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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白衣、芒鞋
    赤霄天有三种仙,真仙、觉仙、真魔仙,因各自理念、源流不同,各成一界。



    最为广大的仙界,占据了赤霄天中心区域及最广大的周边,将其余两界挤压在遥远的天界边缘。



    太玄山,号称万山之源,居于仙界的中心区域,其诸多真脉,成十方纵横之势蔓延不绝,遍及整个天界,是名副其实的万山之祖。



    玉京作为仙界之都,便位于太玄山下,在其余脉绵延的某一分支上。



    既然是仙都,自然仙意十足,因此庞大的玉京城是悬空的。



    其中心位置的天庭连同其外围的三千余座大小护城,都悬浮于虚空之中,被层出不穷的仙云缭绕着,伟大而神奇。



    太玄山巍峨雄壮,自山脚千里以上常年云遮雾绕,高不见顶,玄奥无极,据说即便是上品真仙也无法深入山体,一探究竟。



    又有传说,那常年隐没于浩渺云海之中的山巅已经触到了赤霄天界的尽头,似乎可以直达化羽天。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



    太玄山是帝都的依傍,又是众山之祖,天界根源所在,自然有无数的仙真神明层层把守护卫,能够一窥太玄山真面目者,少之又少。即便证悟了赤霄天界最高仙阶---太乙金仙,又贵为仙界帝王的未央大帝,恐怕也无法说清太玄山一切秘密。



    仙都玉京城,天人百姓皆居于外城。那三千多座大小城池组成的外城,如众星拱月般护卫着内城---天庭。外城仙民秉持千种职业,应有尽有,十分繁荣兴盛。



    城中之城的天庭,有无数巍峨高大的殿宇、楼台、亭榭,乃是天帝和众多录入仙籍的仙官处理仙界事务的所在。



    在持续近两千年的天劫期间,曾有无数间殿宇崩塌损毁,此时早已修复完毕,无论玉石墙壁,赤金廊柱,还是彩宝铺就的广场、道路,都散发着浓重的仙华。时有青鸾、彩凤等玄禽飞过天庭,斗拱飞檐、回廊曲径,处处奇花异草散发馨香,天上地下一派祥瑞的光景。



    然而,天庭深处,偏于一隅的一处广大莲池,此时还保持着天劫时候的样子:残枝破叶,纷乱如麻,黑灰色的劫灰包裹着一朵朵本该怒放生机的花苞,沉重的倒向池底。原本澄净无比的仙源真水,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残破的花瓣随意的洒落于龟裂的泥土之上。



    这处历史久远的仙池,因连接地、水两种真脉,忌讳仙力神通,即便派遣仙童、力士下池清扫,也恐污了真脉,因此自大劫过后,天庭对于一片残花的仙家圣地束手无策。只是冀望于未央天帝与一众高品阶大仙,据说还有隐归于太玄祖山的天庭宿老,施展大能,查找源流、梳理脉结,使得仙池早日复原而已。



    池畔御风亭内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玉碑,上刻“神谴”二字。



    据说这块年代久远的碑,自天外来,因此最初这方仙池便叫做“神谴”池。



    后来,一代代仙界皇朝渐渐怀疑了此碑的来历,以及两个字中蕴含的奥义,引以为不详,心生抵触。再后来,此亭便自然被花树瑶草淹没,池子也改称为“化仙池”,直至如今的未央大帝时代。



    这方池水,是本界仙真圣灵降诞之处,极其不凡!



    在赤霄天界,大道演化,衍生出种种“道理”。



    数以兆亿计量的天人百姓,寿命在十万年以上,不超过一元之数,若在九天之下的人界来看,简直就是长生不死一般。但他们终究不是得道的仙人,只是仙界的老百姓。



    仙民百姓寿命终结之后便会死去,经过自然之道的重新洗礼,消去过往的一切记忆,会重新降生于一个崭新的环境,开辟新的一生。总体上,仙民百姓的数量大体维持在一个定数,上下差别不会很多。



    事实上因为仙界百姓的数量过于巨大,那些具有仙果的仙真们,无论是在籍的仙官,还是不愿为官的自在散仙,谁都不愿花费心神去统计仙民数量。



    至于仙人的数量,在赤霄天却是有严格定数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自打天界成立以来从无差错,若是出了差错,便说明天道出了问题。



