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千年长情
老仆一个人在后院里编织着竹箩,佝偻的背影与一堆竹片却是难以分清,这后院里种着一大片竹园,满地落着枯黄的竹叶,辰光从竹林中穿过斑斑点点散在地上,一股股湿气从地上升起,覆盖着整个竹林的底部,像是这些竹子从这些雾气中长出的一样,而老仆却如同一座凝固的灰石守护着这片竹林。
敖玄云捏手捏脚的走了过去,在他旁边找了一个竹椅坐下,静静的看着老仆在编织,却不言明来意。
老仆双手长满老茧,十指粗糙,可却十分灵活,那一缕缕削发的竹片在他手中穿梭,相互搭叠,均匀而有序,却从也不会错乱,更不会相互缠在一起,像是训练有素的生灵,想如何就如何,让他们干什么,人们就做什么,井然有序,严然天生就是为成为竹箩而生的竹片。
老仆一边编着,却是半闭着眼,根本就不用眼看,那些竹片该往那里,却是十分熟悉,十个指头像是自动的一般,已不需要眼睛的使唤,而是自然而然的穿花般在竹片中运转,如此灵活却是谁也想不到竟然是一个垂暮老人之手。
“公子来此,是有什么要问老奴吗”
半响,老仆还是主动问起,却是不看敖玄云,只是对着那手中的竹箩在说。
“也没什么,只是对这编织手艺十分感兴趣,所以就想来跟老人家学学,不知道老人家可愿传援这编织技法”
敖玄云一脸崇拜的表情,却也是实话实说。
“是不是想织个鸟笼给你的灵雀住”
老仆依然编着手中的竹片,却是心中了然,并不愿回答敖玄云的提问,这编织手艺对年轻人来说,已没有什么诱惑,想学也只是为达一个小小的目的罢了,却不是真心想坐在这里,钻研这编织之道。
“老人家可猜得真准,昨夜飞来一灵雀,可被大雨淋了一晚,我想以后编个鸟笼,让它呆在里面,这样我就可以随时带着它了”
敖玄云边说,边拿起一片竹子,仔细端详着。
“你一片好心,这灵雀当然感激,可你却不知它是否愿意住在鸟笼这中,这鸟儿喜欢自由自在,有一片蔚蓝的天空可以任其飞翔,又怎么会安于你的一个鸟笼呢”
敖玄云一听似乎这老仆话中之意,到是自己多此一举,可他却也有他的主意,嘻嘻笑道“老人家,你又如何知道这鸟儿不愿入笼呢”
老人停下手中的编织,看着敖玄云道“当然是它自己说的了”
敖玄云顺着老仆的眼光回头看去,只见那只灵雀已站在他身后的竹枝之上,正盯着敖玄云手中的竹片十分不愿意的样子。
敖玄云一看道“小灵雀,原来你已经跟着我跑来这里,我却是不知,你不愿意有个家吗”
灵雀扭了扭头,像是愿意却又不愿意那般。
“家可不是笼子,笼子未必是家,你有你的想法,却不知它的想法,它或许想有个家,却并非是你想编织的笼子”
老仆又开始编织手中的竹箩,却是有一下无一下的说着话,这让敖玄云一时有些不解,这笼子不是家,可笼子却可以带来家的感觉,并且若是这灵雀住在笼子里面,它的吃食,自然有人能够照管,也不用风餐露宿那么辛苦了。
“我虽然不知道它想什么,可若是有个笼子,至少我可以保证它不受人欺负,而且也不会被猎人捕到,并且我还能每天给它找些吃的,这有何不好,老人家这难道也有错吗”
敖玄云边问,边已学着老仆开始编织,可手却并不听使唤,编织手艺,却并非人聪明就一学就会的,这需要时间,需要磨炼才能熟能生巧。
“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这灵雀虽小,却也有鸿鹄之志,天之大当然比你的鸟笼要好许多,若它志不在蓝天,天就是它的家,它若无心追逐蓝天,那这片树林也可以成为人的家,你见过什么鸟的巢是一个笼了的,就如同你,你的家在何方,你游走于境地,那境地却也是你的家,若是让你安于于此,我想这里也可以成为你的家,可你又是否愿意,你既不是它,焉知它之想法”
