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远处将军府的匾额,沈若华眉宇间的不悦几乎要溢出来。
她正鼓着腮帮子生气,偏偏先她一步走下马车的霍孤还扭身冲她伸手,无奈的对她笑道:“昭昭,下来。”
沈若华吐息了声,提起裙摆搭在他掌心,轻巧的跳下马车。
马车停靠在将军府边上的巷弄之中,马车挡住了行人的视线,也无人注意到从马车上下来的二人。
沈若华看了一眼巷弄口就收回了视线,羞恼的瞪了霍孤一眼,低声道:“下次你请我去我也不去了!”
沈若华火烧脸一样的羞,她方才看时机正好,又想安抚他一番,才不顾女儿家的矜持提出要去荣王府。
本以为他定是二话不说就应下的,没想到这家伙皱着眉沉默了一阵,居然驾马把她送回了将军府!
好么,她这一回面子里子尽数丢光了!
蒹葭从前座跳下来,看着两个主子别扭的拉扯,抿抿唇后装作没看见,径自到了巷子口替二人守着。
霍孤上前一步拉住沈若华的手,解释说:“你为了白家的事已经好一阵子没安稳的休息过一次了。昭昭,我看着心疼。”他语调微沉,眉间紧锁,指腹拂过她眼下用粉遮掩的青黑。
沈若华指尖蜷缩,抬眸看了过去,触碰到他掺杂着心疼和些许责怪的目光,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她轻咳了声,抿抿唇道:“只是偶有几次失眠罢了,昨夜是因为今日行刑,我才没休息好。”
“所以昭昭现下就回府休息,至于下厨的事,也并不急于一时。”霍孤顺口接下话茬,垂首在她发顶碰了碰,耷下的眼睫遮住眸间的沉闷,嗓音却毫无变化,“乖,听话。”
沈若华毛躁的心被他轻易抚平,她抬臂揽了回去,在他背脊上抚了抚,温声道:“我听话,所以你也要听话。答应我什么也别多想,你若想知道什么就来问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四下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霍孤现下却只能听见沈若华的声音,他的手虚搭在她背上,眸中掠过一抹异色。
沈若华和霍孤分别后,便领着蒹葭回了将军府。
当晚,杨氏喊了她跟着去了太师府用晚膳。
杨老夫人在席间提起一事:“皇上的千秋节在即,现如今六国前来朝贺的使臣都已经赶来。届时寿宴期间,你们若是出门,切记不可冲撞了这些个贵人。再过几日宴请的名帖就要下来了,儿媳妇别忘了预备东西。”
“说到千秋节,想必大哥也要回来了吧!”平日鲜少出现在桌上的二老爷杨苯,今日破天荒的来了,听杨老夫人提起此事,便顺势询问,目光探究的看向杨太师,“爹可有收到消息?”
杨太师正垂头喝着茶,闻言抬眸,目光莫名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没有。”
他放下建盏,皱着眉道:“你平日从不打听你大哥的消息,今日是怎么了?”
自从杨苯因为太子和杨太师发生冲突之后,就甚少和杨太师有过交流了。
甚至借着这个为借口,连杨府都甚少回来几次。二夫人派人打听过,听说他在外头新买了个宅子,平日里办公住着,二夫人气不过,打听说宅子里没养女人,才愠怒的放任了他。
今日他突然回府,一家子人还有些不大适应,与二夫人夫妻之间也毫无交流。
杨苯咳嗽了一声,说道:“没事,只是大哥已经多年未离开过边疆,我担心问一句罢了。”
杨老夫人见形势尴尬,忙出声打圆场,“罢了罢了,不说这些。苯儿,你多久没回来了,整日的忙于政事,也得顾忌着家里。今天就别回去了,多陪陪你夫人,记得去看看景泰。”
杨苯愣了愣,继而为难的开口:“娘,不是我不想留下,只是……只是那边事情太多。”
杨太师不虞的皱起眉,将建盏掼在桌上,杨苯身子不禁一抖。
“你哪儿来的那么多的事。”杨太师沉声开口,“你若是在这个家住不下去,就干脆搬出去!若是还想住下去,还想要你夫人和儿子,就别总是拿那些有的没的当借口!杨苯,老夫还没有那么好骗!”
