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华睁着眼睛挨到了天亮,屋外的雪已经停了,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纸,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她这一天都心不在焉的,蒹葭有些担心,忍不住道:“小姐别多想了,你看这雪都停了,不会出事的。”
“我没事。”沈若华随口答了一句,便扶着额闭了闭眼睛。
“我累了,习嬷嬷,你去转告娘一声,就说我明早再去请安。”
“小姐……”
习嬷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若华就起身进了内室,头也不回的冲着她摆了摆手。
习嬷嬷抿了抿唇,轻叹了声,扭头看了眼蒹葭,轻声道:“王爷刚走那几天,小姐就这样,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这不知怎的又变回去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小姐是因为这雪才这样的,大抵是因为今年天气的缘故,小姐生怕那边也出现变故。”
“这天气无常,谁也不知道过几日又是什么天,小姐总不能老是这样反反复复的,伤的可是自己的身子!”习嬷嬷越想越担心,手中的帕子匆匆忙忙的往蒹葭手里一塞。
“我得找人来劝劝小姐。”
“诶!”蒹葭轻唤了声,扭身想去追习嬷嬷,没成想习嬷嬷刚走到门边,就停了下来。
蒹葭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正要张嘴,忽然瞥见什么,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原不知什么时候,明亮的天空罩上了一层暗色,黑云滚滚,眼看着就吞噬了最后一点亮光,大风将庭院里的树吹得枝叶摇晃,习嬷嬷抿了抿唇,回头说:“应该是要下雨了,我去夫人那边看看,你把门窗关好了。”
“嬷嬷,这黑云来的这么快,不知什么时候就下雨了,外面不安全,您先别走了。”
说话间,天上开始飘雪,狂风卷着雪花不断的吹入廊下,刮在脸上登时好似被刀子划了一下似的。
蒹葭眸色一冷,立即上前将习嬷嬷拉进了屋内,反手把门合上,用木栓扣紧。
沈若华也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点了盏烛灯,是昏暗的屋内唯一的光源,她面朝窗牖的方向,神情凝重不安,置于腰腹前的手攥成了拳头。
主仆三人一言不发的站在厢房之中,屋外的狂风暴雪仍在持续,呼啸的风将屋子吹动,摇晃了两下才平息下来,沈若华唇上血色全无,三人的喘息声在静谧的厢房中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沈若华额上的冷汗顺着脸颊低落,屋外的风渐渐没了动静。
习嬷嬷走上前看了几眼,担忧道:“风是平息了,可是今日的雪下的比昨日还要大上许多,这……”
沈若华将烛灯交给蒹葭,孤身走上前,取下门栓,将房门开了条细缝。
风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猛烈,但是雪依旧下个不停。
“不知道娘那里怎么样了……”沈若华呢喃了句,放心不下,折返回内室将大氅披上,取过灯笼就要走。
习嬷嬷阻拦不下,只能眼睁睁。
好在一路上都有长廊,风雪虽大但也能忍受。
陈嬷嬷打开厢房大门的时候,沈若华和蒹葭顶着落了一肩的雪花站在门外。
“小姐!您怎么过来了!”陈嬷嬷脸上也残存着受过惊的表情,急忙扭身跑进内室:“夫人!大小姐来了!”
“什么?”杨氏从榻上下来,套上绣鞋匆匆迎了出来。
沈若华在外室褪下大氅,刚一转身,便被杨氏拍了手臂一下。
她红着眼睛说道:“真是胡闹!外面什么天气也敢过来!蒹葭,你也是,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她!”
“是我担心娘才一定要过来,娘放心,外面的风已经停了,雪虽然下的大,但一路走得都是长廊,不碍事的。”
沈若华宽慰杨氏的声音刚落,就听庭院外轰的一声响。
陈嬷嬷麻利的将门栓落下,伏在门前看了片刻,忐忑道:“夫人,小姐,风又开始吹了,老奴看外头、外头庭院里的树,都给吹倒了!”
