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苦笑着点头,“我是明白了,韦大人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活了,因为你确实占着个理字哩。”
“对啊,银子谁都喜欢,只是换一个方式拿银子而已。柿子挑软的捏,我当然晓得官员与大户狼狈为奸,相互勾结,欺诈百姓很简单,而替百姓撑腰,替老百姓申冤做主,与大户为敌,与贪官污吏为敌,阻力重重。但养成了习惯,也是一样的!为了天下,为了后代子孙,请王大人带着司法官员走上正途吧!”韦宝颇有感情的道。
韦宝居然与两个大阉党官员谈为天下,为后代子孙,初看有点滑稽,但韦宝觉得,与阉党官员做这些事情,要比与道貌岸然只会动嘴的东林党官员谈这些事情靠谱的多。
“好吧,我晚上求见九千岁,九千岁要是首肯,我没话说了!”王纪终于松口。
韦宝大喜,握住了王纪的手:“多谢王大人,你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了!”
王纪苦笑道:“别这么说,我怕得罪的人太多,以后告老也不能还乡了,只能躲在京师的府宅里面,还得多弄家丁保护,否则,早晚被人杀了。”
“绝不会!司法清明,将带动吏治清明,大明肯做实事的人多了,会好起来的,就算又个别丧心病狂的人,也绝敌不过普天之下的好人。这些事情,只能是首辅大人和王大人这样的实干家做,东林人,永远做不出正事!”韦宝道。
一般韦宝不诋毁阉党,也不诋毁东林党,今天他是欣慰了,忍不住吐槽东林党一句。
首辅顾秉谦颇有感触:“的确是这样的,九千岁辅佐陛下登基之后,做了多少实事?大明国库丰盈,边疆稳固,各地天灾不断,但朝廷一直有银子救济。”
“还不止,若王大人能与我一起厘清三法司的吏治,使得官员秉公执法,清廉守纪,那么我们以后从案犯手里拿到的他们为减轻罪责而出的银子,也不叫贪污,一切都有严格的规程,这其实是可以洗白的!大家不但福利增加了,银子还拿的干干净净,何乐不为?久而久之,以后人人都会挤破头想加入司法衙门,咱们刑部也不会排在六部尾巴上了,地位上仅仅只压住了工部而已。”韦宝道。
王纪和首辅顾秉谦点头,的确是这样。
接下来,三人聊的畅快了很多,谈了许多具体的改制方案。
韦宝还是很好说话的,只要按照自己的大方向来,一些小细节,他随便王纪和顾秉谦怎么做。
韦宝相信,只要魏忠贤首肯,大明司法马上要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韦宝不期盼天启五年下半年,还有整整一个天启六年,还有大半个天启七年,这两年多的魏忠贤秉政时间中大明能有什么脱胎换骨的好转,至少将大明的病稍微治好一点,是没有问题的。
韦宝觉得,大明远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顾秉谦、王纪与韦宝三人别过。
这日深夜,魏忠贤火速派人来召见韦宝。
韦宝本来以为明天魏忠贤才会召见自己的,没有想到这么快。
随着韦宝找魏忠贤,魏忠贤找韦宝的次数多了,王秋雅、吴雪霞和贞明公主三人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担心了,都相信韦宝能够处理好与魏忠贤之间的关系。
韦宝临行前,她们只是稍微叮嘱了几句而已。
韦宝一点不觉得三个妹子啰嗦,反而很享受这种温暖的感觉,就连贞明公主,似乎都越来越关心自己了,这也让韦宝很欣慰。
他在想,如果贞明公主与她成过亲的男人不是政治婚姻,而是有真感情的话,他就送贞明公主回去,自己又不缺女人,没有必要拆散别人情侣。
但现在明显贞明公主已经适应了在他身边的生活,这是伪装不出来的。
贞明公主本来就不是一个会伪装的个性,她挺聪明,能在复杂的宫廷政治斗争中保护自己那么多年,不聪明是不可能的。
贞明公主也很善良,从好些天地会总裁秘书处处理下面公文上就可以看出来,一般贞明公主不揷手,但是如果贞明公主揷手,都是觉得吴雪霞和王秋雅给的预算太紧张,出身于真正的上层社会的贞明公主,反而更加体恤种田的农民。
韦宝来到魏忠贤的私宅,魏忠贤已经困倦了,若不是王纪对他说的事情有些惊人,魏忠贤还真不想找韦宝。
不单单是王纪说的事情震惊了魏忠贤,更主要的是王纪的态度,魏忠贤很奇怪的发现王纪居然被韦宝给说服了?