老仆的话,让敖玄云无话可说,这灵雀有灵雀的相法,他自是不知,把天当家,把这境地当家,他却是从未想过,却让这老仆一语中地,难不成自己也不想有一个家,可他本来是有一个家的,而现在他只身一人,家又应该是什么样了的,如此家与老仆口中的家似乎不是一个家,就如同山中秋韵,这或许是他的家,可却又不是他的家一样。
“老人家,那这狮心山是你的家吗”
老人仰头看天,长叹一声道“不错这狮心山确实是我的家,我只是一个了无心志的老鸟,不再有对外面的好奇与游历的兴趣,所以老鸟归巢,就不会在乎这家是笼子,还是广阔的天空了”
敖玄云想这境地之人若是心态皆能如此,怕是要平静得多,少了争斗却多一些和谐,可这却也需要岁月的磨砺,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达成,就像这手艺一样,自非一日之功,他也知刚才说的想学这手艺,在老人听来却如同儿戏,学艺非一日可成,这修魂之道却也是长久之事,欲速则不达。
“老人家,你这手艺可是十分精纯,不知编织多少年才能如此随心所意”
敖玄云不想再谈这家之事,因为若是勾起那些记忆,会让敖玄云增添无尽的烦恼,这烦恼就如同那沉睡的记忆,你若不去唤醒它,它自然也不会来招惹你,你惹时时招惹它,它就会真正的成为你的烦恼。
灵雀之事,却也只得顺其自然,它与自己同处一家,也无妨,那后边的灵雀却只是静静的听着,似乎在听着两人聊天,也是一种趣味,并且看样子,也在思索着刚才两人所说家之境界。
“这境地亿万生灵,意由其心,只要你在心中已有这箩之形状,手自然可以随心而动,只是需要时间来熟悉,这竹子自然也有竹子之性,若能随其所性,那编出的东西也就十分自然,若是强行编织,虽然好看,却并非自然,用起来自是不顺手了,也容易折损。”
老仆说得十分轻巧,可在敖玄云手中却又是另一番样子,这竹子有弹性,若是几片交织自然要用些劲力,若是用劲过大,这竹片却会从中折断,并且间距分隔与老仆所编是天壤之别,敖玄云是边看边觉得自己编的实在太丑,都不忍心再编。
“老人家,你在这里守护着狮心山,有多少年了”
敖玄云终于还是开始问起正事,他对这老人家的兴趣,跟对山中秋韵的兴趣一样浓厚。
“你说我呀,我在这狮心山有多少年,却也记不清了,可我却不是守着这狮心山,我是住在却山,刚才已说对一个老人来说,此处早已是我的家了,若你硬要说是守,不若说是陪”
老仆停下手中的活,看着身后的狮心山,却是十分安详,就像看着自己的一位亲人一样。
“不错,山也有灵,这境地亿万生灵,生灵之间守护也好,陪伴也罢,总是一份情在”
敖玄云若有所思,他想起青山之灵,还有那对八百年的夫妻,相守也是相陪。
“你竟也不笨”
老人家看了看敖玄云露出些欣赏的眼光,和蔼的笑容,这年岁之差,有的时候很难在一些有沟通,说话也是一样,年轻人说的是现在和将来,而年暮之人则喜欢说过去,说自己的感受,却并不会再畅想将来,将来如何对他们来说,似乎都是一个样子。
敖玄云知道自己的想法还是对的,刚才老人说是陪,那么言外之意就是像在陪一位老朋友一样,而此狮心山必然是有灵之山,那它的灵必然是老人的朋友,如此老人才会长情的在此相陪。
“难得老人家如此重情重义,一直在陪它,可这山至少也有亿万年时间,并且还将延续亿万年不衰,可人灵的生命却是有限,不知老者今年多大了,陪这狮心山还能陪多久。”
敖玄云问得有些仓促,并且语言间却是说得十分难听,问一个老人家还能陪多久,若是不相熟之人定然会大怒斥之,可敖玄云知道这老人家不会发怒,若是为发怒之人,定然不会来陪这一座山了,并且他也知道老人家能听说他真正的问话,并不是要问老人能活多久,而是这狮心山之灵何时出世。
老仆一笑道“你终究还是要问,算了告诉你也无妨,陪不了多久了”
老仆的话,虽然没有给敖玄云明确的答案,却也让敖玄云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这里为什么叫狮心山呢,对面百里就是那狮山镇,难不成那狂狮之灵魄却是在这里出世”
