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招供,把我手下的细作力量全都交代出来?”萧燕坐了下来。
    方才,她都是趴着的,顾不上仪态,现在知道自己还有价值,稍微有了点心气。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最大的念头是,一定要想方设法,将王庭有大齐奸细的消息,回报给父亲知道。
    为此,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也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不等赵宁回答,她就接着道:“在燕平城多年,对你们国内文武相争的局势,我了解得并不比你少,无论你承不承认,大齐现如今的国策,就是重文抑武。
    “代州之事后,大齐虽然向雁门关增兵三万,但却是用将门杨氏、吴氏降爵换来的,而且在此之后就再无其它举措。
    “赵公子,对你们将门探听到的各种消息,大齐未必真的相信,至少是不全信,尤其是门第。在文官眼里,这些,都只是你们将门想要妄起战端的借口。
    “你要我亲口将燕平城外的细作供出来,就是要我向大齐皇帝,尤其是大齐门第证明,天元部族有狼子野心?
    “赵公子,你的算盘打得很好,但我为什么要配合你?”
    话说完的时候,萧燕心里忽然觉得庆幸。
    大齐的门第,还真是帮忙。
    如果她分析得不差,大齐将门在王庭的奸细,应该已经探知了很多机密,至少会对天元部族即将一统草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毕竟,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有很多准备事宜,瞒得过民间的眼线,瞒不过王庭里的大人物。
    正常情况下,只要将门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大齐皇帝,对方就该立即备战,准备出征草原。
    但因为大齐的门第,不想将门靠着战争而重要性和地位大涨,所以就百般诋毁将门,可能还会说这是将门自己编造的消息。
    代州之事后,门第可能也有些担心,为了求证事实到底如何,大齐门第派了人手进入草原,却被太子的安排给糊弄了。
    这就使得大齐的门第,更加笃定的认为,将门奸细从王庭得到的消息,全都是假的,是将门想要掀起战争的借口。
    这回她自己被抓住,手下势力完全暴露,这就是天元部族狼子野心的最佳证明。
    但她一口咬定,她到大齐来,就是经商赚钱,并无非分之想。她麾下的人手,也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她和王庭的谋划,并不知情。
    这当然不足以取信大齐皇帝,但大齐门第必然极力认同这个说辞,还会说是将门制造了她们的种种罪证。
    这当然也是无稽之谈,正常情况下,只会贻笑大方。
    但大齐的文武之争,重文抑武的国策,和大齐皇帝扶持寒门的大略,都到了关键时候,这个内政大局比什么都重要,门第的言行未必完全没有说服力
    所以赵宁才需要她亲自招供。
    因为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一时间,萧燕思绪万千。
    她的这些想法,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推测。
    有些还有点牵强。
    她会这么想,潜意识里,是想寻求一线生机,以便将王庭有大齐奸细的消息,传递回王庭。
    赵宁淡淡道:“你帮我,我当然也会帮你。公主也不想就这么客死异国他乡,结束自己的一生吧?如果你配合,我保你不死,还能将你送回草原。”
    得到这个梦寐以求的回复,萧燕怔了怔,“你愿意放我回去?你就不怕我回去,会把你们在王庭的奸细揪出来?!”
    赵宁笑得自信无比,“你们的可汗雄才大略,如果这个奸细能被你们揪出来,他早就暴露了。只要我不告诉你他的身份,你们一辈子也查不到。”
    当然查不到,因为这个奸细根本就不存在赵宁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其实他今天来见萧燕,跟对方说这么多,完全不是萧燕想得那样。追根揭底,是萧燕在大齐燕平城以外的细作势力,在齐人中,只有他这个重生者一人知道。
    萧燕手下那些人,经过这些时日的审讯,已经证明了,他们完全不知道燕平城意外的事!这也就是说,燕平城城外的北胡奸细,赵宁根本没理由追查出来。
    不得已,赵宁只能来找萧燕,让对方主动招认。
    为此,他才在话语中,隐晦表达出将门在天元王庭有奸细,而且对方地位非凡,对天元部族的机密知根知底这个意思。
    萧燕也只能这么推测,毕竟不如此,代州之事与赵宁先前的话,就无法解释。萧燕总不能去想,赵宁是个重生者吧?
