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分,下午三点,西关酒吧。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
酒吧门庭若市,众生芸芸。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叼着根宇宙牌的香烟坐在圆桌上,他从屁股兜里掏出打火机来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于是他开始四处向人借火,最后得到大家不借的答案之后他显得闷闷不乐。另一个多愁善感的半秃人士对着手机中的泰坦尼克号沉没事件痛哭,他哭了又哭直到声音变得沙哑,看上去比爱狗人士死了狗还要难过。坐在我后面桌旁的男士含情脉脉地一直盯着门口看,许久之后等的人也没来,他两口喝掉了事先准备的两杯鸡尾酒,左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泪痕一直蔓延到他尖尖的下巴。有个高龄孕妇静静地呆在吧台,全程一言不发,据我所知身怀六甲之人是不能饮酒的,但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使我之前的结论变得不确定。西关城有名气的女同今天也在这里,她坐在角落里独自啜泣,最后泪水装满了她的酒杯,起初我还以为她被女朋友甩了之类的,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女同性恋去横店试镜女同性恋演员的时候被拒绝了。
“呦,一个人在这黯然神伤呀。”酒保迈着拉风的步伐走过来贱兮兮对着我说。酒吧因为不爱修边幅的原因所以显得很是胡子拉碴,跟马克思有的一拼。他穿着一条加肥加大版的灰色喇叭裤,上身披着黑色的马甲,领子上系着酒红色的掉色掉的不成样子的领结。
“嗯呐,心情不好过来坐一坐。”
“来一杯能震荡五脏六腑的深水炸弹鸡尾酒?还是来杯能让舌头打结的龙舌兰日出?大家也是老相识了,算你九九折好了。”酒保一边喋喋不休地推荐酒水一边像专业杂技演员那样扔杯子然后接住,不过由于失误打碎了一个杯子之后,他不得不停下了这项娱乐活动。
“这个鸡尾酒喝起来就像是七彩虹中的两种,充满了红樱桃味儿与绿黄瓜味,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我细细地品味着酒保端来的鸡尾酒。
“我听说你喜欢的那个三番五次拒绝你的女孩子有高大威猛的男朋友了?其实最近我也为情所困,我前天含辛茹苦地工作了一整天,虽然酒吧一直没顾客来。下班时一想到回去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等着我,顿时所有的疲劳都没有了,但是我走到熟悉的门口,掏出我和她一起去配的钥匙,熟练地打开门,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人竟然和另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六目相对,死一般的寂静,脑海中想起彼时山盟海誓而眼前却又映入此时羞辱,心中纵然有万般不甘也都只能怪自己,我当时跑着离开。不过这也确实怪我,把她老公今天出差回来这茬忘了。”酒保悠悠地向我诉说他的陈情往事。
“嗯……听起来像是个一波三折、反转曲折的爱情故事。”
“对了,我听说你写了一本没什么人看的说,我想说的是那个与我调情的女子也写了一本点击量不错的关于治疗男性不举的说,我想你一定看过了。”酒保擦拭着酒杯说。
“恐怕没有看过。根据我早起的状态来看,也不需要看。”
“我还是把那本书的链接发给你好了,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用到的。”这时酒保开始专心地不停地在手机上寻找那本说,不再理会我。
大厨风风火火地朝我走来说:“嗨,谢天谢地谢谢你终于来了,我正有要事问你:我刚吃了一个像钻石般硬的坚果,我能感受到它在我肠道里嚓嘎前进。你说我吃点润滑油能有助于顺利地将它排出体外吗?我超级讨厌那个卖我坚果的家伙,如果有名单的话,他将是第八位,排在马桶修理工后面。那个王八蛋修理工把我家的马桶修理爆炸了,那天黄色的液体流满了客厅,真是场灾难,味道都能飘出三里远。”
“我觉得不能吃润滑油,这是用来……”
“好吧。四之前给你安排见面的女孩怎么样了?上次你在外面雨地嚎啕大哭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提到她了。”大厨抚摸着肚子问。
“我甩了她。”我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
“因为她说她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我觉得她这话太侮辱人了。”我添油加醋地吹嘘了一番。
一个行将倒地的醉汉晃着身子插话说:“我想吐,大厨,你说我该怎么办?”
大厨点了根烟说:“昏睡过去时记得面朝下,以免被呕吐物呛死。”
“有没有别的具体的能解决的办法?”醉汉扶着墙说。
“你介意我把我倒立起来然后上下摇晃你吗?”
“相当介意。”
“那就无能为力了。”大厨别过头去不再搭理醉汉。醉汉摇头晃脑地走出了门外,只听“咣当”一声,多半是醉汉醉倒在地了。
“来我宿舍,我给你看样东西。”大厨神神秘秘地领我进了他的房间,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你不会猛地把我扑倒在床,然后做些苟且之事吧?”我紧张地问大厨。
“你想到哪去了,我可不是基佬。看到那件西装礼服了没,”大厨指了指那件落满灰尘与蛛的衣服,“婚礼的历史意义就是让其他人知道我和她名花有主了,但结婚那天她却没来。本来我和她之间完全不存在逾越之举,但大婚前的前两夜我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有首歌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中心意思,叫《冲动的惩罚》。婚礼当天我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真是个令人难忘的夜晚,最后我得退回六百多套餐具和十辆卡丁车……至于这件礼服,我还以为会在百忙之中被揉成一团然后扔到不知名也不愿记起的地方了,但实际上我保存的很好……”大厨深情地望着那件满是灰尘的衣服继续说,“我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饱尝爱情的苦果。”
“谢谢你,大厨。嘿,要不有空一块吃个兔子火锅吧?”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大厨吃惊地反问道。
“嗯……那就驴肉火锅?吃着火锅唱着歌?”
“好吧。”大厨又愉快地点了点头。
从酒吧走出来的我思绪万千,我是个典型的新青年,愤世嫉俗,仿徨迷惑,我想告诉我明天会更好,但我不想说谎。我想我应该和安娜告一段落了,既然她都有男朋友了,我也不想再打扰她的感情了,站在她的角度,或许用骚扰一词更合适。她像娇艳的花儿那样,是我心目中的玫瑰之美却让我止步于骇人的刺下。我本以为我很成熟,结果她让我变得很幼稚,我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当初追着气球跑的屁孩,追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如果我的人生有简历,那么专栏上肯定写着“擅长使眼下情况每况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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