    当然,按照生生不息的大道之理,天界应该是蓬勃向上的,每过一段时期,仙人的数量会有缓慢的增长,以示天界繁荣,与道相印,但凡增加的数量也是定数,具体由大帝掌握。



    仙人不会真正死亡,高深境界者几乎可与天地同寿,天地不坏,仙体不朽,道理上来讲是永恒不生不灭。



    据说大罗混元金仙造就九天时,本意便是如此,可是岁月悠悠,无尽无休,却渐渐生出一个症结,那便是成住坏灭的天道,运行到了坏的阶段时候,一切都会衰败腐朽,天地如此,以天地灵韵为滋养的仙真、众生万物更是如此。



    当仙人开始衰老,仙体陈旧不堪的时候,道法也会迟钝退步,作为真仙的意趣和骄傲便会打上许多折扣。这对于一贯信奉“天行健,真人以自强不息”的仙人而言,实在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于是乎,往往到了极度老迈的时候,仙真们多数便会选择道化,自化于天地之间,复归自然。



    在虚空大道自然神明的怀抱中,洗刷生命印记,然后依仗大道玄机,通过化仙池中的神莲,重新诞生!当然记忆连同道果都被消去,重新开始新生,由成而住,重证仙果,重立仙阶。



    除去这种情形之外,还有一种情形,便是临劫而死的仙人,仙体或分解于虚空自然,或者留下残骸。只要元神不灭、真灵尚存,亦可在大劫之后,于化仙池中重生。



    在这次持续将近两千年的大劫中,陨落的仙人极其众多,共计数百万众,然而化仙池遇劫而废,又从何处降下真仙呢?



    因此,两千多年来,只有仙人陨落,不见递补,众仙看在眼里,都是忧心如焚。



    在赤霄天的典籍记载中,天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化仙池可是从来没有损毁过的。



    这是仙界从未有之的大变故,据说未央大帝头痛得很,一直闭关神游也未有解决之道。



    一些私底下认为未央大帝执政太久,渐渐有些老迈的仙人,已经借题发挥,攻讦天庭高层的无能。



    化仙池畔不远处,有一处宫殿群,主殿上书“迎真”二字,乃是接引新诞之仙的官署,往昔岁月,天天有新人降生。



    这数百年来可是闲的紧,值日仙官每天面对颓废的池子,唯有摇头叹气。



    。。。



    这一夜,星辰静谧,玉京城内外,仙风飘荡,与往昔一般无二。



    月上中天,仙都处处弥漫着某种奇香,闻之若有若无,渐渐连同夜空都被一层奇异的粉色笼罩了。



    据后来许多仙人回忆,那一晚所有仙人的觉受都极其美妙,心神合一,皆不由自主进入甚深寂定之中,直到天光复明。



    仙都玉京,由诸多护城三面围绕,唯独其背面没有城池的拱卫,因为那一面有太玄山,万山之祖。



    太玄山脚的一处山谷里,星月映照之下的谷底岩层嶙峋,夹杂着各色仙土,无数花草树木在岩层四周分布着。



    所有的土石以及草木都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柔和的荧光,晶莹润泽,丝毫不刺眼,这时候更是从草木中,蹦蹦跳跳,钻出许多精灵。



    从土中钻出的精灵有半尺高的,也有三尺高的,杏黄色衣裳帽子,样式怪诞,在林地的低矮空间飞掠,身姿有些踉跄孟浪,看起来这些精怪道行甚是低微。



    石头里面出来的精灵们也差不多少,只是身上的光晕较之土中精灵亮上许多,已经可以呵风呼气,在空中爬飞数十丈高,比前者可是强了许多。



    山谷中的树木粗大而古老,枝干虬结,青光闪动中,显出一个个挺拔的身姿,衣裳华美,男女都有,举止斯文,颇有仙气,他们多数不会远离树身,彼此间打躬作揖,聊得很是开心。



    花草中小心翼翼钻出的无数小人儿精灵都是几寸高的美少女,一个个婀娜多姿,娇羞怯怯,她们穿着七彩的衣裳,凌风飘举,翩然起舞,身上点点流光,华彩四溢,这片山谷顿时热闹起来。便是皓月星君洒下的清光都柔和了几分。



