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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冀州牧(4)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赵普心中滋生。这些人在烤食的不是野味,而是尸首。



    易子而食的惨剧在史书中屡见不鲜,在这乱世崔超本以为假若有一日真的见到了,他内心也不会起太大的波动。



    可事实上,在那一刻他内心极度的崩溃,还有就是恶心。



    他几乎是滚下马,疯狂的呕吐。



    可是这一天他只吃了一点干粮,喝了点雪水,肚子空空如也,他能吐出来的只有肚里的酸水。



    赵云见赵普坠马,慌忙上前搀扶,“阿叔,你是怎么了?”



    “没事,”赵普站起身来,看向那伙流民。



    只见他们见已经瞒不住,也就不再顾忌,拿起烤熟的肉块疯狂吞噬,根本不管是不是烫伤了嘴。



    “我们走,进城。”赵普看着这些人麻木不仁,更觉心痛,不揭破也没理会。



    天黑之后,各郡县为了防贼本会紧闭城门,但今日不知为何,侧门尚开。



    赵普带着赵云和那五六个骑兵直奔州牧府。



    他手持任命书,着州牧府下人安顿好赵云后,独自一人求见州牧大人。



    州牧府经过战乱显得有些破旧,卢植夜间仍在书房忙碌,赵普求见时他都没有起身。



    “使君,”赵普拱手请示,“下官前来报到。”



    汉时称州牧长官为使君,比如刘备担任豫州牧时,被称之为刘使君。



    “安定一路奔波,不妨先下去休息。”卢植快速得在书写着什么,头都没抬。



    赵普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然后拱手拜倒,“赵普有一事不吐不快,使君可否听我一言?”



    卢植这才放下笔,抬头道:“不必行此大礼,安定请讲吧!”



    “城门外有人在吃腐肉,使君可知晓?”赵普说到此胸中就一阵恶寒,同时也有一股正气。



    卢植闻言默然不语,良久才点头道:“知道。”



    这事就在他眼皮底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前几天那些因暴动被处死的流民,尸首就埋在城外,那个巨大的尸坑就是流民食物的来源。



    隔上一两天,数以千计的流民就会在傍晚陆续出城,一次数十人,持续一整晚。



    那个侧门就是为这些流民而开,以防他们无法返回公棚在城外冻死。



    “那使君为何不阻止?”赵普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大了些。



    可声音越大,他却越觉得自己没有底气,他问卢植的同时,也在拷问自己,面对这种惨剧,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质问是不是合适?



    卢植没有回答,大概他也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反而开了方便之门?



    “吃腐肉是会闹瘟疫的!”赵普半天又补充了一句。



    他想要说服自己说服卢植阻止这种惨绝人寰的行为,可这个借口显然不成立。



    吃腐肉确实会闹瘟疫,古时越是乱世瘟疫越频繁,一般只有两点原因,一是战场腐烂的尸体没有处理,滋生了细菌,第二,人不是秃鹫,吃了腐肉会被感染,在卫生条件极差的古时,一旦传染极难遏制。



    但是,此时天寒地冻,那些尸首短时间内很难腐烂。细菌基本无法存活。



    说是闹瘟疫他自己都不信。



    卢植虽然不懂滋生细菌这些,但显然知道大雪弥漫的时节没有瘟疫的先例。



    “我这实是无奈之举,”卢植怅然道:“前几日发生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郡县缺钱少粮,大户们又不肯出粮。他们想要活下去,难不成我身为州牧,还要逼他们去死吗?”



    赵普心下黯然,其实他清楚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



    别说韩氏曾响应郡县出钱帮助地方安置流民,却被流民杀害家人。就算没有这件事,经过战乱影响部分高门大户其实也没那么富裕了。



    说到底,这其实是个死局,不只是高邑县有这情况,常山郡、乃至各州郡大概都有这样的惨剧。



    要不然,自黄巾起义后,各地也不至于大小叛乱不断,让朝廷顾此失彼。



    “乱世用重典,使君不如强制吧!”



    这是赵普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战乱虽然一样波及了豪门大户,他们一整年也没多少收成,但多年累积,拿出一部分度过这样的难关,总不成问题。



    “这我不是没想过,但这些地方豪强在冀州根深蒂固,并没有那么容易实施。”卢植站起身,看着窗外的大雪,“你来时我正在写奏折,恳请朝廷免去冀州一年的征税。”



    “可这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赵普不是不赞同,只是免征税对眼前的局面帮助不大,何况那汉灵帝也未必会同意。



    然而,这个念头刚闪过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史书上皇甫嵩担任这冀州牧时也曾为民请命,恳请朝廷免去冀州一年的征税,而且汉灵帝准了。



    冀州牧换成卢植,结果应该也没什么不同。



    卢植道:“如果朝廷批准,那我就有办法置办出粮食,解决冀州如今的困局。只是,免岁赋这件事我全无把握。”



    想来,他对于汉灵帝也没什么信心。



    “使君信我一次,朝廷定然会批准大人请求,后续的工作,我们此刻就可以着手办了。”



    赵普拱手行礼,说得无比肯定。



    卢植皱眉道:“安定缘何如此肯定?”有之前种种佐证,他不是不信赵普的推断,只是好奇他的依据在哪里。



    “我若直说,使君切莫见怪。圣上时有昏招,但并非无能,如今大乱初平,正该与民休息。何况以使君的文采,必定言辞恳切,句句真情,谁能没有恻隐之心呢?”



    赵普只能如此分析揣测汉灵帝当初为何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同意皇甫嵩的请求。



    这种以结果倒推原因,比用原因推测结果,相对要准确。



    卢植暗暗点头,随即就让赵普先下去休息,他连夜书写奏折。



    翌日,大雪初停,卢植派遣军士火速将奏折递往京师。



    大雪覆盖了半个冀州,但出了冀州向南则无雨雪。赵普推测如果八百里加急,这奏折可能要第三日才能送达京师。



    然后走尚书台呈至汉灵帝手上,再经他批阅送达冀州,至少七日以后。



    这段时间正可按卢植得吩咐行事。



    只是,他不是太清楚,这位州牧大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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