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的民宅内,有人来应门了。
开门的女人一看到阎煜时还有些许的紧张和防备,但是在看到他身后的潇安沅时,又松了口气。
“潇医生,你来了。”
听她这话,这是一早就在等她来了么?
安沅于是往前走了一步,“谭小姐。”
门内的女人,正是谭诗韫本人,此刻穿着舒适的居家服,领口还系着一条浅色的丝巾,素着一张脸,一头海藻似的秀发被绑成了发髻固定在脑后,两颊有碎发垂落,看起来特别柔美又恬静。
比起前两次安沅见到她时,眼前的谭诗韫又多了一丝烟火气。
安沅甚至觉得谭诗韫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影后为了家庭归隐山田了,细心安排一日三餐然后把家里上上下下照顾得无比妥帖的家庭主妇。
一栋房子、三亩良田、有夫有子还有一条狗子。
这温馨又富有母性的形象和前两次区别也太大了!
“潇医生,请进。”
“这位是你未婚夫,阎教授吧?”
谭诗韫似是招呼老朋友一样把安沅和阎煜请进了门。
落座后,谭诗韫就给两人倒了茶,还招呼安沅吃现烤的点心。
屋子里很暖和,有个烧炭的壁炉,前面一路带着安沅和阎煜过来的那只黑色的狗子此刻正躺在炉子边上,一脸闲适又慵懒地晃着尾巴。
壁炉里火星子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和点心的香味。
这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跟安沅之前设想的谭诗韫正在被人追杀的惊悚狼狈气氛完全不一样!
谭诗韫坐在单人沙发椅里,腿上盖了毯子,手里握着一杯热茶,还是那双纤长又美丽的手。
“潇医生,你现在肯定满肚子疑问吧?”
安沅不知道此刻该摆什么表情,反正她笑是肯定笑不出来了。她看向阎煜,男人就给了她一个静观其变的眼神。
“谭小姐,那麻烦你赶紧给我解惑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在这里,那谭家别墅里那个尸体又是谁?”
谭诗韫眉眼温柔,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似是做好了要说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的准备。
“所有的一切得从我到谭家之前开始说起。”
“我从生来有记忆开始,就是在宁远城的小姨家长大的。”
“我的父母在我出生没多久后就发生了车祸意外身亡了,不过小姨一直对我很好,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直到七岁时的某一天,小姨突然跟我说我父亲家的人找上门来,要把我带回去抚养。”
父亲家的?
难道是?
谭诗韫看到安沅的表情,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谭家的人。”
“而我的我父亲,其实就是谭老爷。
安沅怪不得之前谭小姐一直称呼谭老爷为父亲,而不是公公。
“那你和谭四爷?”
这关系是不是有点乱?
“谭战是我父亲的继子,他妈妈二嫁到谭家的时候跟着一起过来的。”
汗!
原来如此。
安沅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谭战长得跟谭老爷一点不像,反而是谭诗韫跟谭老爷长相相似了。这搞了半天,原来一个不是亲生的,另外一个才是真正亲生的!
谭诗韫继续道,
“我七岁回到谭家,谭战当时已经十二岁了。”
“他就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我们两个的感情一直很好,谭战的妈妈一开始对我也很好。”
“可惜后来。”
说到这里谭诗韫有瞬间停顿,似是后面的话有很大转折。
“我父亲在我刚满十八岁那年就立了遗嘱,要把谭家大半的财产都留给我这个亲生女儿。”
“然后从那个时候开始,谭战妈妈的态度就一天天变了。”
又是家族内斗啊!
“她跟我父亲大吵了一通,她因此也单独搬去了后院住,平时看到我,态度也变得极为冷淡。”
安沅“谭小姐,那你最后怎么跟谭四爷成了未婚夫妻呢?”
“不会是谭四爷的妈妈逼你的吧?”
