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金氏病故,阴氏进门见喜,他们就起过心思将儿子带回来。
可那时儿子已是个半大小子,人又长得伶俐,元锦宁不肯轻易放他回来,要他们拿出五两银子赎回去。
家中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好看着那孩子在堂弟家中吃苦。
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阴氏苛待自家儿子,她早就忍无可忍。
偏偏囊中羞涩,无计可施,如今儿子生死不知,沈氏又身怀六甲,若是再被阴氏磋磨,万一沈氏肚子有了好歹,他儿子就要断了后。
她如何忍心?
阴氏见陈氏按捺不住站了出来,眼珠子转了转,狮子大开口:“归还两亩水田,另付银钱二十两。”
人群中一片哗然。
“二十两?阴氏疯了吗?”
“这真是……真是太过分了。”
“我虚长这么些年岁,连银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阴氏真是不知所谓……”
“这种败坏门风的恶妇合该休回娘家……”
不怪他们如此义愤填膺。
梁朝官方实行钱帛并行,即以铜钱和布料作为货币。
小宗交易用铜钱,大宗交易用布料。
金和银原本并不是官方通用货币,只是后来和西域往来通重一钱,十文重一两。
银和铜兑换比率为一比一百,故而一两银价值铜钱一千文。
在乱世之前,米价一斗不过二十文,生绢一匹五百文。
如今乱世将至,一匹。
这样算来,二十两银足能买上四百斗米,以一斗十二斤算,就是四千八百斤。
按照乡下杂粮粗粮野菜米糠混着吃的那种吃法,元珉之就算敞开了肚子都吃不了那么多。
更别提还有之前他们抢占了元珉之的那么多良田。
阴氏竟还有脸狮子大开口,可真是让族人们大开眼界了。
陈氏气得双手颤抖:“二十两?阴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元珉之十二岁时就包揽了家中的所有重活,那时阴氏一家吃的精细的米饭,元珉之只能喝杂粮野菜粥。
一碗粥下去,有大半碗都是水。
因防着他分田地,阴氏也不同意给他说一门亲,就当牲口一样使唤着。
二十岁才捡了沈氏回来,在族里干涉下才算成了亲,期间被阴氏磋磨,沈氏还小产过几回。
元珉之若还在,今岁刚好年满三十。
这么多年做牛做马,还要承受阴氏的虐待,若说要还养育之恩,也该还清了。
当年金氏在年成最差的那些年接了珉之去,若是她来开口,不说是二十两,就是百两她也不觉得过分。
但阴氏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提养育之恩?
阴氏冷笑:“你若是出不起价,便抵了家中田地给我。”
陈氏一时失语,家中的确有一亩薄田,但田地是农户的根本所在,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卖了田地的。
陈氏并非家中当家人,却是无权将田地抵给旁人。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人群之后传来:“家中可以将田地给你,但你需立下文书,从今往后,与珉儿一家再无瓜葛,不能以昔日养育之恩要挟,彻底一刀两断。”
人群之中出来一个年逾六十的男子,面色黝黑,身形高大,赤着双脚,肩上扛着一把锄,卷起的裤脚上也沾满了泥。
看样子是天不亮就下了地,此时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
这是元令辰的亲祖父元锦安。
阴氏眼底闪过窃喜之色,元珉之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怕是凶多吉少。
沈氏母女不过是女流之辈,起不了大用,用两个无用之人,换一亩田地,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元令辰心里也是高兴了一下,这阴氏尖酸刻薄,又极度自私,这样的人不趁早断了关系,以后定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她亲祖父家中虽然也不大太平,总归比阴氏这类泼皮之流要好对付。
不过她祖父母的那亩田地听闻是开荒得来,她几位伯父都是出了大力的,若是因为她们将田地抵了出去。
她几位伯父或许不会有意见,伯母那边却是不好交待。
为了以后能省些麻烦,赎身银子还需她们自己想办法。
沈氏同样也想到了这一点。
“这银子自然该我母女二人出。”
阴氏忍不住嗤笑:“谁不知你们母女离了男人连饭都吃不起?日日啃些野菜果腹,你能拿的出银子?莫不是在做梦?”
“你若愿意现在就找族长修改族谱,我便立下一契约,一年为限,还清二十两银,若做不到,我自愿卖身为奴,以卖身银抵债。”
她有一手绣活,阴氏并不知道,当年就是看着阴氏刻薄,才刻意瞒了下来。
一忍就是那么多年。
若是重拾那个技艺,她勤快些,也能赚些银子,实在不行,她卖了身,至少女儿脱离了苦海。
她知道拿银子求阴氏改族谱,是达不到目的的,阴氏只会以为她们还有利用价值,死扒着她们吸血,那时再要摆脱,却是不能了。
所以沈氏没有打算给自己留退路。
提出先改族谱,再还银子。
沈氏话一出口,四下无声,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只有陈氏和元锦安皱起了眉心,陈氏更是忍不住劝她:“沈氏,卖身可不是小事,你万不能冲动啊。”
阴氏却不肯松口:“这欠人银钱可是要利息的,一年为限,十两利银,你若是肯,我现在就可以找族长修改族谱。”
“阴氏,你可别得寸进尺。”陈氏忍不住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人群之中也有人窃窃私语,显然是觉得阴氏太过分。
“阴氏,你开口二十两,可知这二十两代表着什么?你说对元珉之有养育之恩,我们却只看见你是如何苛待他的。元璨之比元珉之小上八岁,他十四岁娶妻,元珉之却是年过二十还未说上亲事,平日里脏活累活全由他一人干了,十七年当牛做马,还抵不过区区五年的养育?你开口二十两,转身又加十两利银,你的良心何在?不怕天打雷劈吗?”
元珉之的好友元樾之再次忍无可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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