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这分家的时候，您分给我们多少家底，您也是知道的。这孝义每天要吃鸡蛋，小慈的衣服也旧了，又要做衣裳……”
周春花就只表示一个意思，她家里没钱。
周氏却是恨得牙痒痒，涉及到自己小儿子的利益，她简直能六亲不认。
一扫帚打过去，打在周春花身上，周氏就骂开了。
“你这败家娘们儿，我让你霍霍钱，一个赔钱货做什么衣服，谁让你给她做衣服的。大江都没穿新衣服，你这扫把星，就知道霍霍我老叶家的银子，这银子是你的啊，你竟然敢……”
周春花又不是张巧儿，不敢打婆婆，但是会跑啊！不仅会跑，还会不断的顶嘴辩解。
一时间，堂屋里一团乱七八糟的，简直乌烟瘴气。
叶河泽最先受不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二哥和二嫂，爱占便宜，眼睛都快掉进钱眼里了。
这种人，日后他做了举人老爷，是绝对不会与之来往的！
不过大哥嘛——
叶河泽将希冀的目光转到了叶大山身上，期待着能从自己大哥嘴里听到他想要的话。
然而，叶大山还没开口，边上叶菀却是先出声了。
叶菀只拉了把叶大山的衣袖，然后轻咳两声，目光淡淡的，还带着隐忍，“爹，咳咳……”
什么话也没说，但是咳嗽声已经讲明了一切。
原本脑子一头热的叶大山恍然，才想起来家里已经负债累累了。虽说是欠的自己老丈人家里和小舅子的，但是欠钱就是欠钱了，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叶大山人老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只想赶紧种田，多收成能把钱早日还完。
还有大女儿的病……
“小弟，这个钱具体是怎么个章法，我和二弟先听爹说一说，不过，大哥这里确实没多少钱，哎！你大侄女身体不好……”
叶大山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落在叶河泽耳里，却是推脱。
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大哥现在都开始耍心眼卖惨起来了，果然，这家里头一个个都是得了红眼病，就是见不得他好！
可恶！
这名额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弄来的，决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爹娘，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为难处，我也不好强人所难，这样吧，去晋城书院念书的花销我自己想办法，再不济就是去替人写信抄书去，只要省着点花，总能解决的。只是这束脩上……”
叶河泽一脸为难，“爹娘，大哥二哥，我实在没法子了，束脩上我真的……”
叶河泽一脸苦涩，满心的委屈往自己肚子里咽下去。
这模样落在周氏眼里，那叫一个心疼了，恨不得拿着刀去逼老大老二，让两家子把钱都给交出来。
“河泽啊，你和爹娘说说，这晋城那边的束脩咋个情况？”
叶河泽点头，只慢慢道“晋城那里不比县城的书院，单就是半年束脩都要五两银子，而且这里面不包括笔墨纸砚，其他的都要自己花钱买的。这笔墨之类我倒是有，省着点也能对付过去，就是这束脩……”
叶河泽又顿了顿，将事情说的缓和些，“其实也不是那么急，这也得等明年开春了才去那边，我就是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至于为什么要提前？
那就是因为，家里快要秋收了了。只要一秋收，家里就是一笔进项。
之前没分家，这钱和粮食都是周氏管着的，叶河泽当然不怕，周氏的不就等于是他自己的吗！
可他这个月一回家就知道家里分家了，这猝不及防的事态打击到了他，让他一手好盘算差点落空，为此，他都忍不住说了自己亲娘几句。
周氏却是连连点头，想法和叶河泽差不多，都将主意打到秋收上面去了。
事情是周氏提出来的，又有叶老汉这么压着，即便是两家不怎么乐意，但是都得分担叶河泽的束脩钱。
“你们两个每家负责二两银子，这还有剩下的一两我和老头子会想办法，这已经是对你们好了，别不知道感恩，整天的叽叽歪歪，这田地分家的时候，好的水田可都是让你们两家占去了，如今这么分也是应该！”
周氏又是一通骂，这才结束了今晚的开会。
等一大家子散去，叶菀却是往西厢房，也就是自家屋子隔壁亮着烛火的那间。
她看到自己小叔叶河泽进去了，在黑暗中，那个人的嘴脸一时没遮掩住，竟十分的丑陋。
“姐，太可气了，咱家凭什么分担二两银子啊，咱家哪来的这么多钱！”叶蕊埋怨，心里满是不舒服。
她也不敢明说，可是一想到这事情，就气的劲儿大。
“姐，要不然，我不念书了……”
叶蕊的心情跟着失落下去，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去念书，说不定再拼凑下，是可以有二两银子的。
可是叶菀却打断了她，“这个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我已经和舅舅借了钱，就会送你去念书，二两银子……让爹娘去想办法吧！”
她是有钱，不说二两，二十两都可以拿得出来。
可是她不能。
