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韬世来回踱步,异常愤慨:“可叹运河掌握在你们这帮巨贪大恶之手,漕运状况之糟,两岸纤户生计之艰,已可想见。”
叶必浑身发抖,俯伏在地连声道:“犯官该死,犯官该死!”
韦韬世压了压怒火,说道:“好了,你继续说吧。除了你们都水监内部的养廉银外,还有什么打点之处?”
叶必忙道:“是,是。对外的打点叫做照应,上至刺史衙门的主管大吏,下至邗沟水域经过的山阳县、盱眙县等九县的县令及各级官吏都要照应到。
近年来,邗沟屡发覆船事件,朝廷派员下来调查,每位巡河官都会收到一份礼金,具体数目下官不知,只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斡旋费。”
段纶重重地哼了一声:“我说每次工部派遣的巡河官回文阁部的内容雷同,说什么邗沟久塞大梗,将责任都推到两岸纤户身上。原来是收受了你们的贿赂,替你们矫饰遮掩!”
叶必道:“是,是。”
韦韬世道:“那么,邗沟覆船的真实情况究竟如何?”
叶必道:“王爷,这真是怪事一桩啊!只要是江淮盐铁转运使的船只,行至邗沟必定是船毁人亡,可其他船只经过却安然无恙。”
韦韬世双眉一扬:“哦?”
叶必道:“不光是翻船死人,就连船上装载的食盐也奇异失踪。我们也曾多次与当地官府前赴出事地点查察打捞,可都一无所获。
当时萧大人怀疑是两岸纤户做贼,抓了好几千人,却查无实据。后来又怀疑邗沟水下有恶鬼作祟,遂请法师前去捉拿,可翻船事件却照样发生,真是奇哉怪也。”
韦韬世怒道:“无奈之下,你们就将责任推到两岸的纤户身上,扣发了他们赖以为生的护漕饷,以致引发民变。
然尔等不思抚恤,却唆使官府出兵镇压。这才有了王老九等人来京告状,而此事又为尔等所知,因此,你得到萧天的指使,率属下差役前来京师追杀!”
叶必怯声答道:“正,正是。”
韦韬世问道:“工部侍郎韦纲前往扬州查案,是不是也接受了贿银?他的死又是怎么回事?”
叶必道:“这位韦大人在扬州只住了十几天便去了山阳县,是不是接受了贿银就不得而知了,也从未听人说起过。
只是知道,他曾到纤户家中查访,被萧天大人得知非常生气。
后来,邗沟再发覆船之事,这位侍郎大人不知为何夜里就自缢而死了。”
韦韬世缓缓点了点头,对武元庆说道:“叫他画押!”
武元庆命书记官拿过堂审记录和方九的诉状,叶必签供画押。
韦韬世一摆手道:“严密看押,任何人不准接近!”
阚棱等人高声答应,押着叶必一干人快步下堂。
韦韬世静静地思索良久,抬起头来道:“看来,覆船案另有蹊跷之处。”
段纶点了点头:“王爷,想不到今日一审,便查出了以都水监正为首的合谋贪污之事,真可谓收获不菲呀。要不要传下钦差大令,拘拿萧天等人进京鞫问?”
韦韬世缓缓摇了摇头:“扬州的水浑的很!像这样的巨贪案绝不是都水监一家便可做成,这内中定然另有隐情。”
段纶一惊:“哦,王爷的意思是……”
韦韬世道:“邗沟覆船、食盐无踪、韦纲之死、纤户被杀、柳氏失踪,以及扬州都水监合谋贪敛巨款……
这几桩案子内中必有紧密关联,其中的蹊跷繁复,诡谲多变。绝非今夜叶必所述那么简单。
叶必官卑职小,无法接触到案件的真正核心,他所说的只不过是本案的一些皮毛而已。”
段纶仔细琢磨着韦韬世的话,缓缓点了点头。
房玄龄道:“正是如此!如果仅凭叶必今夜的供述便对萧天等人抓捕鞫问,不但会打草惊蛇,使幕后元凶逃遁,还会造成除恶不尽的后果。”
韦韬世点了点头道:“房相与孤不谋而合。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此番奉圣谕南下扬州,就是要以此为引,究微探密,惩处贪官,揪出幕后主使!”
韦韬世转向众人道,“诸位大人,今夜审讯叶必之事要绝对保密,任何人不得将此事泄露出去。”
几人互视一眼,齐声道:“请王爷放心。”
韦韬世又道:“工部侍郎韦纲是否受贿?他真正的死因究竟如何?这两点已成为本案的关键。
故而当务之急就是要弄清在韦纲书房中找到的那两张柜坊凭信到底出自哪一家银号。”
段纶道:“王爷,卑职已派人前赴诸军使及道院查察,想不久便有结果。”
韦韬世点了点头道:“韦纲的死是个谜呀,今日缙云跟踪马车,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天交三鼓,驿站中静悄悄的:只有大门前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
此时,王岳仲在自己的房中不停地踱着,显得焦躁不安。
那假冒工部员外郎的宋夏,实则是王岳仲县衙内的掌固。
他坐在桌旁,眼珠随着王岳仲身形走动,不停地来回乱转。
不一会儿,宋夏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低声啷囔道:“来回走什么劲儿呀,看得我脑袋直发晕……”
王岳仲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道:“你说什么?”
宋夏道:“我说太爷,既然您已经肯定她就是韦大人之妻柳氏,就应当马上到她房中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将那封信要到手,这不就结了吗?”
王岳仲狠狠地“嘘”了一声,低喝道:“你懂个屁!事情真有这么简单.我还会在这儿吗?今晚外堂中的情形你没看到?
那些人早就盯上了她,可以肯定是为了那封密信而来。一旦贸然与柳氏会面,被对方查知,不但信拿不到手,连咱们都得完蛋!”
宋夏道:“完蛋?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王岳仲骂道:“你真是个猪脑子,完蛋的意思就是——我们都得死!”
宋夏吓得浑身一抖:“太爷,您可是朝廷命官,他们,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您下毒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