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姑娘,斤帕给你放在门口了。”梳儿在外说道。
玉红闭眼躺在浴桶里,应了一声。
一时眼前都是先时被一群无赖的画面,她试图不让自己去想,只是她做不到。
身子向下,把整个脑袋都浸到了水里,一瞬,两瞬
待要呼吸不上来时,她也不想去挣扎了。
带着玫瑰花香气的温水顺着鼻子涌入了进来,她睁开了眼睛。
猩红眸华里呈现出那样鲜明的身影,他身高八尺,长相周正,通身的贵公子优渥气质,脸上是那样惯常的不耐。
混在笙歌风尘里的人,谁不懂得戏假情真的那一套。
然而在某天夜里,他在她耳畔轻轻说的那句不太认真的话,她却记住了。
她说不努力赚钱谁养我呀。
他笑说不是有我养你
自打她八岁被哥哥卖了以来,沦落风尘数载,他算是对她最好的一个,即使他通身染着王孙公子的薄情寡义,但那年正月十五元宵节,他抛下所有应酬,带她在长安街正中的高阁上,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的那时那刻,她记得。
那双猩红的眸子再次燃起了活下去的光亮,玉红用泡得满是褶皱的手指,挣扎着扣住了木桶的边缘。
吸进肺里的水,被她剧烈的咳嗽了出来。
站侯在门外的梳儿关心的询问道“红玉姑娘没事吧”
下午的时候,魏楚欣着牙行把京都城里这三套宅子全部卖掉了,因急于出手,买家给的价格极低,房牙子又在中间赚了厚厚的一笔。
下午酉时初刻,魏楚欣和玉红坐在屋里吃饭,一桌子青淡的小菜,只谁都没有下咽的胃口。
“多少吃一些吧,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了,这次一走,怕是今生今世都再难回来了。”魏楚欣是在劝玉红,也是在劝她自己,夹了一块新鲜的笋,轻放在了玉红的碗沿边上。
玉红勉强笑着应了一声,那张平时画着精致艳丽妆容的脸上,此时苍白的如若枯纸,她也才是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只眼角眉梢却已都是老气横秋了。
活在这个世道的女子,大多艰难。
“三姑娘”玉红往嘴里放了几个米饭粒,如同嚼蜡一般,没有滋味。
魏楚欣听玉红叫她,便应了一声,她在等着玉红的下话。
有些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就不可能不留有痕迹。当日里是她把那靖州卖酒粬的客商介绍给她的,事到如今,她懒得翻这一笔旧账。
“我对不起三姑娘。”玉红的嗓子是沙哑的,放下了端在手中的饭碗,想要将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了,“其实那年”
艰难的话才要说出来,就见着石榴从外面走了进来,汇报说“吕福那个忘八羔子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站在门口非是要见姑娘,刚才我和双喜出去把他脸都挠开花了,只他偏还死赖在门口不肯走呢”
魏楚欣便道“让他进来吧。”
在正堂里见吕福。
吕福的一张脸果真被石榴和双喜两人给挠成了血葫芦。
魏楚欣吩咐人给吕福搬来了椅子,她以为再见到吕福准没好话答对的,只是真见了面,倒也能做到心平气和了。
递过帕子来让吕福擦一擦脸上的血,吕福笑着推脱说“不用了,再弄脏了三姑娘的手帕。”
“这个时辰了,福管事是找我来商谈红曲米事宜的么”魏楚欣便也收回了帕子,一边低头摆弄着手里的茶杯,一边笑问道。
吕福摇了摇头,“听她说三姑娘要离开京都城了,想着来看一看的。”
磬醉酒楼已经派过几位管事来洽谈红曲米一事了,只魏楚欣就是不吐口。看在魏伟松和吕氏的份上,她可以放过魏四这一马。只是再想从她手里进到红曲米酿酒,没可能了。
就是从魏伟松和魏孜霖手里,她魏四也别想再买到一斤的米。
“既然不是来谈生意的,福管事难道是想着让我给靖州吕家伯父伯母带一封家书么”魏楚欣依旧是在低头摆弄着手里那盏做工不怎么精良的粗制茶杯,同事这么多年,她曾以为自己非常了解吕福,只是结果是她自以为是了。
吕福的笑容勉强挂在了脸上,他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就是想来看一看三姑娘,没有旁的意思。”
魏楚欣听着,便淡笑了笑没再说话。
吕福也没再说什么。
默坐了一会,吕福把揣在怀里的一块墨锭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搓了搓手,对魏楚欣笑说“知道三姑娘有集墨锭的爱好,那一盒子里也就差这一个色了,正巧那天在街上逛给碰上了,就买了下来。”说毕,站起身,微微行了个礼,准备告辞了。
走到堂门口,正和石榴迎面碰上,石榴拿眼睛狠狠的剜瞪了他一下,声音不小的啐骂道“忘恩负义的羔子”
第二日启程出发。
一行人,两辆马车,走的十分低调。
魏楚欣还记着上糖斋给张妈妈买糕的事情。
等调转过头时,后面正好有官差拿人经过。
两旁百姓退到一边让开了路,魏楚欣偶然掀开窗幔一看,但见着被官差押着,戴着手铐脚镣头发斑白,步履蹒跚的人不正是史老师傅么。
赶紧打发石榴下车问问。
石榴笑着拦下官差,偷塞了一锭银子打听着了。
原是这史老头子心里堵着一口气,着不上吕福的边,便对崔四下了手。趁着崔四走夜路不备,一铁镐打在了崔四后脑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的老实人,杀了人哪里知道还要善后。
崔四命大,当时昏死了过去,第二日醒了到衙里报官,这史老头子还没等去自守,官差就找上门来了。
魏楚欣听着了这个消息,便是叹了一口气。
现如今走到这般田地,脱离了萧旋凯,不指望魏伟彬,在这偌大的京都城,别人见了她,不下脚使绊子就是好的了,她哪里还有救旁人的余力。
官差渐渐走远了,街道上又恢复到了平常。
马夫在外询问魏楚欣是否启程,魏楚欣摆了摆手道“去柳检校府。”
她记着鲍晓的丈夫柳伯松在刑部谋事,现如今能想到的走动之处也唯有此了。
天气和暖,外面阳光明媚。
柳府里,鲍晓正在院子里看着孩子玩。
听门房来报说魏家三姑娘来了,鲍晓还多有诧异,赶忙着人去请,自己也迎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