    有风从太玄山中起,夜空中掠出几只青鸾,紧接着又有玄鹤飞过。。。



    弥漫一切的粉色与奇香,似乎对精灵们没有任何作用。



    夜空里忽然出现五色玄光,瞬间照彻了这片山谷之地。



    不知是陨落的星辰,还是天外的神明,这玄光仿佛从遥远的天际而来,似幻似真。因整个仙都都处在最微妙的迷醉之中,无人能查。



    “轰!轰!轰。。。”



    忽然之间,巨大的响动从谷底岩石地脉深处传出,精怪们刹那间各归本体,消失无踪。树干轻轻颤抖,花草无风自动,显然吓得不轻。



    仙界无恶灵,即便山中有玄兽,也是仙禽异兽,绝无嗜杀成性之邪恶生灵,然而小心无大错,这天劫刚过去不久,也要防着魔界的邪物趁虚而入不是?



    月光下的山谷某处,一阵烟云腾起,忽现一座莲台,一位赤脚盘膝的少年,正端坐莲台上。



    那莲台发出强烈的光芒,少年身上也有茫茫的白光。



    穿着白衣,神色茫然的少年,左右顾盼多时,方才下了莲台。那莲台发出一声轻响,倏忽不见。



    少年面露不解的神色,眉心轻蹙,似乎在思索什么,少顷,他一脸惊讶,墨玉般的眼瞳里闪过一丝慌乱。



    少年人抬起一足,谨慎地踩下,片刻后,迈出另一足,一步、两步、三步,少年轻轻呼出一口气,喃喃自语:这又是哪里了?



    他又仔细看了看夜空,双手拢在背后,乘着月色,在这片山谷中走着,漫无目的,面色渐渐凝重。



    少年身形高大,足有十丈高,自他出现在这方天地之后,虚空中便有了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异响。



    沙沙沙,仿佛蚕食,辟噼啪,仿佛电光游走。



    渐渐有云光与月华,还有周天弥漫的虚无之气向他身体靠拢。远处的太玄诸峰,也有无形无相的气息不断涌来。



    山谷中,夜风渐起。所谓万气交汇,自有风云激荡。



    这一切,只有少年可见、可感。



    远处的精灵们,于茂密的枝叶从中,探头探脑。



    “这是什么人啊?”一个憨憨的黄衣精灵问道。



    “笨蛋,仙人呗!还能是谁?”一个石头精灵骂道。



    “不对啊,他身上怎的没有圆圆的仙光?难道是护城里面住着的百姓?”另一个精灵疑惑道。



    “切,百姓怎么能到这里,他就是仙人,只有仙人能承受这里的气息。再说了,你又能离开神山一步,去到那些护城了?可笑,可笑!”第四个精灵身量比较高大,看上去年岁不小,许是见多了山脚下远远守护神山的仙人天将,他的见识远超同类,“咳咳,据说一些大仙,就喜欢隐匿气机和仙光,这叫和光同尘!懂不懂?”



    “有没有别的可能?比如,他是一位觉仙?”第五个家伙脑洞大开,不等他自鸣得意,只听得“劈啪”声响,脑瓜上已经挨了几巴掌。



    “觉仙都是卷发,蓝色的,知道不?这是常识!”



    “君子。。。那个啥,别动手啊!那个啥,还就不许他是魔仙啦?”脑洞大开的家伙很不服气,继续撕裂着洞口。



    “胡说八道,不打你打谁?真魔都穿着黑衣服,长相吓人!”,啪、啪、啪!



    精灵们爆出哄笑。一个袅娜的身影,借机向前飞了几尺,以娇怯的细弱声音道:“就是啊,你们看,他好帅啊!”