韦宝发动人对付东林党,这是魏忠贤希望看到的,但魏忠贤不希望看见韦宝改变他身边的人,尤其是王纪这把年纪,官阶又这么高。
若是王纪这种人都能被韦宝说服,以后其他魏系高官也难保不会与韦宝打成一片,这是魏忠贤不想看到的。
如果韦宝是他的亲侄儿亲外甥什么的至亲关系倒也没有什么,最关键韦宝不是,不但不是,韦宝甚至连铁杆魏系都算不上,顶多只是一个倾向于他这一派的中立派。
这可不行。
在建设团队方面,魏公公是很上心的,比什么都上心,比起对银子的热切渴望,很显然,九千岁对名望和权势更加看重,否则也不会刮起一股各地给他建生祠的风潮了。
除了至亲,关系最硬的是魏公公的干儿子们,号称“五虎”“五彪”“十狗”。
“五虎”都是文臣,分别是崔呈秀、田吉、吴淳夫、李夔龙和倪文焕,主要负责出谋划策。
“五彪”都是武官,包括田尔耕、许显纯、孙云鹤、杨寰和崔应元,主要负责杀人放火搞执行。
至于“十狗”,包括周应秋、太仆少卿曹钦程等人,跑腿的干活。
这是跟魏公公最核心的二十人,此外,还有什么十孩儿、二十孩儿、四十猴孙、五百义孙,以及大批想当孙子而不得的货色。
当然,在“五虎”“五彪”下面,还有无数给他们当舔狗的,数不胜数,反正就连魏公公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究竟有多少狗奴才。
人太多,所以被东林党送了一个统一的名称“阉党”。
“五虎”的老大崔呈秀,原是个tanfan,丢官之后便投奔魏公公,被收为养子,随后东山再起,一直做到了兵部尚书。
“五虎”之一的李夔龙,做官时犯了事,被领导开除,认了魏公公当干爹,随后一路高升,成了左副都御史。
另一位“五虎”吴淳夫,经历也很相似。之前当官时,因为年度考核没通过,被辞退,他几年后抱住了魏公公的大腿,竟然成了工部尚书。
如果说“五虎”都是些tanfubai、作奸犯科的货色,出身武官的“五彪”们,就都是些个性之人了。
“五彪”中的老大田尔耕,锦衣卫头子,人称“大儿子”,热衷于各种酷刑,尤其喜欢把人丢进大锅里煮一煮。
许显纯也是锦衣卫首领之一。此人有个丧心病狂的爱好:把人弄死后,再把死者的喉骨挖出来,当收藏品把玩。
韦宝与田尔耕和许显纯都算是相熟,正式入仕之后,也找他们吃过几次饭。
这些事情,魏忠贤都知道。
“十狗”中的曹钦程,江西人,曾当过知县,因tanfubai而声名狼藉,差点被杀头,成了魏公公的干儿子后,因为太过谄媚,连其他几位儿孙都嫌他恶心。
后来曹钦程办错了事,要被魏公公逐出魏门,曹钦程一听,嚎啕大哭道:“君臣之义可以断绝,但魏公与我的父子之恩,儿子我却永不敢忘啊!”台词很感人,只是演技太浮夸,魏公公恶心得受不了,坚持把他撵回了老家。
另一位“十狗”周应秋,江苏常州人,据韦宝所知,这位可能是魏公公的儿孙里面,唯一一个走技术路线的人。
周应秋的家人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红烧猪蹄,堪称一绝。凑巧的是,魏忠贤的亲侄子魏良卿就特别爱吃猪蹄。
于是周应秋便经常请魏良卿来家里吃猪蹄,如果魏良卿不愿意屈尊前往,周应秋就兼职送外卖,亲自把猪蹄送到他家府上。
日复一日,猪蹄收买了魏良卿的胃,继而打动了他的心,还随之感动了魏忠贤,将他收为干儿子,从此江湖人称“煨蹄总宪”。
韦宝说服了王纪还不打紧,让魏忠贤万万想不到的是,韦宝居然连顾秉谦也说服了,这可是首辅啊。
最早投奔魏公公的内阁大臣顾秉谦,也是江苏昆山人,庸劣无耻。
这位顾大人,45岁才考中进士,熬到七十多岁,混进了内阁。
当时东林党风头最劲,顾秉谦呢,也想挤进人家的圈子,结果被对方嫌弃。
因为顾大人履历上虽无大错,小打小闹的贪腐却也不少。
东林党很重名节、口碑、德行、操守,像顾大人这样一身都是贪腐细菌的,怎么可以混进人家东林党的圈子?
