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果夫这边听闻王孝杰派人来召,急忙跟着牙兵前往中军大帐,但却又在帐前停下来,他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声。
“里面什么情况?”,何果夫问。
值守的牙兵回答:“贼酋论钦陵来了”
何果夫闻言大惊,他挑起帐帘一角,向里面瞄了一眼,只见王孝杰一脸的不高兴,而其他的诸将皆如临大敌,望着次座的论钦陵,何果夫当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何果夫转而对牙兵吩咐道:“你去找贺拔韬将军,让他将丹结的衣物和佩刀拿过来!”
牙兵皱起皱起眉头:“谁?”
何果夫着急的推了牙兵一把:“你去找贺拔将军,他知道丹结是谁!”
“是!”,牙兵得了吩咐,不敢怠慢,赶紧去找贺拔韬。
牙兵离开之后,何果夫在门口整理了一番衣服,而后挑起帐帘钻了进去。
王孝杰的余光看到何果夫进来之后,心里顿时安了一些。
论钦陵也注意到了何果夫,但他见何果夫穿着破烂,像是奴,以为是来伺候宴会的,也就没有再管。
何果夫走到一位郎将的身旁,拍了拍郎将的肩膀。
郎将一回头见是何果夫,脱口言道:“矮奴先生!”
何果夫对郎将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并示意他起身。
于是郎将便起身将坐席让给何果夫,转而出帐去。
刚才论钦陵的一番话让王孝杰威严扫地,这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于是便有人出言“教训”论钦陵了。
“现在我军兵锋正盛,弹指间便可光复安西四镇,大论敌不过的!不如就此退兵,以免让军士横遭刀兵之祸!毕竟当年我太宗皇帝曾嫁女与尊赞普,大周和吐蕃也算是亲戚了!切莫伤了和气!”
论钦陵听闻有人出言,便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六旬老人,白首皓须,颇有威严。此人便是左武卫录事参军事林亮。
此人明经科进士及第,历任江阳县尉、卫州司法参军事,司刑寺(大理寺)史,才思敏捷,出言凌厉,曾与担任大理寺丞的狄仁杰共事,并为狄仁杰所称道。
论钦陵干笑一声,饮下一杯酒:“既然你们还认我吐蕃这个亲戚,又言和为贵,为何不自行退军,反倒要我们退军?”
林亮哼了一声:“因为安西四镇是大周故土!大论出兵侵占数年,现在该还给我们了!”
“哦?你们的故土?”,论钦陵话锋突然变得凌厉起来:“敢问安西之人可是汉人?安西之人可讲汉语?安西之人可朝拜你们的大周天子?”
“你!”,林亮猛然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指着论钦陵瞪大了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论钦陵还不打算放过林亮,趁胜追击道:“如果安西是你们的故土,六年前你们怎么会从安西撤军?汉人就是怎么对自己的故土吗?说弃就弃?”
“如果安西是你们的故土,六年前你们撤军的时候,怎么会对四镇大肆劫掠,搞得当地民怨沸腾,安西的百姓可是跳着脚骂你们的天子!难道你们汉人会劫掠自己的故土?不管自己百姓的死活?”
论钦陵一下子将话说死了,这个话题没办法再辩下去,林亮被气的面红耳赤,嘴唇直哆嗦:“我,我·······”
论钦陵翻给林亮一个白眼:“皓首匹夫,苍髯老贼!”
“你,你竟敢骂我!我,我······”,林亮抄起佩刀来便要拔出来。
论钦陵冷眼看着林亮:“怎么着?要对使臣动刀?这就是所谓的礼仪之邦的大周的待客之礼吗?”
“你干什么?!坐下!”,王孝杰见情况不对,急忙喝止林亮,以免丢脸。
这时,左武卫长史韦怀恩忍不住了,他准备和论钦陵辩一番。
韦怀恩出身京兆三贵的韦氏,门阀显赫,又是明经科及第,历任淮阳县令、营州都督府长史、洛州长史、雍州长史,阅历丰富。
尤其是在出任营州都督府长史的时候,多次出使契丹、室韦、新罗等地,练就了一张利嘴,人称:“舌剑长史”
“既然大论说到这里了,那我就向大论请教一下,安西之地住的是吐蕃人吗?安西之地的人可讲吐蕃语?安西之地的人可朝拜吐蕃赞普?”,韦怀恩言语咄咄逼人,直切要害。
论钦陵看了韦怀恩一眼:“还未请教······”
韦怀恩仰起头:“京兆韦氏韦怀恩,历任营州都督府长史、洛州长史、雍州长史”
“哦,原来是门阀大族”,论钦陵起身走到韦怀恩的面前,盯着韦怀恩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韦怀恩不善的扯了扯衣袖:“看什么看?”
论钦陵凑到韦怀恩的面前,轻声说道:“我听闻周朝的门阀大族之嗣皆经学饱腹、通晓礼节、讲话有理,却没想到也出你这种粗鄙之人!”
“你,你什么意思?!”,韦怀恩攥紧了拳头。
对于出身门阀大族的人来说,门阀就是自己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背景板。如果有人辱没自己出身的门阀,那无疑于往自己的身上撒尿,所以现在韦怀恩现在很生气。
论钦陵见韦怀恩这幅模样不禁哈哈大笑,转身在大帐内踱起了步子:“那我们就来捋一捋安西四镇的归属”
“你们的太宗皇帝在位的时候,安西之地由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所有,而后为了和亲,割让了一些土地作为聘礼献给了你们的太宗皇帝对吧?”
韦怀恩点头:“是,那又怎么样?”
论钦陵点点头:“好,很好,你承认了就好”
“也就是说,安西四镇其实就是西突厥的故土,最开始并不属于你们汉人”
“而现在西突厥可汗阿史那馁子向我们吐蕃俯首称臣,那也就是说,西突厥的土地,就是我吐蕃的土地,西突厥的故土就是我吐蕃的故土!你还敢说安西四镇不是我吐蕃的?!你这个下贱粗鄙的人!”
韦怀恩被气坏了,他拍案而起,指着论钦陵大吼道:“阿史那馁子是你们吐蕃封的可汗,我们不承认!只有经过我们大周册封的才是真正的西突厥可汗!”
“凭什么?”,论钦陵走向韦怀恩:“你们的皇帝是一国之君,我们的赞普也是一国之君,凭什么你们封的就算数,我们封的就不算数?!”
论钦陵的气势一下子盛起来,逼得韦怀恩连连后退:“你,你······”
论钦陵又大声言道:“西突厥向谁称臣,谁封的就算数。你们要是不服,大可让你们的皇帝再行册封,看西突厥的部众认还是不认?!”
最后一句话,论钦陵几乎是吼出来的,韦怀恩被吓了一跳,脚下一踉跄直接摔在地上,那样子看起来狼狈之极。
王孝杰望着摔在地上的韦怀恩,气得压都快咬碎了,攥起的拳头咔吧作响。
“哼!”,论钦陵对着韦怀恩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大帐中间,环视周军诸将。
诸将皆不敢看论钦陵的眼睛,纷纷低下头,也再没人敢主动发声挑战论钦陵。
论钦陵此时得意之极,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挫锐气的计划成功了,周军将领们不敢与自己对视就是最好的例证!
可论钦陵没想到,正在他得意的时候,大帐的角落里传来了不卑不亢的说话声:“大论这么说不合适吧!”
论钦陵循声望去,在最此等的席位上发现了一个十九的白面少年,正是刚才进帐来的那个衣衫破烂的奴,也就是何果夫。
何果夫是文科生,要说开嘴炮,他还从来没怕过谁呢!他也想和论钦陵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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