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因为下午要返校,阿蛮上午没出门。
午后,九爷叫阿蛮过去喝茶,阿蛮不喜欢喝茶,但九爷叫不能不去。九爷是族中长老,辈份高年纪大,加之儿孙们都还算出息,所以九爷在村里十分受人敬重。能让老头子正儿八经请喝茶的族中子弟,还真没几个。
茶是山里采的野茶,又苦又涩,只有一样好,喝过茶之后不论吃什么,嘴里都有甘甜余味。所以阿蛮茶后只喝井水,九奶奶端出来的各色糖果,阿蛮都没动过。
九爷尽聊些村中旧事,间或也讲两三句人生大道理,阿蛮喝了满肚子茶水告辞,才确认九爷请喝茶,是真的请喝茶,真没的没其有别事。
从九爷家出来,该收拾收拾去学校了,阿蛮于是绕道去阿成家,叫阿成一起。
“阿成早上就走了,在家呆不住,早去还能在街上玩半天。”红杏说。
“早上就走了”阿蛮有些意外。
又皱起眉头,不解地想到:“这种时候,去学校这么早干嘛都还没搞清楚是谁要整他。”
阿蛮一脸疑惑出了阿成家院子,在院子前那棵香樟树下驻足。香樟的灵向阿蛮表达出亲近,阿蛮没啥心绪,随意表示了想看看早上的事。
香樟传递来一副画面:阿成提着背包从院子里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将包背到背后。
没啥不正常的。
这个灵虽然不很稳定,但很有亲近之意,阿蛮便随心所欲地浏览着它传递过来的画面,想来不会太多,用不了多少时间。
香樟传递的画面模糊且不连贯,没有声音,数量也不多。
忽然,一个熟悉的画面引起阿蛮的注意,就是上回看到的,红红在大门外被麻狗抱走的那副画面。也许是阿蛮灵力有所增长的缘故,过了这么长时间,画面反而比上次看到的略微清楚一些。
阿蛮看了两遍,除了清楚一点没别的不同,下意识的往前翻······
新的画面里,红杏从院门出来,叫唤几声没有回应,面色变得焦急,却又缩回院子。不一会,一个熟悉的人影探头探脑从阿成家院里出来,确认四下无人,便快步离开。这人一走,红杏从院子出来,大呼小叫,引得村里人越聚越多······
阿蛮怔了怔,连忙集中心神,帮香樟将那段时间的画面整理连贯。香樟确实有点弱,画面有点乱,这个画面,发生时间应当是红红刚刚被抱走。
而那个熟悉的人影,竟然是老皮······
他来军哥家干什么
阿蛮一动念,所有有老皮出现的画面自动浮现在阿蛮心海。能往前追朔的时间不长,画面数量不多······却已经足够让阿蛮明白很多事。
在不多的画面里,老皮找的不是军哥,都是军哥前脚出门,老皮后脚赶到······想明其中关窍,阿蛮心里瞬间怒不可遏,忿然之色上脸,身体禁不住地发抖。
香樟的灵霍然被惊,画面顿时云散烟消。
阿蛮单手撑树,愤怒渐渐平伏,心间却被失望难过填满。颓然回过头来,却见红杏立在门口,手中端着玻璃罐子,正疑惑地望着自己。
“前儿买的牛肉,做成肉干,给你带学校去吃。”红杏含着笑,迟疑地上前,手里菜罐递到一半,不解地问:“怎么了这是脸色这么吓人”
“军哥对这个婆娘多好啊!阿成对嫂子多敬重啊!就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女人善良又亲近······”阿蛮怔怔盯着红杏,越想越是难受。
想到平日里红杏妖娆亲昵,总喜欢作弄得自己很难为情,阿蛮顿觉羞辱万分。
“走开!”阿蛮怒斥一声,挥手躲开,扭头就走。
“怎么了这是”红杏不明所以,喊道,“跑什么,菜还没拿!”
“谁要你的菜,恶心!”阿蛮不肯停留,好像已经被恶心到了一样。
红杏听了不由得委屈恼怒,大叫一声:“唐蛮,你给站住!我哪里对你不住让你恶心了,你给我说清楚!”
阿蛮不听还好,听了更是难受,猛地回头,恨恨盯着红杏,心里乱奔的无数句质问,随便一句都能问得红杏哑口无言,让她再没脸故作委屈。
可阿蛮才张开口,仿佛预见到红杏的难堪,满腔愤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不要脸!”阿蛮像被人欺辱得太狠,恨得咬牙切齿,话才出口,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红杏听了,先是一怔,接着脸刷地白了。手里一空,玻璃罐砸在地上,砰地一声,红油辣椒牛肉干洒了一地。
阿蛮不等红杏回神,扭头就跑。
阿蛮逃回家,棉花正在给他收拾背包。棉花招呼阿蛮,阿蛮也不应。问阿蛮哪些衣服要带,阿蛮也不做声。棉花生气了,要伸手收拾阿蛮,才发现儿子眼神里纠缠着鄙夷与愤恨,痛苦地盯着自己。
这眼神,棉花熟悉,阿蛮曾经好多次这样看自己。它就像了然你心底不能见人的隐秘,对你鄙夷又痛心疾首,不需要多半句话,就能让你羞耻到无地自容。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棉花恼极,“不准这样看着我!我,我是你妈妈······”
阿蛮心中一痛。
棉花这样,红杏这样,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
那些光鲜的善良、美好与亲近,都是虚伪的,都是假的!
阿蛮又感觉到被背叛,被自己心里敬着的爱着的女人背叛了。
以前,阿蛮刚发现棉花的事情那会,母子间爆发过很激励的斗争。阿蛮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惹得棉花气极,棉花气极无法,只能狠揍阿蛮一顿。只有这件事情,阿蛮被揍得再惨也绝不服软。棉花也不肯服软,不曾解释过半句。
所以这件事根本没有过去,只不过两个人都不再提起······而已。
“你长大了,我打不动你了。”棉花甩门而去。
阿蛮失落地望着床头塞得满满的旧背包,心情低落进尘埃里。
妈妈终究是妈妈,能把她怎么样可如果,如果棉花她不是我唐蛮的妈妈,她又有哪里对不住我的
红杏呢我凭什么管她,她从来都对我十分好的呀,哪有半点对不住我我却这样对她······
不明白因何愤怒,那份被背叛的忿恨怎么安抚都不能消减;而心里的难过,却是越想越发难过。
星期天下午必须返校,阿蛮背上包,走到棉花房门前,踢得房门砰砰砰响了三声,不等棉花回应,扭头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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