韦宝早就研究过,东林党不是没有贪官污吏,只是做的比较隐晦,通常是让家人去搞,很少亲自出面。
不像阉党那么张扬。
想投东林党不成,顾大人转头就去投奔了魏公公。
可是,魏公公的门是好进的吗?
顾大人有狠招。
某一天,七十多的顾大人,领着自己小儿子,去叩见魏公公,诚意满满地说:“魏公公啊,我本来是想给您当干儿子的。只是我胡子都白了,恐怕您不喜欢,不如让我的儿子给您当孙子,尽一份孝心吧。”
一番话,哄得魏公公欢乐开怀:好好好,不错不错。魏公公哪里稀罕添了个孙子呢,他稀罕的是顾秉谦的内阁大臣这一身份。
有了顾老头,魏公公等于是在以东林党为主的内阁里,也有了自己人。
以后东林党想些啥,打算干啥,他都一清二楚。
堂堂内阁大臣,认贼作父,无耻至极。但跳出道德层面,用官场投机心态看,也不过是常态罢了。
替魏公公鞍前马后,顾大人出力不少,回报自然也是大大的。
东林党倒台之后,顾秉谦成功坐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文官集团一把手。
从此以后,这一老一阉紧密配合,法力无边,内阁逐渐沦为了魏公公的私人工具。
顾秉谦大人的另外一位内阁同僚魏广微大人,阴险狡诈。
顾秉谦让亲儿子给魏公公当干孙子,这操作多少还有点羞涩,人家魏广微比他就放得开多了。
魏广微去找魏公公的时候,说自己也姓魏,所以他跟魏公公不仅是同姓,还是同乡。
魏公公是河北肃宁人,魏广微是河南乐县人,今天一河南人要对一河北人攀老乡,可魏广微不在乎,硬攀。
而且他还说:我跟您一样都姓魏,同宗,一家人。您比我大八岁,所以我就是您弟弟。但这还没完,他觉得魏公公太伟大了,自己提鞋都不配,得自降一辈,不能当弟弟,只配当侄子。
魏公公呢,对这位侄子也算特别关爱,给了他不少权力。
自从攀上魏公公之后,魏广微就经常干两件事,一是画圈圈,一件画点点。
他想提拔谁,就在谁的名字上画两个圈;想弄死谁,就在那人名字下点两个点。
一时间,跪求他画圈圈的人,差点把他家门槛都挤塌了。
总之呢,攀上魏忠贤,成为“阉党”的,都混得风生水起,个个都有叫得响的名号。
魏公公自己岂能甘于人后。其实他的好儿孙们,一直在思考,什么样的名头,配得上魏公公的伟大。直到一个叫刘诏的人出现。
刘诏这人,五毛钱本事都没有,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成,连巴结魏公公都找不对路子。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剑走偏锋,对着魏公公五拜三稽首,喊了一句“九千岁”。
皇帝是万岁,九千岁,确实是配得上魏公公。魏公公大喜过望,让刘诏也归队了。很快,“九千岁”这一响亮的称呼,传遍了大江南北。
刘诏呢,就靠这一起名字的功劳,后面一直做到了兵部尚书外加太子太保。
韦宝说服了顾秉谦和王纪这件事,让魏忠贤很是忧心。
这一点,韦宝在见面之后,马上体察到了。
韦宝果断的将对王纪和顾秉谦说的一番话再说了一遍。
韦宝的口才比顾秉谦和王纪好,更关键的是,韦宝敢说,不会隐瞒什么,这想法也是韦宝自己的,他能说的更加清楚。
“九千岁,比以往收的银子更多,满天下也将传播九千岁的贤名,开头打上九千岁主张的新政,以后,后世也将留下九千岁的贤名,流芳千古,不好吗?三法司也将完全掌握在九千岁手里,各地的冤案肃清,老百姓的民怨也将大大缓解。”韦宝道。
魏忠贤不置可否道:“咱家说猴崽子,你是不是打算整顿完三法司,然后开始整顿吏部、户部、礼部、然后是兵部和工部?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都被你抓手里了,你快赶上首辅了,不,内阁首辅不是现在都听你的了吗?”
