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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有这么两个人……
    一月二十六,傍晚,广州。



    风平浪静的河面上,一艘小渔船缓缓驶过。



    除了撑船的船夫外,这船上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叫鱼头标;另一个,叫飞鸡。



    这两人,皆是龙头帮下属的成员,那鱼头标算是个小头目,今年五十有四,微胖、谢顶,面滑;而飞鸡是鱼头标身边得力的小弟,今年三十岁,一身的腱子肉,其眉宇间还总透出一股子冷厉之色,一看就是名金牌打手。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这俩又是鱼又是鸡的,哪儿有人会起这种名儿啊



    害,那个年头嘛,穷人家的孩子起名本来就很随便,没准他们的原名就叫“鱼蛋”啊“鸡蛋”啊什么的,还不如现在的好听呢;况且广东一带的绿林道向来有用绰号代替名字的传统,所以大家也都对这样的称呼见怪不怪。



    今天,鱼头标和飞鸡在这里,是在等人。



    那个人,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chuachuachua



    伴随着一阵水波激荡之声,一道人影快速接近。



    大啲的轻功也算凑合,河岸离这船几丈的距离,他踩着水面就这么过来了,不过他踏上渔船的时候,还是造成了一些颠簸。



    “大啲哥。”鱼头标和飞鸡见了这位堂主,自是要起身恭敬地抱个拳。



    而大啲站定后,却是没有半句寒暄,他只是面带傲色地扫了两人一眼,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鱼头标“这里大概二十两,拿去打点一下,把你老大赎出来吧。”



    此处大啲说的这个“老大”,绰号“串爆”,是鱼头标以前跟的大哥,虽然这串爆现在已经金盆洗手、成了所谓的“叔父辈”,但按照道上的规矩,一日为大哥,终身是大哥翻脸的除外,大哥要是出事了,做小弟的自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会落人口实。



    “多谢大啲哥。”鱼头标一边接过银锭,一边用眼神狡黠望着大啲,试探着接道,“那个不知大啲哥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我老大的”



    大啲闻言,一脸不屑地斜了对方一眼,直截了当道“带带带,带什么带你一个做板刀面的说话那么爱拐外抹角的有病啊我给钱赎你老大出来,当然是为了让他在选龙头的时候帮我说几句好话咯,难道还是想认他做干爹啊”



    “呵是是是大啲哥说的是”鱼头标被大啲这么当面怼,也只能讪讪赔笑。



    他这个做大哥的笑了,那他小弟飞鸡也得跟着笑啊,飞鸡要是不笑,那他老大岂不是更下不来台



    谁知,飞鸡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啲就转脸瞪向了他,冷冷问了句“你笑什么”



    这个问题,让飞鸡的笑容当场僵住。



    “你老大带你来就是让你站在旁边傻笑的吗”而大啲的话还没完,“我的银子这么好拿拿完笑笑就算了”



    这话,看着是在冲飞鸡说,但实际上显然是大啲借着“教训小辈”来威慑鱼头标。



    而飞鸡面对他的“训斥”,则是一言不发,神情渐冷。



    两秒后,大啲忽然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随手就往飞鸡身上一扔,并说了三个字“吞下去。”



    嗒



    那锭银子虽不大,但目测也有五两左右,掉到木头船板上时也是有动静的。



    此刻,鱼头标没有说话,依然是似笑非笑地旁观着。



    而飞鸡在瞪了大啲几秒后,便默默地弯腰俯身,捡起了那锭银子,然后一张嘴就给吞了进去。



    这还没完,飞鸡在把银子强行咽下去的时候,还特意仰起下巴露出喉结,并继续用两眼死死盯住大啲,仿佛是在用眼神叫嚣着“看清楚了没有,老子没藏在嘴里,就是吞下去了。”



    大啲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但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呵好小子,够狠”说着,他又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飞鸡的脸,“记住,银子吞完了,就好好办事,以后也亏待不了你的。”



    他这一句,同样是借着飞鸡在跟鱼头标讲。



    像他们这些道上混的都明白钱“过了手”,不吞掉一点,是不可能的,但你拿归拿,该你办的事情得办妥,要不然事后会有人找你算账。



    “走啦。”说完了要说的,大啲便冲鱼头标打了声招呼,接着他就转过身,再度施起轻功,离开这艘渔船。



    待他走远了,鱼头标才走到飞鸡身边,看着一脸倔强的飞鸡,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不服,将来就做得比他更大,到时候你让他吞什么都可以。”