安沅这也是脑洞开了。
谭战和谭诗韫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是又没有血缘关系,谭战的母亲为了保住所有的财产,让谭诗韫和自己的儿子成为夫妻,这应该是最便捷的方法了。之前假期的时候,她偶尔会陪着秦夫人刷剧,那些个年代剧甚至都市剧都会有不少这样的桥段。
“呵呵,潇医生,你这剧本编的好,不过不是这样的。”
“谭战的妈妈是个很硬气的女人,一开始,她就是气不过我父亲完全抹杀了她和谭战也是家里的一份子,立遗嘱时毫不顾忌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
谭诗韫随即又露出一抹带着悔意的自嘲的笑容,“和谭战订婚,这办法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只怪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我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继母宽心,让她可以继续好好地跟我父亲一起过下去。”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家里就我和小姨两个人,我其实一直渴望有完整的家庭。”
“回到谭家之后,我父亲很宠我,谭战和他妈妈对我也极好,我真的觉得我们就像是一家人。”
“所以我就不想要为了财产的事情,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谭诗韫说到这里,面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可惜,我还是估错了人心的贪婪。”
“又或者说,也是我父亲的一意孤行导致了之后的一切。”
“我父亲的性格很执拗,而且非常地大男子主义。他当年跟我母亲是初恋,可惜家庭背景相差太大,最终没能走到一起。”
“我小姨跟我说的车祸是真的,只不过我母亲在那场车祸了过世了,但是我父亲却活了下来。”
“他醒来后,可能是因为我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所以他就患了ptsd,并且失去了关于我母亲和我的一切记忆。”
“所以,等我父亲之后想起来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女儿的时候,他就想尽一切办法要弥补我。”
“至于他跟谭战的妈妈中途会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我父亲那时候对什么都心灰意冷,恰巧遇到谭战的妈妈,一个离异带着孩子的坚强女人,她身上的某些特质让他想到了我的母亲。”
“所以两个人才走到一起的。”
安沅和阎煜互看了一眼,这继母原来就是个可怜的替身,这么算起来,也的确是比较能理解了,谭老爷这一辈子最爱的女人就是谭诗韫的母亲,他要把大半的财产都留给这个亲生女儿也很正常。
谭诗韫喝了口茶润嗓子,才又继续说道,
“谭家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还有一些祖产积蓄,之前的实业经营的也都不太好。”
“我父亲并不是那种特别有经商头脑的人,至于我,对家族生意也完全没有兴趣,反而是谭战,一手把谭家连年亏损的公司给救活了。”
甚至还发展了海外业务么?
安沅想到之前秦夫人和萧凝都提过现在的谭家可是很有钱的,否则,怎么可能还会有闲钱办得起古董展这样烧钱的活动?
“所以说,谭家现在的家业这么大,谭四爷占了最大的功劳?”
谭诗韫缓缓点头,“没错,虽然有家底支撑,但是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主要都是谭战的功劳。”
“随着谭战把谭家的事业版图越做越大,他妈妈对我父亲和对我的态度又变了。”
“可能年纪越大,对于爱情的理解也不一样了吧,她对我父亲之前可能还有期待,这么多年后,耐性和火花都被磨灭了吧。”
“自从我父亲脑中风后,我就发现家里的一切都在变化。”
“这都一年了,我父亲还不能自己走动,说话也不利索。”
谭诗韫苦笑一声,
“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谭战的妈妈,后来就开始反对我和谭战的关系。”
“我父亲生病的这一年中,她不止一次提出过让我和谭战解除婚约。”
“她觉得谭战可以找到更好的良配,没有必要非跟我结婚,被外人诟病。”
安沅听到谭诗韫这话里的意思,还有面上颇为伤心的表情。
看来,不光是谭诗韫继母对于她父亲的感情产生了变化,从有到无了。
她自己,对于谭战的感情,似乎也产生了变化。
……
安沅联想到之前第一次在临城,谭战和谭诗韫演的那场戏。
这真真假假反反覆覆地,安沅现在对着谭诗韫,都有些分不清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了。
谭诗韫的视线在安沅和阎煜之间扫了一下。
“潇医生,你跟阎教授感情很好吧?”