    赵宁很清楚,萧燕一旦想到了这一点,就会一门心思想着,要将这个消息传递回去。
    毕竟,眼下天元部族还未统一草原,也没到发动跟大齐国战的时机,他们崛起的时间尚短,准备还不充分。
    而为了天元王庭的长久规划,萧燕必须让天元王庭揪出这个所谓的奸细。
    “赵公子倒是挺对自己的人挺有信心。不过,我凭什么相信,赵公子你能言而有信,在抓到我的人之后,还帮我回到王庭?”萧燕目中满是狐疑。
    赵宁轻描淡写的瞥了萧燕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充满俯瞰之意:
    “现如今你在大齐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化作泡影,自身修为也被废去,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死或者不死,对南北大局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影响。
    “到了这个时候,杀你或者不杀你,对我们而言,都只是碾不碾死一只蝼蚁的事。
    “你活着,大齐还能时时提醒自己,你曾经在大齐为非作歹,居心叵测,将门也随时都能拿你来说事。你死了,很快就会被人遗忘,也就没了用处。”
    说完这些,不理会脸色变得低沉的萧燕,赵宁施施然起身,抖了抖衣袖,转身离开。
    “你只有一个时辰的思考时间。一个时辰之后,审讯会再度开始,那将是你最后的机会。浪费了,就不再有下一次。”
    话说完,赵宁的身影已经在牢房外的走道里飘然远去。
    萧燕坐在案几前一动不动,脸色不停变幻,时而痛苦时而愤恨,时而不甘时而焦急。
    从大牢里出来,等候在门口,正在跟狱卒闲聊的魏无羡,立即迎了过来,“怎么样,这个北胡公主有没有就范?”
    赵宁轻笑道:“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魏无羡迟疑道:“她就不会怀疑,天元王庭根本就没有那个所谓的细作?”
    “有,或者没有,这是两个答案。只可惜,萧燕赌不起。所以她根本没得选。”赵宁跨上马背,跟魏无羡一同扬鞭而去。
    他还有句话没说:就算萧燕自己不招供,在北方各城的北胡细作,还是会被将门抓住,所以她的坚持不会有任何意义,至少跟天元部族的大局相比,显得不那么重要。
    两害相权取其轻。
    魏无羡并不知道各方各城北胡细作的情况,赵宁对他和将门的说法是,自己将萧燕放回去,是为了让天元王庭因为这个莫须有的奸细自疑,让他们提心吊胆。
    这也是赵玄极在皇帝面前的说辞,只有这样,宋治才会答应将萧燕放回去。
    如果可以,赵宁自然不想让萧燕活着离开大齐,但各方各城北胡细作的力量必须拔出,他又必须借萧燕的口说出来,这样他就又必须以保住萧燕的性命作为交换。
    不过这是感情上的想法,从理智上说,萧燕自然是要放回去的,不然天元王庭这个莫须有的奸细,就没人告诉天元可汗。
    若是天元王庭因为追查奸细的事,而引发了大人物之间的人人自危,亦或是其它混乱,那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这对接下来的草原战争有利。
    也符合赵宁的计划。
    这也是必然会出现的局面。区别只在于,这种混乱会有多大,持续时间会有多长。
    
    事情的发展不出赵宁所料,萧燕最终招认了她在大齐北方各城的细作力量。
    随着北胡奸细案尘埃落定,最终在朝堂上公布,此事很快在燕平城乃至整个大齐传来,于是民间舆论沸腾。
    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但凡是稍微有点是非观的,都在唾骂天元部族的险恶用心,纷纷叫喊着必须发兵灭了他们。
    很长一段时间内,百姓们在茶余饭后,都在谈论这件事。
    大家说到激动处,有人拍桌子指着北方破口大骂,有人捶胸顿足情不能自己,还有人教育自家的年轻人,准备抡刀子上战场。
    在大齐国内,普通人平日里为了衣食住行,都要拼尽全力乃是忍受各种压榨,但齐人对国境之外的蛮夷的优越感,是刻到了骨子里的,他们绝对不允许胡人觊觎大齐江山。
    大齐皇朝沉寂百年之久的奋武之风,因为这件案子,陡然苏醒了一大截。将门作为军队骨干、脊梁,因此声势大涨。
    而将北胡细作揪出来的赵氏、魏氏、韩式等将门家族,包括大都督府与巡城都尉府,更是受到了平民百姓的一致夸赞与拥护。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门第陷害赵氏的案子,到了结案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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