杨氏膝下一软,拉着沈若华的手微微用力,连说了几句:“还好还好,还好这风吹的晚。”
沈若华心疼的半抱住杨氏,搀着她往屋内走,“我陪娘进去休息。”
风雪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陈嬷嬷将正在温的茶从炉子上取下,替杨氏和沈若华各斟了杯。
“按理说这茶叶得换了,可是现在这时候,夫人先将就喝点吧。”
“你即便是找了新茶换,我也没心思喝。”杨氏就着沈若华的手勉强咽了口下去,便摆手拒绝了。
她靠在沈若华肩头,声线颤抖:“也不知这风雪,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你哥哥、还有王爷,不知道安不安全。”
能将树吹倒,将房子吹动的狂风,加之这一刻也不停歇的暴雪,边关条件简陋,什么都可能发生。
沈若华呼吸一滞,眼中的郁色加重了三分,她喉头动了动,强行咽下一口气,拍了拍杨氏的手,轻声说:“不会有事的,娘你别多想。”
站在一边的蒹葭嘴唇动了动,眉眼担忧的看着沈若华。
母女二人共处,倒是少了些不安,外头的天气迟迟不见好,杨氏枕着沈若华的肩头,闭着眼睛假寐。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变为白昼,风也停了。
蒹葭打开门,去府上转了一圈回来,神情有些凝重:“小姐,花园里好多树都被吹倒了,万幸的是各个院子没有出事,奴婢也都点过了,府上无人遇难,倒是有几个小厮,受了些轻伤。”
“你和管家一起,去把受伤的人,还有府上的损失都查一下,然后去府库拿些银子修整。那些受了伤的,赶紧请大夫来治,没人发一锭银子算是补偿吧。”沈若华迅速说道,催促蒹葭去办。
身后,杨氏穿好了衣裳从房内出来,“华儿,府上的事暂且先交给你了,娘去看看你外公和祖母。”
沈若华点了点头。
等杨氏离开,沈若华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金井阁。
习嬷嬷不在房中,也去查看府上的情状了。
沈若华冲进院中,连落了积雪的大氅都来不及脱,低声喝了句什么。
一个身影从一旁的耳室一跃而出。
“小姐。”暗卫垂着头恭敬道。
“你速去找接头的人打听打听,看看幽州和淮岳的情况如何。”
暗卫立即应了声是,一个起跃没了身影。
…
…
突如其来的暴雪打破了东岳的宁静。
无数奏折也像雪花一般呈上皇帝的龙案。
被暴雪影响的郡县数不胜数,百姓去年上缴了双倍的赋税,日子过得本就拮据,突如其来的天灾,让无数百姓蒙难,打仗本就让东岳国库空虚,赈灾又不知要拨出多少钱银,东岳帝急的焦头烂额。
“皇上,当务之急是尽快派钦差前往各个受雪灾危害严重的灾区,抚慰灾民,日子拖得越久,事态就会越严重,请皇上尽快下旨,派钦差前往!”
皇帝神情沉肃,回答道:“朕昨日连夜着急几位大人商榷此事,已经定下几位钦差,分别前往现在受灾最为严重的郡县,朕命你们在三日内出发,务必要事必躬亲,若有敷衍或从中中饱私囊者,严惩不贷!”
早朝后,根据皇帝旨意,圣旨上的几个钦差大人迅速准备了起来。
三日后,几辆乘着粮草和赈灾物什的马车顶着风雪从京城出发了。
赈灾的事已经拨下去,皇帝却半点没有放松。
这一日养心殿中,他才折子堆里抬起头,疲惫的询问福林,“幽州和淮岳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了?”
福公公小心翼翼的回答:“禀皇上,还没。”
皇帝大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毛笔轻拍在了砚台上。
正打算开口之时,忽听殿外传来一声高喝。
八百里加急文书,传自幽州。
“快让他进来!”皇帝立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等那人出现在门口,他便等不及高声问道:“情况如何!”
“回皇上,幽州兵情紧急!后方粮草因前几日暴雪狂风之故,已经所剩无多,请皇上出兵,押送新一批粮草运往幽州!”送信小兵一边将文书递上,一边解释道。
“前线战况如何?”
“将军半月前率兵攻陷燕赤新城,开战至今,已经攻下三城。”
皇上眼睛一亮,“好!”
“朕马上下旨,让人押送新一批粮草送去幽州!”
得知幽州战况良好,皇帝龙心大悦,连夜召大臣进宫,商榷押送粮草的人选。
同时,幽州的战况也在京城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