    同一时刻,城中某条街上。



    一个胖得跟不倒翁似的的老头儿正在夕阳下遛着狗。



    这个老头姓邓,是绿林道上为数不多的、曾经做过“龙头”,且活着退下来的人之一,大家都称呼他“邓伯”。



    邓伯并不缺钱,但住的地方却很小。



    年轻时他自也住过大宅子,但如今,他身边的家人不是过世了就是离他而去他一个严重肥胖的老人,又没有功名在身不能请下人,不可能打点得了那种大宅子,所以他只能卖掉原来的住处,住到城中一隅,终日与狗为伴。



    这天傍晚,邓伯遛完狗回到家,把狗拴在院里后,便推门进了屋。



    屋内的空间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套吃饭用的桌椅。



    此刻,一个五十多岁、一袭白衣的男子,已经在桌边坐好了。



    邓伯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从没邀请过别人进屋,但看到这位不速之客时,邓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



    “这位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邓伯一边随手带上门,一边就冲那名白衣男子作了个揖。



    按说呢,你姓邓的既然已知道了人家是位“大人”,那就算你年纪比对方大,也应该行跪礼,而不是作个揖就算了;但是吧因为邓伯实在太胖,无论是跪下还是起身都极为困难,所以他也是能混就混。



    那白衣男子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只是淡淡地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了声“坐。”



    邓伯听罢,当即照办。



    不过,对一般人来说十分简单的、一个“坐下”的动作,对一个二百多斤的老头儿来说,可是不易。



    下一秒,只见那应完了话的邓伯跟个企鹅似的,摇摇晃晃地来到桌边,他侧身伸手摸了半天,方从桌下抽出了一张凳子,然后他又花了好久才把凳子放到身后、对准位置,接着他再扭动身体、几番调整,这才算坐定。



    那白衣男子倒也很有耐心,完全没有催促邓伯的意思反正他已经等了许久,再等这几分钟也无所谓。



    “为什么称我大人”白衣男子待邓伯坐稳了,便开口问道。



    “老朽虽是上了年纪,但还未老眼昏花,我观大人两手的虎口便知,您乃是在锦衣卫那儿高就的上差。”邓伯回道。



    白衣男子闻言,也去瞥了眼自己的手,随即再抬眼看向一脸慈祥的邓伯,接道“不愧是邓天林真是宝刀未老,名不虚传啊。”



    “大人哪里的话老朽如今已是个连站起坐下、吃喝拉撒都费劲的人了还谈什么宝刀未老呢。”邓伯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静,而且并不是在说谎,很显然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人生阶段的现状。



    白衣男子看了他几秒,又道“今早那茶楼聚义,你为何没去”



    “呵”邓伯听到这问题,不禁笑了,“明知去了也是白去,且那地儿离我家还挺远所以我也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哦”便衣男子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今儿论不出个结果来”



    “那是当然。”邓伯不假思索地回道,“毕竟是龙头之位,即便亲生儿子也无法避嫌所以在龚爷的死被查明之前,选谁都会有很大的风险。”



    “嗯”白衣男子点点头,“那你说,若这龙头一直选不出来,会怎样”



    邓伯想了想,反问道“我们这些混绿林道的,虽然也会坐下谈,但真要遇到谈不拢、也搁不下的事,大人您说到最后会怎么解决”



    白衣男子被他这一问,当即脸色一肃,沉声接道“可我们不想看到你们打架,我们要的是安定繁荣。”



    “我们也不想打架,但绿林道必须要有一个龙头,几百年的规矩,动不了。”邓伯回道。



    “动不了”白衣男子笑了,“呵肥邓,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你之外的其他那些叔父辈们,都已在本地县衙的牢房里躺着了”他顿了顿,“是不是要我带他们到昭狱里去松松筋骨,再看他们能不能动”



    “大人您为难我们这些老鬼也没用。”邓伯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恐吓,也并没有失态,“在查明真相前,就算您强逼我们选出一个人来,那个人也服不了众到时候那些年轻人还是要打,且局面可能会更乱。”



    “那姓龚的都死了几天了,你们倒是查出什么了没有”白衣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回邓伯是面露难色了“大人,您也知道,咱绿林道的人偷抢打杀可以,但查这悬案”



    “那由我们的人来”白衣男子又道。



    “不不万万不可。”邓伯又摇头道,“让公门中人来查,咱绿林的面子挂不住,而且查出来的结果一定会有人咬死说不信。”



    “绿林的人不行,六扇门的人也不行”白衣男子喃喃念叨着这句,念着念着,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呵有了。”



    “大人有何对策”邓伯察言观色间,顺势追问。



    白衣男子的脸上则是再度浮现了笑容“我倒真知道这么两个人,既不是绿林道,也不是六扇门可以让他们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