷嬷,“我知道了。只是此事并非小事,也不能因为哥哥一个动作就大张旗鼓的闹的人人皆知。嬷嬷别把这事和娘说,若是哥哥有意,自然会主动的。”
习嬷嬷有些遗憾,不过也是不敢顶撞沈若华,顺从的应了一声:“是,小姐。”
…
…
半月后,金銮殿
百官俯首而立,东岳帝带着冠冕穿着龙袍走上龙椅坐下,说了句:“众卿平身。”
福公公继而唱:“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些日子东岳也算是海清河晏,总之东岳帝上朝时,关于东岳各地灾祸一类的奏折已经很少很少了。
本以为今日也能简单些下朝,不成想一位言官在福公公唱完,就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事起奏!”
东岳帝心里是不喜欢这些多事的言官的,板着脸道:“何事?”
“臣要参户部员外郎张俐私吞朝廷饷银!”
言官话音刚落,朝堂上就生了一片嘘声,百官各个都大吃一惊,纷纷朝户部员外郎张俐看去。
张俐垂着头站在殿中,脸上一脸惨白之色。
沈正平站在张俐之前,他垂着眼,微微侧身往后瞥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皇帝闻言也不免一愣,还未等皇帝发话,便又有一位官员站了出来,高呼:“皇上!这定是诬蔑!”
“是啊皇上!张大人一向勤俭,连上朝都是起早步行,府宅更是低调,这样的人,怎会贪墨饷银呢!”
“还请皇上明察啊!”张俐在朝为官多年,有无数至交好友,又是在升官的关头,诸多官员站出来替他说话。
皇帝脸色稍沉,看着那言官说道:“可有证据吗?”
言官道:“回皇上,臣有证据!”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双手举到头顶,“奏章上是张俐私吞朝廷饷银的证据,请陛下一观!”
“福林!拿上来!”看言官如此自信,皇帝也信了三分,冷眼扫向张俐,“户部员外郎,给朕站出来!”
张俐连忙走出人群,慌张的跪下,“皇、皇上……”
皇帝冷哼了一声,接过言官的奏折看了起来。
朝堂上诸位大臣议论纷纷,有几个站在言官身旁的,小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大人?”
言官左右看了看,双手插在袖管之中,沉声说道:“张大人平日的确节俭,奈何府上有一位嫡子,却是骄奢淫逸,喜好美色的纨绔!诸位应该都知道,张大人的儿子已经被皇上重惩,谁知却毫无长进。”
“臣前一阵听到一件事,便是张大人家中的儿子在赌场输了几十万两白银,被赌坊扣下。臣本想向皇上上奏此事,参张大人府上的嫡子好赌,岂知第二日才知晓,张大人的儿子已经平安回府。”
“臣觉得十分奇怪,就私下派人去调查,岂知并非赌坊碍于张大人官威放人,而是张大人交了那几十万两白银,才把张少爷救回了府上!真就奇怪了,张大人哪儿来的这么多的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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