若是银子太容易到手，一来小叔和奶奶那边会起疑心，二来叶菀也不想让自己爹娘太没有压力。
自己都顶着一身债了，还要任劳任怨的替小叔子分担束脩？
县城书院已经是极限了，叶河泽居然妄想去晋城书院，还想剥削家里每个人……
“怎么可能事事都如意呢，这二两银子，我不帮忙，爹娘自己去筹，才会晓得世道艰辛。”
叶菀打定主意，直接就将这件事压下去了，一同压下的还有不忿和不爽。
第二天大早，一大家子都还在睡。
叶菀却是带着弟弟妹妹悄悄的起床了，甚至只给张巧儿说了声，用的借口是带着弟弟妹妹去县城店里，帮着做工，顺便也玩一玩。
“娘，你放心吧，舅舅都答应了。在店里，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叶菀给张巧儿做保证。
张巧儿一夜睡的不踏实，还在担心二两银子的事情，对于叶菀的提议也就随便问一问，直接就答应了。
“那行，在店里利索些，帮着你姐一起干活知道吗？”
“还有，不要给你们舅舅添麻烦，他开店做点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咱们家还欠你舅舅的呢！”
张巧儿嘱咐完大女儿，又和了一遍。
最后，送姐弟三人出去的时候，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
叶菀怀揣着推荐信，将野菜饼分给叶蕊和叶孝礼吃，又说道“等到了县城，把事情办完了，我再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是肉包子吗？”叶蕊问了声。
叶菀却笑，“比肉包子还好吃的。”
叶蕊顿时就馋了，吃野菜饼的动作都快了些，仿佛自己吃进嘴巴里的就是什么美味一般。
姐弟三人到了县城，天色才大亮。
因为不懂拜师礼该买什么，叶菀怕失礼，又去找人打听了。
细细打听完才晓得，这拜师礼就是六样东西，包括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还有干瘦肉条。
而之所以送这六样东西，也是因为当中有好的寓意，就像这芹菜，寓意着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而其他五样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叶菀打听清楚，即刻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菜市场，在当中挑挑选选，将这六样东西分别打包了两份。因为重量有点沉，她和叶蕊各提了一份，至于叶孝礼依旧是两手空空的。
“姐，我来拿吧。”
三个人走路没一会儿，叶孝礼就提出要自己拿拜师礼。
理由很简单，这是他去念书的事情，既然是他自己的事情，这拜师礼就该他自己提着。
“大姐，我和二姐一样，我提的动。”叶孝礼少有的坚持，甚至有点固执。
叶菀却看到了孩子坚韧的品性，从叶孝礼的眼神中看出，他是有自己坚持的，而且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菀挺满意，递过去，“若是太重了，你就说一声，咱们停下来休息下，现在还早，不急着赶路知道吗？”
叶孝礼接过东西，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将东西提着牢牢的，还一脸大人的态势，“我一点也不累。”
叶菀没直接带着两人去私塾那边，考虑到事情的周全性，先是回了一趟糕点铺子，找到了张海川。
“舅舅，你陪我们去一趟私塾，我想带他们去报名，这件事今天回去爹娘也会知道，只好找舅舅打个幌子了。”
若不是因为家里的糟心事和一群黑心肝的，叶菀真不喜欢这么迂回婉转的做法。但是她要在家里呆下去，她就是叶菀，这些人就得面对。
张海川也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外甥女弄出来的一个大手笔。
看向站在院子里玩耍的两个孩子，张海川不确定问“真的，小蕊也要一起去念书？”
叶菀当即沉了脸，不高兴了，“怎么，舅舅你重男轻女，看不起小蕊？”
张海川连连摆手，顿时就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你家叶老婆子作妖呢么，孝礼去念书她可能也就呛两句，可是小蕊也跟着去了，只怕……”
“那又如何，我弟弟妹妹念书没花她一分钱，这钱都是我找舅舅你借的。”
张海川被噎的哑口无言，也因为叶菀这话明白，这个锅是要自己背定了。
不过，能让自己外甥和外甥女念书，这就是大好事，背锅他也乐意。
“行，舅舅和你一起去，等下午，我再送你们一道回叶家，那叶老婆子要是敢闹腾，我出面来说。”
叶菀点头，道谢之后就跟着张海川一起出去了。
四个人到了县城新开的私塾，也就是榆县学堂，张海川上前讲明来意，之后就有人带着他们进了院子。
先是报名，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叶菀直接带着银子和推荐信去了。
给办理的是个年轻的人，这些天收束脩银子已经收到手软了，是以看到再多的钱都没有多大反应。不过叶菀随即拿出来的推荐信，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
