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场大雨,眼下青石台阶上还是潮湿着的。石阶被雨水冲刷的浅亮干净,踩在上面,有如质地上乘的璞玉。
下了云隐寺,往落尘庵方向走。石榴跟在魏楚欣身旁,见魏楚欣脸上淡淡的半天也不说话,她禁不住拿手打着身旁云叶衫支楞出来的阔大叶子,上面驻留的雨水便如珍珠水帘一般,如练的滚落下来,发出哗哗的声响。
“自打下了山,姑娘就魂不守舍的!”
石榴见魏楚欣并不搭话,便又说“那萧侯爷也是,从来不给人个准话,来无影去无踪,也不说什么时候来,也不说什么时候走。这是今日偶然碰见了,怕是明日再去云隐寺,人家就走了,姑娘你也是,怎么就不开口问问人家呢!”
石榴瞧着魏楚欣,一脸的坏笑。
只是也真没个趣儿,她都故意将话说成这般了,她家姑娘也还没反应。
“姑娘,你说是不是?”石榴终于是忍不住了,推了魏楚欣一下,狡黠的看着魏楚欣笑问。
魏楚欣视而不见,只敲了敲石榴光洁的额头,无奈道“你这丫头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看来是忘了先时那把长剑了。”
石榴撇撇嘴,“姑娘别提那个,怪讨厌的!”
这边就走下了山,在云隐寺和落尘庵不远的路程中,要经过一片农田。田里种的是小麦,已经成熟了,黄灿灿的,经过其中,能闻到好闻的成熟麦香。
这几个月以来,每次经过这片地,魏楚欣都要望上几眼。
麦子成熟了,这几日租赁田地的佃户便日复一日的在收敛着小麦回家。
程凌儿也是在忙碌着收获那五百亩良田吧。
快了,也许程凌儿就快来找她了。
*
三天后,所想成谶。
这几日魏楚欣刻意没有出门,坐在禅房里,潜心研习着医术。与其在猜想萧旋凯是否已经离开了云隐寺,那不如不去面对。重生一世,魏楚欣不想要那么多羁绊。
她只要她所能掌握的东西,过畅意自由的生活,保护身边所在意的人一世平安顺遂,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许并不重要。
一入秋,天就渐渐冷了起来。魏楚欣安静的坐在案前看书。张妈妈给拿来了披风,贴心的给魏楚欣披上,石榴在禅房外面看着大雁,深庵秋景,因为有在乎的人陪在身边,并不觉得落寞。
这里魏楚欣刚要停笔,便见一温和的比丘尼来门前传话。
“魏施主,南庵门外有人在等你。”
魏楚欣听了,长睫一动,还没等说话,便见石榴泥鳅鱼般的攒了过来,“不会是萧侯爷来找姑娘了吧!”
张妈妈不解的看着两人,直要问魏楚欣还认识什么侯爷了不成!
魏楚欣放下毛笔站起了身来,笑着对张妈妈道“少听她的疯话,萧侯爷,还高皇上呢!”
说着两人就走了出来,张妈妈站在禅房门口张望,石榴回身摆手道“进屋去吧,妈妈!”
等绕过了禅房,往南庵门走时,石榴快走两步,回过身来倒退着走着,看着魏楚欣笑“姑娘倒是猜猜,门外等着的人是不是萧侯爷?”
魏楚欣心说,断不会是萧旋凯。
“定是萧侯爷在云隐寺等姑娘,三日等寻不来,便自己过来了!”
魏楚欣心说他应该没那个闲心。
推了门,走出庵来,就见那瘦弱却倔强的少年等候在那里。
程凌儿穿的还是那件打了补丁的布衣,当日被乔四手下打得青紫的唇角已经散了淤。他少年般挚诚的脸,经过整个秋日的风吹日晒,显得尤其黝黑粗糙。一双割尽五百亩小麦的手,结着厚厚的茧子。
他用这双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交到魏楚欣手里,不等魏楚欣说话,便抢先着说“魏姑娘现下可是有时间,这里说话不太方便,不如我请魏姑娘去山下茶铺喝茶,并有事情相商。”
石榴跑去庵里通知了张妈妈,张妈妈年纪渐渐大了,脚上发懒并没有跟着下山。
下了山,在村头一临时搭的露天摊子上,停下了脚。
程凌儿请魏楚欣入座,几张低矮供人临时歇脚的四腿木凳,围着一长方形快要支离散架的木桌。木桌上摞着几个粗制的大瓷碗,老板娘提过来一壶茶,看着程凌儿身边魏楚欣和石榴两个姑娘,白瓷般的皮肤,神仙妃子般长相,看上去并不像是村子里的人。
老板娘如怕两人嫌弃茶壶上积了污垢般的,拿围在身上的围裙擦了擦壶身,笑着说道“下面的茶摊都这样,姑娘莫要嫌弃了,茶壶茶碗虽不好,但里面的茶水正经是好的,自己杀青的山野茶,引的也是山泉水!”
魏楚欣笑着应了下。这里石榴看着那穿围裙有些发了福的老板娘,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荡漾了下。
程凌儿一手拿起个茶碗,一手提起壶柄,先往碗中倾倒了一碗底的茶,修长但却粗糙的手指快速旋转着碗壁,洗洁净了茶碗,才倒了七分满的茶水,请魏楚欣用茶。
魏楚欣接过了茶碗,看着茶碗中那淡青色的茶汤,以及飞旋在上面的茶叶浮渣,问程凌儿道“程公子想和我讨论什么?”
程凌儿也不卖关子,放下手里的茶杯,“魏姑娘还想要置地么?”
方桌不远处立着个杆子,上面写有“茶”字的旗形幌子正迎风招展着,魏楚欣将手上的茶杯放在方桌上,看着程凌儿,微笑着直言“当然想,程公子肯将地卖给我了?”
程凌儿抿唇,顿了一下,看着魏楚欣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现今秋天到了,地里的粮也都打回来了,程家村佃户们又要签下一年的契子,如若魏姑娘想要置田,现下倒是有个时机,就不知道魏姑娘是什么意思?”
“程公子说来听听?”魏楚欣越来越觉得程凌儿是个有意思的人。
“程家村,乔家村,王家村共有地三千两百亩,乔四自己就占了一千二。这些地他自己当然种不过来,乔家村和王家村整村的乡亲们差不多都是他的佃户。山下的地好,每年都能打粮,亩产三石二,扣除夏秋上税,每亩能赚二石七。乔四就从这二石七上压榨我们,每年都是种了地,交不上地租,交上地租填不饱肚子!”
这些自然都是引子,见魏楚欣只是静静的听着,他便继续说“顺来县东南面,就是离程家村不远的地方有大片的荒地,占地千亩,太爷前些日子准了,说是任由谁买去自行开垦,定价七千两银,谁能拿出钱来让谁。姑娘既然想买地,这未尝不是个机会!”说着程凌儿不忘补充“两天后在程家村公开摊卖,姑娘不如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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