“你真幸运,当年,你是被萧二少给领养了回去。”
谭诗韫这话一出,阎煜立时就不高兴了。
这什么狗屁的理论?!
谭诗韫看到阎煜神色变了,赶忙道,“阎教授,你别误会。”
“我的意思是,潇医生是萧家的人,对你们二位来说,再谈感情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不像我和谭战,不知道情况的人,光是听到我们两个一个姓氏,就会觉得很奇怪,每次都得解释一番。”
谭诗韫的这番解释说了等于没说,还是一个意思,阎煜根本不买账,但是他这次来纯粹就是为了潇安沅,所以这会儿也是忍住了只当没听到这句屁话。
安沅本来就和阎煜坐在一张沙发上,所以一只小手放到男人后背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抚他的情绪了。
她现在就希望谭诗韫快点把她家的这故事说完,然后进入正题。
“潇医生,其实对外,没几个人知道谭老爷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只当我是早年间领养回去的一个女儿。”
“我今天说的这些事,之前我也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的。”
“我继母跟我父亲在一起之后,两个人并没有再生小孩,我父亲虽然立了那样的遗嘱,但是却从来没有对外宣布过我的真实身份,这也算是他对我继母的一种尊重了。”
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谭诗韫好不容易把他们这一家子的关系给解释清楚了,但是这只是前情提要,那刚发生的谋杀案又到底怎么回事呢?
“谭小姐,你今天说的这些,如果有需要,我跟阎煜都可以当没有听到的。”
“只是,我不知道你跟我联系的目的,还有,谭家的别墅阁楼里发现的那无头女尸。”
“刘叔和谭四爷都指认那具尸体是你本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安沅心急知道这些,谭诗韫歉意地一笑,“很抱歉,那具尸体,我也不知道是谁。”
“至于刘叔和谭战指认那尸体是我,应该都是为了哄骗我继母。”
“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两年的时候,谭战就发现她母亲似乎患上了躁郁症。”
“动不动就发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更是逮到谁就冲谁发火。”
”潇医生,你肯定知道躁郁症动起手来很吓人的。”
“我父亲这一年都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有好几次看到过他身上有青紫的瘀血痕迹。”
“我怀疑是我继母弄的,于是就在我父亲的卧室里装了监控。”
“结果还没拍到什么,我继母就大发雷霆地来找我,说我污蔑她虐待自己的丈夫。”
“当着我和谭战的面就要拿水果刀割腕以示自己的清白,被谭战拦住之后,她又突然暴走,拿刀子要捅我。”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继母就要这样闹上一出。”
“我没办法,就经常借口在剧组拍戏,不在庄园里待着,但是我又放心不下我父亲。”
“正好之前我听人说起你的大名。”
“我才跟谭战提出了请你来给父亲诊治。”
“本来到了宁远城之后,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直到我继母又跑来别墅闹了两次。”
“只要一看到我,她就跟发了疯一样。”
“我跟你在电影院偶遇那天,回去就跟她碰到了,谭战不在,刘叔又不敢硬拦住她。”
“你看,我脖子上,还被她用水果刀给划破了。”
说着,谭诗韫解开了她领口处系着的那条丝巾。
上面赫然贴着一块纱布。
这剧情的走向,安沅还真的是没想到。
她眨了眨眼,身体往谭诗韫那边倾过去了一些。
“谭小姐,你这伤口严重么?要不要我给你看下?”
安沅这么问时,已经想起身走过去了。
谭诗韫却是下意识就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脖子,“没关系,我这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
“医生说幸好划的不深,过两天结痂了就好了。”
说完,她又把丝巾给重新系了回去。
不过她似是有点慌乱,然后动作太大,本来放在腿上的毯子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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