韦宝晕死,“九千岁啊,您老不会因为我这事情没有事先请示九千岁而生气吧?是您老自己跟我说的,很多事情下面人会反对,所以我想,这回先说动底下人,再告诉九千岁,省得九千岁以为我用九千岁的名义压底下人啊。”
“咱家没有那么小气,不过,像你这么胡作非为的,你有想过吗?咱们有这么多补空缺吗?难道你以为你这么搞了之后,原本贪污受贿的那帮人,就会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就不贪了吗?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别等下人没有归拢好,银子没有多拿几个,倒是先将普天之下的士绅大户都得罪了。到时候东林党正好将咱们都一窝端了。”
韦宝吸一口气,还真是不得不敬仰魏公公九千岁啊,想的真是深刻,看的真是明白,其实韦宝也想到过这个问题的,但他没有想到魏忠贤看的这么清楚。
韦宝心里忽然冒出一句话,反腐,wangdang;不反腐,亡国。
明末的官员都很有钱,只要抄几家,得来的钱能抵得上大明一年到几年的税收。刚开始,一年只抄两三家就够了。
但是韦宝想试一试,韦宝觉得,第一、明末几乎是全体士族和商绅贪腐,而对于朝廷来讲这些人是维持明朝正统的政治基础,不能得罪也不可得罪;第二明末的政治危机是天灾加,当时主流的统治阶层只顾及私利,毫无君国思想,这些人无论是阉党还是东林党,都只是政治权利的冲突,于国于民基本毫无贡献,再加上连年大灾,奔溃是早晚的事;第三明末的新思潮已经开始跨越传统的儒家纲常忠君思想,顾炎武与黄宗羲的理论几乎可以直接连接清末的魏源和林则徐,初步的资本阶级zhu思想开始萌芽,统治阶层认为天下有无皇上都无所谓了。
“你新近弄上来的那些人,过不了几日,就会与原来那些人一样,别到时候,把一批旧人换掉,又拢不住新人,咱们自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魏忠贤皱眉道:“韦宝,你对咱家说,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你表面上帮咱家铲除东林党,帮咱家搞钱,你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图谋?想整垮大明朝廷?”
韦宝冤枉道:“九千岁,您要是这么想我韦宝,我比窦娥还冤枉啊。”
“咱家冤枉你什么了?你这个问题等同于快饿死的人为什么不割自己大腿上的肉充饥。谁掌权都不是空中楼阁,都有自己的基础。失去基础支持就会立即送命,就像鱼离不开水。你所说的要全部换掉的就是基础。眼下是什么情况?大明朝上下无有不贪,你闭着眼想搞什么廉政,搞的过了,就会溺毙,没有淹死东林党,先把咱们自己淹死了,懂了吗?咱家同意你在都察院和大理寺先试着搞,一来这两个衙门人少,二来,这两个衙门的官员都在京师,好控制,你要是扩大到刑部去,能不牵扯其他几个部吗?能不牵扯整个地方官场吗?别弄的没两天,大明就被你搞的塌台了。”魏忠贤语气愈发严厉。
韦宝感觉自己有点被魏忠贤说服了,很有可能事情就是这样的。
作为统治者,魏忠贤肯定希望的是微调,以打击东林党为主就可以了,并没有想把整个大明搞成清水一池。
那样太冒险。
韦宝暗暗后悔,不该先找刑部尚书王纪和首辅顾秉谦谈,应该先找魏忠贤谈一谈的。
恐怕之前费了那么多口水,都白搭了。
不反腐亡国,反腐wangdang。
不变法亡国,变法亡了大明和大清。
北宋联金伐辽,南宋联蒙伐金。
明末藩王,福王不肯劳军城破被杀,楚王还是不肯劳军城破被杀。
不是大家傻,是好些事情,的确是两难的选择。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是不是没话说了?”魏忠贤冷冷道:“你是没有想过这些事,还是故意要拆咱家的台?”
韦宝是真的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下往上的看着魏忠贤,这一刻,韦宝甚至觉得魏公公配得上gaozhan远瞩四个字。
“难道九千岁觉得贪好吗?把权力集中起来,吏治清明,权力和财富不都集中在陛下和九千岁手里了吗?那样不好吗?”韦宝反问道。
“不是那样不好,若是一夜之间能那样,咱家何尝不愿意、但是可能吗?新科进士才多少人?各个衙门的子弟才几个人?而且这些人赶得上那些老吏的经验吗?你当大明朝局是儿戏吗?”魏忠贤道:“你知不知道东林党这段时日为什么不蹦跶了?不是他们被咱家整怕了,他们是想看咱家会让你蹦跶多久,是想让你继续瞎捣乱!你若在胡来,都察院和大理寺也不能交给你管了。”
“别啊。”韦宝吓得一下子跪下了,“就按九千岁的意思,徐徐图之吧,我绝没有拆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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