敖玄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问起来,因为一头是猜测,这狂狮的事他原本却是并不知道,可他体内之灵却似乎知道一些,所以有的时候他问的问题,就连自己都会吃了一惊,可就是这样才让更多人觉得他十分神秘,难以捉摸。
“你很聪明,却还是只知其一,这狮心山不仅是当年狂狮灵魄化在此山之中,连那狂狮与白羊之魂都一起化在此山之中,他们当然要再回境地了,那时我就不用陪着这无灵的狮心山了,没有狮心与魂魄的山,却不需我这老人在此作陪了”
敖玄云听来却是十分明了,看来千年前这狂狮自解,不仅把狂狮的灵魄化在此山中,更是连同那白羊坪先祖白虹的灵魂同时化在此山之中,一千年后自然会出世。
“老人家,狂狮应该是位男的,而这白虹应该是女的,两位老人家都认识吗”
老人却是不再回答,他觉得那千年的事情,已无需再去纠缠,对他来说,这个问题已不是什么问题了,只是看着敖玄云笑笑,算是回答。
敖玄云心里明白,不回答却也是回答,有的答案,却不需言明,也许只是刚才那一微笑,敖玄云就已经明白,同时对这个老人家千年的守护,可以说是由衰的佩服,也更加尊重老人。
“那老人家,这狮山镇都是山姓后代吗,老人家又姓什么”
敖玄云却是越问越多,也越问越深。
老人看了看敖玄云道“我家公子既然能邀你们来此,必然信任于你,却不知你们是何方人士,看起来小伙子你身份定然不一般”
敖玄云这才想起,跟老人家说了半天,自己竟是未记得介绍自己,想来山中秋韵却也并未跟这老人家说明,一是尊重自己,不随意透露三人身份,二来是也不想敖玄云与这老人家过多往来,或许只说是普通朋友,或者比普通更进一些的朋友而已。
“老人家,我是九灵镇人,叫敖玄云,是九灵镇身俱九灵的守护,也是那金牛镇新任的城主”
敖玄云如实介绍自己,一点也不隐瞒。
“看来传言所说确是真的,金牛镇原城主临江仙已附于你体内,所以你才会知道这狮心灵魄这事,并且也会主动来找我这个老人聊天,这一切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也无妨,你若有什么不明之处,都可向我问来,想那临江仙小儿却也不会挑错附灵之人”
敖玄云却是心中大喜,不想在此能遇到认识之人,这也算是一种机缘,这狮山镇之事,错踪复杂,自己若是一事不了就硬闯,不仅不能成事,反而可能害了月神等人,他虽不知月神几人现在如何,可他却有一种直觉,这狮山镇引他来此,并非与他攀交情,在双灵镇做下如此卑鄙之事,想来这狮山镇城主必是一个不讲规矩之人,所以他需要多一些对这狮山镇的了解。
“至于狮山镇为何人之后,却是历经这境地之事,而自千年前狂狮化形力战异界异灵之后,自化灵魄于这狮心山,这狮山镇却基本算是狂狮的后代了,开始姓山的是比较多,可经历千年,姓氏却也各种多样,许多外来的生灵却也在此安居乐业,我自是姓山,你可称我为山伯,却与这狂狮山家并非一脉。”
山伯已是十分信任敖玄云,一来敖玄云本无恶意,打听这些事,也在情理之中。
“山伯,刚才说那千年前的异界异灵可是半年前出没的那些异灵,那些异灵使我九灵镇遭逢惨案,惨不忍睹,我作为九灵守护必当让这些恶灵血债血偿。”
敖玄云说着却让他想起九灵镇那惨状,心里悲愤,自是说得大义凌然,责无旁待。
山伯摸着胡子,看了看敖玄云道“不错,千年前的异灵就是半年前的异灵,可那些异灵却都是一些无灵之野兽,千年前那异界之空中没有有灵之物,可半年前据我观之,却像是由有灵之野兽在带着,已经不是从前那些生物了,他们一旦有了灵魂,那么就会思考,就会谋划,就会组织,就有欲望,就有野心,这一切都会和境地其它生灵一样”
敖玄云一听,心里自是一惊,如此野兽大军,若是有了灵魂,那么它的可怕之处,就已难想像了,可他却也隐隐觉察这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