偌大的八仙桌上,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杨老夫人一声不吭的垂着头。
她心知杨太师憋这口气已经太久了,何况杨苯行径本就该骂,饶是她心里难受,也强行忍了下来。
二夫人自顾自的喝着茶,心里别提多舒服了,她碍着杨家的面子不能开口,这下杨太师也算替她出了一口气。
杨苯迅速垂下头,脸上面色青白交加,磕磕巴巴的开口:“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太师深吸了一口气,蓦然站了起来,“老夫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今日若敢出杨家大门,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你翅膀硬了想分家了,老夫也随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杨太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前堂,杨老夫人并未阻拦,施施然的开嗓:“行了,老身看着吃的也差不多了,你们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老身也累了,先走了。”
她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正堂,杨氏看了眼杨老夫人离去的背影,轻叹了声。
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冲着几人道:“时候不早了,我带着戚儿和华儿先回去了。”
二夫人起身相送,陪着她走到太师府前。
沈若华和沈戚识趣的先走了一步。
杨氏四下看了看,轻声劝道:“二嫂别留下心结,夫妻间好好的聊一聊,我特意让戚儿查过了,二哥近日虽不回府,可在外的确是没有胡来,二嫂可以放心。”
二夫人随和的笑了笑,摇摇头道:“便是他胡来我也习惯了。这府上的妾室还不够多么,只是他此次惹恼了爹娘,我生怕……爹真会将他赶出家门。”二夫人脸上浮现出一抹焦虑。
杨氏轻笑了声,拍拍她的手:“二嫂放心吧,爹和娘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说来吓吓二哥罢了。”
二夫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抚顺了胸口。
二人在府前聊了两三句,杨氏便与她辞行,进了边上的将军府。
二夫人回到正堂,督促下人们收拾好了晚膳的残局,才带着一身疲累回了住处。
行至内阁,守在门前的嬷嬷上前,低声说:“夫人,老爷在房中等着呢。”
二夫人皱了皱眉,细听房中传来儿子景泰的笑声,便问:“他和景泰在一块儿?”
“嗯。”嬷嬷点点头,“老爷在陪少爷玩呢。”
二夫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真是稀奇。”
她提步迈进房内。
内室之中,杨苯只着亵衣,正在陪着杨景泰玩闹,父子俩难得的亲密。
二夫人走上前,温柔的唤了杨景泰一声。
他麻利的从床榻上爬了下去,扑进了二夫人怀里,“娘,你回来了!”
“景泰乖,和襄嬷嬷在房里害不害怕?”
“不怕,爹来陪景泰了!”
杨苯端坐在床榻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消了下去,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淡。
二夫人敛下眸,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娘让襄嬷嬷带你去沐浴,回来歇息了,好吗?”
杨景泰乖巧的颔首,二夫人喊了襄嬷嬷进来,让他带了孩子下去,带上了厢房的门。
二夫人转过身,看着杨苯道:“老爷要歇在这儿吗?若是不,妾身马上去遣人让梅姨娘备好。”
杨苯眉头紧锁,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我许久不回府,第一夜宿在妾室的房内,你是巴不得爹抓我的小辫子?”
“那又如何,老爷也不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二夫人走到边上的太师椅上坐下。
杨苯呼吸一促,白了二夫人一眼,无声的骂了句泼妇。
二夫人没有要主动攀谈的意思,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氛围。
杨苯自顾自恼怒的半晌,才想起正事,他余光瞥了一眼二夫人,低咳了声,开口说道:“今个儿是白家处斩的日子,爹不是和白翰文是手足兄弟么?我怎见他今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二夫人正把玩着腰间的玉璧,闻言诧异的看了过去,不可思议道:“老爷说笑呢吧!你可知白家犯的是什么罪?那可是反贼!没连累到爹和杨家,已经是万幸了,爹要是敢吊唁白家,不是把杨家往刀口下放吗!”
杨苯眼中精光一闪,挺直了背脊,“白翰文和爹毕竟是交好多年的兄弟,爹那么精明的人,若白翰文当真心存造反的念头,爹怎会察觉不到呢?夫人啊,你说白翰文造反一事,是否有隐情呢?”
二夫人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老爷还是多想想该如何让爹消气吧。至于白家造反的事,都板上钉钉了,老爷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妾身去看看景泰,老爷就自便吧。”
二夫人不欲和他多说,转身离开了房内。
杨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暗暗咬了咬牙。
…
…
翌日,皇宫
太子坐在殿中的椅子上,一言不发,任由太医诊完伤处,才抬了抬眼皮问道:“如何?”
太医退后几步,掀袍跪下,“回殿下,殿下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需静养。”
“启儿这只胳膊,日后不会受到影响吧?”皇后顷身追问道。
“娘娘放心,只需安心静养,只要不造成二次伤害,殿下的伤口痊愈后,就浑然无碍了。”
皇后安心的吁了口气,颔首道:“那就好,阿淮,送太医下去。”
“大人这边请——”
二人迈出寝殿后,一直阴沉着脸的太子才抬眸说道:“母后,儿臣觉得此事有问题。”
皇后动作一顿,“哦?”