年轻人将东西翻过来，待看清楚，露出惊讶的表情。
“鹿山书院学子的推荐信？”
叶菀点点头，“怎么，不能用？”
若是不能用，那她岂不是白花费力气了。
见叶菀脸色不好，年轻人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不能用，只是少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推荐信，你且稍等，我拿给先生瞧瞧。”
这当初招生时是提出过推荐信这么一说，可是那也只是噱头而已啊！
谁都知道鹿山书院是正经学子求学的地方，鹿山书院学识考核的前三名，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那都是饱读诗书准备明年赶考中举的。
“还真有学子写推荐信？这是花钱买来的吧！”年轻人摇摇头，拿着推荐信又走快了几步。
他将东西直接交给了私塾里的东家，之后就被暗示，这件事由东家自己亲自出面处理。
叶菀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回来年轻人，却是等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看上去有些年迈的老先生。
那老先生一出现在屋子里，目光直接就锁定在站在屋内报名处的叶菀身上，而后蹙眉，“这推荐信是谁的？”
叶菀上前一步，行了礼，恭敬道“是我拿来的，推荐信上推荐的名额人是我弟弟。”
叶菀说着招呼叶孝礼上前，让他对老先生行礼。
老先生一手捋着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手负在背后，就这么当场对叶孝礼进行了考校。
这可不比当初宋彦昭的考校，老先生的考校明显难上许多，从叶孝礼的一开始对答如流到最后的磕磕绊绊，就可见一斑。
到了最后，叶孝礼满头都是汗水，整个人几乎慌了，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老先生问的是什么了，这些内容他从未听说过。
迫不得已，叶孝礼那眼神去看叶菀，目光求助。
在叶孝礼看来，就没有自己大姐解决不了的事情，自己大姐是最厉害的。
这眼神偏偏被老先生捉住，随即一声呵斥，“不懂为不懂，直言便是，如此伎俩心思却是要不得，勿以恶小而不为，少时不学好，长大了了。”
叶孝礼不过一个孩子，再怎么聪慧也只有七岁，被老先生这样当面斥责，整张脸涨的通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快哭了。
叶菀瞧的心疼，却又忍住了。
以后小不点在学堂里，会遇到的事情还有更多的，就这么点委屈就受不了了，那以后求学路上的困难又该如何克服？
而且！
她并不认为老先生说的话有什么错的，她这个弟弟，确实太依赖她了。
“罢了，以后跟着我好好学习，求知做人，这首要的就是学会如何做人。”
叶菀当即露出惊喜之色，这意外的收获简直太……
“老先生，您？”
老先生顿了下，缓缓道“我姓李，以后喊我李先生便是，我不负责这学堂的日常教学，这个孩子每日学堂授课作业完成，之后再来我院中。”
李老先生说完就走了，一并拿走的是叶菀之前的那张推荐信。
等年轻人再回来，知晓来报名的其中一个孩子竟然被李老先生收了，当即就是站起来恭喜。
“李老先生是有名的大儒，来此不过是承了东家的人情，最多待上一年，不过有这一年教导，也是你弟弟走大运了。可得好好珍惜这机会！”
叶菀点头，可不是嘛，还真是走大运了。
不过……也可能是之前那张推荐信起了作用？
叶菀心头一热，对宋彦昭的感激之情有多了几分，想要请人吃饭的想法更强烈了。
之后是给叶蕊报女学，等报名结束，交了束脩，两个榆县学堂的正是名额就到手了。
“拜师礼直接搁在那边吧，有专门的先生在收，因为是广面教导，所以拜师礼也不需要特定的给哪个先生的。”
叶菀带着弟弟妹妹去交了拜师礼，之后又带着两人稍微熟悉了下学堂里的环境，这才带着人走出来。
一出了学堂大门，原本还绷着的情绪一下子松开了。
不止是叶菀，就连张海川这样的成年人都没忍住，跟着哈哈的笑起来。
笑过之后，却是十分的庆幸和喜悦，“孝礼，你这是遇上自己的造化了，在学堂可要好生努力才行，那个李老先生，你要当作自己的师傅一样对待才行。”
一般的教学先生，也就是夫子，因为是许多人一起教授，是以只能算得上普通的师生情谊。
可是那位李老先生不一样，那是单独点名了叶孝礼的，相当于变相的收了弟子了。
即是弟子，两者之间的感情又是不同。
叶菀也明白，这是小不点念书的一次大跳跃，不过看着那李老先生似乎特别的耿直，也不像是会收礼的，她不敢贸贸然的再去补送一份礼，就怕弄巧成拙。
“若是孝礼表现好，李老先生起了正式收徒的打算，咱们再送礼也不迟。”张海川看出了自己外甥女的为难，却是安慰一句。
叶菀嗯了声，很快又被喜悦冲昏了头，直接就带着弟弟妹妹要去酒楼里吃饭。
“舅舅，你别和我抢，这回我请客，我要请小蕊和孝礼吃一顿好的！”叶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止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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