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要找个好日子，给老皮的砖窑“翻新”。



    阿蛮想打消阿成的念头，却不料阿成这一回固执得很，怎么都不肯松口。阿蛮以为反正住校出不去，好日子不好找，只要周末看着阿成，就闹不出大事。



    阿成的好日子很久没找好，桃花的好日子却很快来到。



    没过几天，刘老师开始频繁调课，阿蛮知道他肯定操持儿子的婚事去了。桃花嫁人的日子越来越近，至于具体是哪一天，阿蛮不知道。



    不知道出于何种心理，阿蛮不主动过问桃花的任何事情，在班主任刘老师面前，也从未暴露过与桃花的发小关系。



    阿蛮对刘老师印象很好，但桃花的事情让他心有芥蒂，以刘老师的人品风度，很难理解他竟会支持儿子娶个远远未到法定年龄的姑娘。



    难道刘老师也是个伪善的小人



    阿蛮想过问问无处不在的生灵，最终还是做罢了。自己天天见面，如果还看不出一个人的品性，求助于花木又有何益。万一真是伪善，自己又能怎样



    不管了，阿蛮放任自流了。



    又几天后，校园里响了好几阵鞭炮声。下午上课，棉花到学校看阿蛮，说村里人都到街上吃喜酒，夹了菜，送来给阿蛮在学校吃。



    棉花细说夫家如何大方，新郎官如何斯文有礼，桃花的妈妈莲妹如何高兴之类······阿蛮只是默然听着。



    桃花终究是嫁人了，谁都挡不住······也没谁为她挡。



    刘老师有两天没来上课，再来的时候提来好大一袋喜糖。同学们分吃糖果，有开朗外向的上前说吉庆话，刘老师欢喜应着。刘老师话不多，身边没人的时候嘴角也含着笑，看得出真的很欢喜。



    农村人生活艰辛，中老年人大多都是一副困苦木然的表情，农村姑娘能嫁的好人家真不多。世事如此，走到哪里都一样，桃花能嫁到这样一个人家，应当算是个好归属吧。



    阿蛮如此想，越是多听刘老师上课，越觉得理当如此。



    渐渐心事放下，几乎要忘记桃花的时候，又有漂亮女孩来教室外找阿蛮，这一次是桃花。



    阿蛮有一刹那没认出桃花——长发烫成了大波浪，内里是高领针织衫，外面套着一件大红风衣，藏青色的长裤，崭新的黑色小皮鞋。



    阿蛮盯着那件大红风衣，这样的衣服只在电视里见过，很漂亮的衣服，桃花穿却不合适。李老师还差不多，桃花还差些年份。



    “傻看什么呢大学生。”桃花语气很欢快，很好的掩饰了她的羞涩。



    阿蛮茫然抬起头，桃花笑容灿烂，画了眉打了粉，颊上原本就不显眼的雀斑再也看不见了，只有眼睛依然那么明亮。



    桃花咯咯一笑扭了一个圈：“好看吗”



    “好看。”



    “前些天忙着走亲戚，其实也没几个亲戚，反正就是忙，所以没来看你咯。今天一得空，专们来看我们的大学生，怎么样，够意思了吧”桃花说话依旧爽利。



    阿蛮含笑听着。



    “答应你的，我可没忘记。”桃花掏出一个红包，举高招摇，“要不要，要就过来抢，不抢可就没了。”



    阿蛮没站着没动，只是含笑看着桃花。不知道为什么，阿蛮突然有种嫁女儿的心情，而且忽然理解为什么很多地方都有的哭嫁习俗。



    桃花不解地望向阿蛮，阿蛮看桃花的眼睛，咧了咧嘴，笑得很温暖。



    桃花忽然不好意思起来，也不闹了，将红包塞到阿蛮手里，说：“你等一下。”



    桃花俯在栏杆上，冲下面叫：“喂，你上来一下。”



    一个二十三四，穿格子衬衫的男青年快步上楼，偏瘦，满脸喜气。



    桃花虚拉一下青年，对阿蛮说：“这个是我那个，你早就认得了。”又对她的那个说：“诶，这是阿蛮，唐蛮。”



    青年呵呵笑，掏出烟递过来：“兄弟你好，抽，抽不抽烟”



    阿蛮一怔！大哥，你爸爸教书的班你不可能不知道吧还敢在教室边给他学生递烟！



    桃花不禁失笑。青年也发现不妥，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烟收起。



    很难想象，这么个斯文略带羞涩的人，竟然是个开大货车的卡车司机。



    阿蛮心里忽然好受很多，退后半步站定深深望向桃花，桃花不自觉地拉着她的新郎并肩而立。



    新郎被这种奇怪气氛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感觉像是见家长。



    新郎疑惑地望向阿蛮，阿蛮陪笑，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还上课呢。”



    桃花已经走了很久，阿蛮还在回想刚才的情景。早就知道自己年少老成，但直到今天才真正深切体会。桃花是发小，是同学也是朋友，可很奇怪的，桃花嫁人，阿蛮竟有一种嫁闺女的感觉。觉得缺憾，觉得难过，觉得不舍，更多的是觉得亏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阿蛮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受，好像自己有责任保护桃花，让桃花幸福，如果桃花过得不好，他就欠桃花一份幸福。



    打开桃花给的红包，这种感受就更深了——整整六百块。



    人情往来阿蛮不太懂，大致情况还是知道的。村里人吃喜酒，人情一般封十八到二十八块钱，因亲疏或家境而增减。因为嫁娶十分重要，给媒人的红包肯定不会吝啬，通常会给正常礼金的六倍到八倍。



    不管怎么看，这个红包都是超乎寻常的多。以桃花的表现来看，这事应该没经过别的手，她自己就能做主······今天的来访也好，超大的红包也罢，都是桃花展示给阿蛮的证明。



    桃花的感激之情阿蛮很明白，却不太理解这许多小心思，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桃花过得好，其他不重要。



    阿蛮对桃花的感受，对阿成也有，有时候阿成事情做太烂，阿蛮恨不能抽他。阿蛮后来从书上看到，说这种感受叫长者情怀。



    不可细描的情感，却真实存在着。就像阿成，情怀是个啥他屁都不知，但阿蛮怎么训他他都不会生气。这一点，还是阿军和红杏觉得不可思议，提了好几次，阿蛮才意识到。



    难道就因为这个，阿成心心念念想着一定要为阿蛮报那一耳光之仇



    不行，得赶紧让他放弃，万一他憋不住等到好日子，就要闹出大事来！



    阿蛮主意打定，正朝着阿成教室去，就看到阿成急匆匆向他走来。



    “阿蛮，家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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