她深吸了一口气,拧紧眉心,“为何?”
“刺客的出现实在太过凑巧。儿臣以为这更像是针对白家的阴谋。”太子咬了咬牙。
“不管是不是阴谋,白家造反是无可磨灭的事实。那山上的反贼,总不可能是假的。”皇后看向太子,缓缓道:“白家已经垮了。此事触及了皇上的逆鳞,不管你信不信白家造反是真是假,都不可再在皇上面前提起。”
“……”
太子沉默了须臾,两手攥紧,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母后,失了白家,等于失了一大助力。儿臣不甘心!”
“再不甘心也不能永远被这事拘着!”皇后拍着床榻的边,顷身道:“没了白家,还有那么多权臣,你是皇上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太子!你只要记住,牢牢坐稳了身下的位子,决不能让旁人有半点可乘之机!”
“娘娘……”
忽然,殿外传来动静,皇后略显狰狞的表情立即收敛了下去,身子往后撤了撤。
她瞥了眼走进殿内的淮姑姑,不悦道:“做什么?”
“娘娘恕罪。沈家的大小姐在殿外等候,说想和娘娘请安。”淮姑姑欠身说道。
皇后眉头一蹙,“沈家大小姐……沈蓉?”
“是。”
太子扯了扯嘴角,讥讽的笑了笑,“说起来,她和四弟的婚事已经推迟了好几日了,母后是时候该催一催四弟了。他整日称说抱病在府上休养,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也该见些成效了吧,总不能让沈家姑娘一直空等着。”
“传她进来吧。”
皇后吩咐了淮姑姑出去,瞥了眼太子,嗔怪道:“自他抱病在府,别的几个皇子都过去探望,你也得做做样子,免得朝堂上那些言官,有事没事的给你安一顶和兄弟不和的帽子。”
“那家伙近日总是阴阳怪气的,惹人厌烦。”太子面上不耐,撇撇嘴:“恐怕是因为和沈蓉的事闹的满城皆知,父皇一时间对他颇有微词,又被迫要娶个花瓶,连性子都变得阴沉沉的,叫人不爽。”
皇后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睫,正打算说什么,余光便瞥见沈蓉已经走到了殿内。
她停在门槛处,乖巧的欠身行礼,“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太子殿下请安。”
皇后拔了拔背脊,面目温和的颔首,“进来吧。”
她随手指着角落里的绣凳,吩咐她坐下。
皇后打量了沈蓉两眼,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今日来请安,可是有事想和本宫说?”
沈蓉被皇后一记直球惊到,一时间竟忘了回话,直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忙道:“民女只是觉得,民女即将要嫁进献王府,而娘娘是王爷的母后,民女迟迟不曾进宫请安不合规矩,这才斗胆进宫请安。请娘娘恕罪。”
她俯身就要跪下磕头,被皇后连声制住。
她笑着说:“本宫就是问问你入宫的来意,你不必如此惊慌。”
皇后理了理凤袍的长袖,淡淡笑:“你们沈家的事,本宫都听说了。本宫也知道,你爹娘行径虽然荒诞,可与你没什么干系,何况你还成了荀儿的人,日后是要嫁进王府的,本宫对你也是有三分好感。”
沈蓉受宠若惊,“多谢娘娘!”
太子本是安静的听着,忽然就笑了起来,看着沈蓉说道:“平日里见到蓉小姐,都是和安懿郡主在一起。安懿郡主的确是惊人之姿,蓉小姐是无法与之比拟,可现下看来,蓉小姐比之安懿郡主,更有几分别样的风采。”
沈蓉听到前面的话,脸色便阴沉了下去,直到太子说到后面,她的脸色才红润了起来。
沈蓉抿抿唇,羞怯的看了一眼太子,娇声说:“多谢殿下夸奖。”
皇后瞪了太子一眼,太子不为所动,依旧轻挑的笑着,继续道:“依孤看,蓉小姐这样的人,是适合四弟了,当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四弟迟迟不肯娶蓉小姐过门,实是没道理啊。”
沈蓉被太子夸的有些飘飘欲仙,脸红了一片,“多谢殿下夸赞,蓉儿……实在担当不起。”
皇后冷眼打断了他二人,冷声道:“你和荀儿的婚事是皇上定下的,迟迟不成亲的确是不成体统,本宫会告知皇上,早些定下日子。你近日也可常去献王府探望,多与荀儿亲近些。”
“蓉儿是想和王爷培养感情,可是……”
沈蓉咬着下唇,一脸的悲伤,“侧妃许是不大喜欢蓉儿,每每蓉儿去献王府都会被侧妃娘娘的人拦下,连府门都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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