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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喧哗的西关到处闪烁着落日余晖。
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席。喝得耳热眼花、无与伦比的四人踉踉跄跄地从黑店里走了出来。
我其实极为讨厌聚餐之类的活动,因为总有一些居心难测的陌生人拿着酒杯想与你以酒会友,要么就是一些熟的不能再熟的甚至连你放屁姿势都知道的道友故作关心地劝你再饮一杯。
四人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抱拳道别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因为家在东西两边,我和天娇一路向西,而博士与云星则大步向东。
“既然顺道,不如坐我的车回家吧?”颇得大不列颠绅士风度真传的我扭头对身旁的天娇言道。
“小女子不记得你是开车来的呀?”天娇满腹狐疑。
一分钟之后,我骑着扫码支付的小蓝车行驶在康庄大道上,而浑身散发着廉价香水味的天娇偏坐在自行车那冰凉的后座上。
“有句老话叫‘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啊,你这不算是酒后驾驶吧?”坐在后面的天娇来了一句。
“不算。孔乙己有云‘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到了我这也一样,两个轱辘的能算酒驾么,”虽然嘴上这么念叨,但我还是心虚地把小蓝车从广厦万间的公路上开到了路径通幽的老胡同里。
胡同里很是寂静,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的西关之城增添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很快,天娇的闺楼就到了。
映在眼中的是标准的西关大屋,门廊设有矮脚吊扇门、趟栊、硬木大门,简而言之就是过了三重门,才能入得了屋。
大屋的高度目测得有3米左右,宽敞明亮之余,兼有防“梁上君子”的功能。
“谢谢老哥送我回家。”穿着旗袍的天娇客套了一番。
“小忙不值一提,何足挂齿。”准备告辞的我开始把脚放在了车蹬子上。
“依小女子之见,老王你不如进来坐一坐吧。这夏天的尾巴天干物燥,去大屋里饮杯茶水也是极好的。”天娇打开了防贼的大号木门,摆了个邀请的手势。
贼眉鼠眼的我顺着她的手往屋里望,只见庭院里鸟语花香,中间筑有假山鱼池,走廊处栽有花木,甚是典雅清幽。
“也好。”想要一探究竟的我欣然接受了她不成熟的建议。
进门一瞧,别有洞天,可了不得。一眼望去,这西关大屋内的建筑依次有门廊、发廊、狗窝、鸡舍、小茶亭、大客房、正房、二房、厨房、茅房……
步入客厅之后,天娇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不正宗的碧螺春茶。
手握着不知名小玩意的天娇说“老王,我这有瓶祖传的清凉油,在胸口处涂抹一些可以保你酷爽清凉。”
白里透红的细手奔我胸口而来,我赶忙格挡住了天娇的手“姑娘的好意心领了,一会儿我自己动手即可。”
天娇露出了尴尬之笑,伸在半空中的手也止住了,而后只好将可疑的清凉油放在了红木制成的茶桌上。
“对了,”将聊天进行到底的天娇又打开了话匣子,“我买了一张新的弹簧床,我一直想知道那床能承受住多大强度的蹦哒。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想不想具体地去实践一下?”
望着天娇满含秋波的眼睛,我不禁为之一惊“你是不是喝多了,假酒害死人呀。”
坐在竹凳上的天娇又把凳子往我身前移了两寸“人家可没醉。其实我攻读过心理学,我自诩能读懂所有男人的心思,你知道为什么嘛,因为他们心里想得都是一件事……”
“有的时候,女人的猜想也不见得都是准确无误的,”我把天娇不请自来的左手从我的手臂上移开,“我说姑娘,你是不是该交一个男朋友了?”
脉脉含情的天娇闺怨地言语道“单身久了,生人不敢开口,熟人不敢下手,没有了一见钟情的资本,更缺少日渐生情的条件。躲得过对酒当歌的夜,躲不过四下无人的街,我期盼着一位体贴的老男孩能看穿我的逞强,让我卸下伪装,带我走进他温暖的心房。”
面露苦色的我支支吾吾地回话“你这……没这么严重吧?!”
欲壑难填的天娇倾身过来“急如星火、如箭似弦呀。”
我急匆匆地赶忙起身,防止两个人的身体撞到一起“姑娘自重,我已经有位称心如意的女朋友了。”
“这本是个灯红酒绿的开放世界,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从一而终、长相厮守呢。你看看外表那些多如牛毛的表面夫妻,实际背地里各自夜夜笙歌,难道不是么。”天娇温热的语言从樱桃口中飘了出来。
我闭着眼循循善诱地开导道“这开放的是人心,不是这大千世界。佛曰‘耳根清净,四大皆空’是也。”
天娇不甘道“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是为何故。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自己都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
为了驳斥天娇的谬论,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开始狭路相逢地迎着她的炽热目光。
四目短兵相接,空气安静的可怕。
我注意到天娇那柳叶弯眉下边镶嵌着一对晶莹清澈如流动泉水般眼睛在眼眶间滴溜溜乱转,透露出浓浓的春意。
眉目传情的天娇见我呼吸紊乱,便见兔放鹰地嘟起了小嘴,然后合上眼,把红润娇唇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意识到这是天娇在空虚迷惘中的不当之举。
随着她杏红嘴唇的越来越近,我的心也猛烈地跳动起来,我的大脑止不住地涌现出了许多的栩栩如生的画面。
在如老式放映机般的画面当中,最让我心中惴惴不安的就是嘉宝那天真烂漫的脸庞。
一想到在白云山上漫步在草丛中的嘉宝,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凉水的我立马清醒了,连同之前微醺的醉意也一扫而空。
我猛地后跳一步,避开天娇的前袭,然后转身其疾如风、势不可挡地跳窗而逃。
虽然完全没有料到后窗下面会是一堆仙人掌,但是被扎破伤口的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奔门廊而去。
好多事情都是不可预料、无法避免的,譬如此时的我正像是鸿门宴上的刘邦选择了不辞而别、拔腿就跑一样。
健步如飞地迈出大屋的刹那,我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开始踩着车蹬子狂奔了几百米。
天色已黑,本来就没有多少住户的老胡同显得更是万籁俱寂、夜深人静。
胡同墙根底下的枯草在微风中摇曳多姿着,风吹野草的声音若丝丝发抖,在空气中愈颤愈细,最后突兀地消失了。
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擦拭额头汗珠的我忽听得背后“哑”地一声大叫,我悚然地回过头去,只见墙头上的乌鸦张开双翅,直向着远处的天空,如满弓之箭般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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