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所有人都睡得格外香甜,许是因为主意既定,心中大石微落,又许是因了与郎再见有望,心中期冀盼望。
沉寂的深夜唯有屋外风声阵阵,便众人沉眠酣睡之际,某个小姑娘始终辗转难眠。
楚曦平躺着身子,杏眸借着微弱的月光,在黑暗中直直地望着上头农家茅屋的粗木横梁。
琉璃般的眼眸中闪过淡淡流光,宛若夜幕星辰。
小姑娘看着那简陋的横梁良久,才扭了头,将视线转至躺在她身旁的少年,他那俊美无涛的脸上。
她的目光从李宸的剑眉,长睫,鼻梁,薄唇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少年鬓边耳旁的一点小黑痣上。
那颗小黑痣真的很小很小,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除了正主少年他自己,只有她知道。
这一认知,当时可谓是让楚曦格外的欣喜雀跃,她觉得她与少年之间的关系因此而变得更加亲密了。
因为他们之间有了秘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小姑娘看得很认真,比她幼时与阿翁学看策论时还要认真许多,她想把少年的面容牢牢地印在脑海之中,经久不忘。
直到汹涌困意来袭,楚曦实在撑不住精神,她才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麻溜地滚入少年的怀里,伴着少年雪山般的清冽气息安眠。
值得楚曦庆幸的是,这夜她并没有再梦见那虚空,反而是一觉无梦睡得分外安稳。
次日清晨,当众人用了早饭后坐在树下小歇之时,远处的林子中忽然传出达达的马蹄与滚滚的车轮之声。
农家小院中追着小肥啾嬉闹的汤圆,似有所感一般慢慢地停下步子,转头向林中望去。
不一会儿,众人便见两辆马车慢慢地从林中而出,往他们这处驶来。
马车一前一后车辕上都坐着身着青衣的车夫,后头的那辆车厢朴实无华,看着十分平常。
反之,前头的那辆与后面的朴实简陋大为不同。
前头的马车,整个车厢似被刷上了层薄薄的红漆,车盖四角都雕了纹饰,显得格外精致,车帘是淡黄底绣并蒂白莲纹饰的软布。
除此之外,车盖的两边还悬挂有福寿字纹样的铜铃,铜铃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车旁还跟着四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魁梧男子,护卫着两辆马车,他们均黑衣简装且手持长剑。
正给鸡喂食的朱娘见马车停在了篱笆外头,以为他们也是与楚曦一行人一般,前来向她借宿的。
于是,她便将手中盛着粟米的竹盘放在木桌之上,用围于身上的厨布搓了搓手,迎上前去。
其他人见朱娘迎上前,心中也与朱娘一般想法,觉得这该是前来借宿之人,也就没有再管,转头又顾自小歇了。
唯有李宸看着那马车,一双重瞳明明灭灭,低头看向身边状似若无其事玩着帕子的小姑娘,心中有数。
那些人该是来接她的,不过他不曾想到回来得如此之快。
他看着小姑娘的发顶,无言,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令他有些不适,少年不禁微微蹙了眉头。
朱娘打开篱笆门,对着下马的那四位魁梧男子说道:“几位大哥可是前来投宿的?”
然而,那四名男子并未回答于她,宛若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只静静地站在马车的两旁。
便在朱娘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她看见后头的那辆马车上走下一名青衣丫头,那丫头在车边站定小心扶下一名老妇。
那老妇肃着面容,已混有些许银丝的黑发被梳得一丝不苟,既便久坐马车但她的衣服上却不见丝毫的褶皱,她虽已年老但看上去十分精神。
那丫头搀着老人走到朱娘面前,当老妇看清朱娘的面容时,略带浑浊的眼中有抹诧异极快地闪过。
她微微笑起,仿佛方才朱娘看见的端肃面容不过她是看左了眼一般。
“姑娘,我等不是来此投宿的,而是来寻人的,待我等找到人之后便会离去。”
“寻人?”
朱娘听着这老妇的话虽觉奇怪,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老妇迎进院子。
小二看着一位老妇在一个丫头的搀扶下慢慢地朝他们走来,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诧异。
这是做什么?
小二朝着后头的朱娘看去,朱娘无声地对他道了两个字“寻人”,这下他更是疑惑了,他们这是寻谁啊?
不仅是小二有此疑惑,显然其他人也是有的,众人的视线紧紧跟着那老妇。
只见,最后老妇在那低头玩帕子的小姑娘面前停下了脚步,接着那丫头和那老妇在楚曦的面前福了福身子,行了一礼。
“家中遇事,老奴奉老爷之命带小姐回去。”
小二的眼睛骤然瞪大,目光在老妇与楚曦身上来回徘徊。
所以,这是来接小笨猪的?
楚曦在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便已抬了头,她直直地看着面前的人,杏眸中划过一丝诧异不解。
眼前之人不是自幼照顾她的安嬷嬷又是哪个?可是安嬷嬷不该是远在帝都的么,而她又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从帝都赶到这里?
当然,小姑娘看见从小便照顾着自己的安嬷嬷,自是欣喜非常的,她急忙起身亲自扶起那向来一丝不苟的嬷嬷,问道:
“安嬷嬷快起来,嬷嬷怎的会是你来寻我呀?”
楚曦看着安嬷嬷起身后,便扑入她的怀里,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娇俏,有着撒娇的意味。
安嬷嬷也微环着小姑娘的身子,随后又将她拉起,将她从头到尾都细细看了一遍,见着楚曦脸色红润,毫发无损。
她这才放下了几年来日日悬在心头的石头。
世人都道南楚的朝阳公主是何等的受今上宠爱,何等高贵,集万千疼宠于一身,这投胎投的是多么多么好,叫人多么多么羡慕。
可,又有何人知道,这小公主在光鲜的背后是多么艰难。
自幼丧母,体弱多病,内有后母兄姊虎视眈眈,外头更有群狼环伺,偏偏她的阿爹对她的态度又十分微妙。
那时的境地可谓是何等的尴尬凶险,也幸好她得了今上的疼惜,将这娇弱的小姑娘接到身边亲自抚养。
可是即便小姑娘出生之时天降祥瑞,恰巧解了南楚千年旱灾又如何?
不说那名声是把双刃之剑,便说随着时间的逝去,若无作为,谁又能永远地记住这个给南楚带来祥瑞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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