    似乎听见了精灵们的窃语,少年忽然停下了脚步。



    然而他只是想起了什么,急切的自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个五寸大小的紫金玉函,一经此间夜空照耀,便生出花瓣状的层层异彩,将少年照进一片玄幻的网纹中。



    少年修长的手指,揭开玉盖,里面是一枚墨色的玉简,上面有细密的金线流动,慢慢显出几行文字来。



    少年似乎不大识字,睁大晶亮的瞳孔,正一个个仔细辨认时,忽有神秘的青光,从远处太玄山袭来,直射在那枚玉简之上,不等少年有所反应,那些细密的仙篆文字便消失无踪了。



    少年大惊!好在他素来心止如水,很快便平复下来,容颜重归淡定。



    玉简失效,其中必有缘故,那山是个什么山呢?好像我该是为此而来,怎么什么都想不起呢?



    他喃喃自语,努力梳理着空空如野的识海,想要从那浩瀚的神念灵源中找寻答案,然而一无所获。



    精灵们看到这一幕,个个莫名其妙。



    继续走着,少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猛然回头望向那甘泉涌起之处,却再也找不到那处泉眼了。



    因为在他行经之处,已经到处都是泉眼!



    少年震惊,眼中骤然射出神光,整片山谷,不知从何而来的泉水汩汩流淌,细碎轻微的声响仿佛天籁之音,十分美妙。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这片巨大的山谷已经被泉水淹没了大半。少年似乎不想浸足于水,在泉水涌到脚下的那一刻,轻身而起,浮上虚空,自然而然地盘膝静坐,两手分别结了道印,注视着水波之荡漾。



    从太玄山而来的清风吹拂中,月光忽然就暗淡下来,大团的云影投射在整片山谷上,紧接着竟然有细密的雨水从天而降。



    当雨水汇入泉水,形成最初的涟漪,有一支青莲钻出水面,迎风摇曳,这种莫名的变化使得少年面露讶异之色。



    接下来,无数莲花从水里生出,密集的莲叶覆盖水面,莲花朵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盛开后的花朵足有八尺见方,每一座金色莲台上都盘坐着一个看似两三岁大小的童子,穿着青色的衣裳,黄发垂髫,面如满月。



    少年见到这一幕,猛然一拍脑门,好像记起了什么:“仙界!又是仙界!我是仙啊!”



    他头上的逍遥巾随风轻舞,素白色仙衣胜雪,说不出的飘逸出尘。



    山谷四周,那些胆小的精灵总算是靠近了些,再度发出细密的声音。



    争争吵吵的精灵们,死死盯住少年和他周围的一切。很显然,这片凭空出现的泉水,还有无数的莲花小人儿,带给他们太多的困惑与不解。



    雨还在下,泉涌还在继续,少年却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仿佛觉仙入定。



    天地间无量的气息继续向着他汇聚,并且渐渐显出不同的颜色,不再遮掩。少年明显已入了定,浑然不觉身周的一切。



    他的身上忽然发出许多细密的声响,继而华光大作,与外界的那些有形无形的灵韵光华交接在一起,似乎在抗拒,又似乎在交融。



    渐渐地,少年的肌肤有了某种难言的变化,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膜。他的白衣散发的清辉,也不再那般耀眼夺目,明显有些暗淡下来。



    。。。



    “哎!”



    一声轻叹,带着无尽的幽怨和无奈。



    山谷外,出现了一位少年,在夜色掩映下,他的神情焦虑,容颜有些憔悴。



    他一路踯躅而行,每一步都极其艰辛。他完全失去了白日间,戏耍金仙境强者时的从容,虚空也不再是处处有漏可钻的虚空。



    无论他怎样变换方位,施展异术,他前行的方向必然生出最强大的虚空涡旋,无数看不见、摸不着的盘旋之力,拖着他的腿,不令前进。



    仿佛远行的旅人,拖着本已疲惫的身体,又一头扎进了万年沼泽。



    看见玉函被打开,玉简被这方天地法则侵扰,白衣少年终于错失恢复记忆的最佳提醒,芒鞋少年几乎要破口大骂。



    他很想骂,骂这方天地。



    但最终,这片山谷静静地,没有骂声。



    不是他恪守了道心,而是他根本骂不出来。他的喉头仿佛“有物混成”,唇角也无法张开半分。



    他知道自己被某种神秘的伟力抑制了。



    多留无益。



    “仙弟,要靠你自己了。唔,我还有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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