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这次出使大金的使团规模小、人数少……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推动这次出使的是黄相爷，而名义上这次出使是为了对即将到来的蒙金战争提供口头上的支持。
是的，只是口头上的支持……
尽管肖恒已经提及了蒙元的强大，然而整个南宋朝廷包括黄相爷在内，都对这件事的重视不够，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的心理。
不过口头上的支持也是一种支持，对于目前正在备战的大金来说这依然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这代表着他们不用过于担心两线作战的问题了。
当然除了黄相爷主持的“口头支持”行动之外，沈相爷还提出想要借由这次机会争取一些在大金任职的汉人大臣，以及接触一下大金内部除完颜氏之外的另一大氏族纳兰氏。
只可惜无论是汉臣还是纳兰氏，可都不是那么好接触的，使团的任务一下子就陷入了停滞。
不，陷入停滞的只有副使和姜统领，作为正使的方大人已经圆满的完成了释放善意的任务，每天都会接到无数宴请的邀约，可以说是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大金的皇亲国戚和众多实权大臣之间。
此时，金人给使节团准备的驻地中，副使正与姜统领密谈。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等方大人回来我去求他替我们引见一下？”副使有些担忧地说。
“他不会答应的。”姜统领摇了摇头，“此人乃是黄世忠提名的，他只要做好黄世忠的任务就算大功一件。”
“可您是禁军统领啊！您是官家身边的人，他总得给您点面子吧？”副使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注意，原来他是打着借用姜统领身份的打算。
“呵，没用的。他不是说过了吗？这里只有姜侍卫没有姜统领……只要他假作不知我身份，难道我还能拿刀逼他不成？”
姜统领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官家交代的两个任务，一个是他们现在陷入困境的任务，而另一个是监事肖恒为何突然想要北上。
肖恒虽然一介白身，但他的名字毕竟是入过天子之耳的。而现在这么个人物居然不惜说动一国宰相也要弄到一个使者的身份，这不禁让官家升起了一丝好奇。
这两个任务无论哪个他们都没有完成，而这种时候其实姜统领的压力要比副使大得多——毕竟副使是沈相爷的人，而他却是直接对官家负责的！完不成沈相爷的任务倒还好，完不成官家的任务……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个禁军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
“大人，肖恒那边有动静了！”
“什么情况，你且细细说来！”姜统领面色一喜。
肖恒离队的时候他就派人去探了肖恒他们的落脚点……毕竟这大金中都本身人烟就不像临安那么稠密，再加上冬季本身在外行走的人就少，所以肖恒他们那两辆马车还是很显眼的，就算远远跟着光看车辙也能找到对地方。
既然找对了地方，那么剩下的就是换班监事了……这事对于禁军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们都站岗站惯了的，而陌生则是因为这次是给官家之外的人站岗。
“今日一早那肖恒就带人驾车去了广阳坊，进了一处万户府。”那禁军答道。
“万户府！？”姜统领吃了一惊。
这大金的军衔里，百户以下是普通士兵，而到了百户的时候就是真正的长官了。
大金的百户叫谋克，女真语为“谋克勃极烈”，其官职对应的是小部落的族长。在和平时期也有类似县长、县官之类的权利。
而以千户为基础的猛安，则对应的是统领、将军之类的职位，即便在和平时期也有着巨大的权力……可以说猛安就是大金国的中流砥柱。
由于女真人口稀少的关系，所以一般情况下猛安就是普通人所能达到的最高点了……不过在猛安之上仍有一个阶级，叫做忒母。
忒母就是女真语里“万”的意思，所以“忒母勃极烈”翻译成汉话就是万夫长。
从那句“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即可得知，这大金的万夫长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战时是一军之长，和平时期也是要分封一方的！这种地位已经类似汉人王朝的“封王”级别了。
然而比起汉王朝的“封王”，在金人的政治结构中的万夫长甚至还要更进一步……因为种种原因汉王朝的封王基本上就是圈地养猪，基本没什么实权的。而大金的万夫长“忒母勃极烈”可是能直接参政的！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皇帝的决策！
这样既有兵权又有参政权，本身是封王级别的尊贵存在，同时还兼具着类似宰相的作用……这样的大人物可比什么汉臣或是纳兰氏难见多了！
要知道当下大金一共也没有几个忒母勃极烈！
“……是哪家万户府打听清楚了吗？”姜统领沉默了许久这才说道。
“查清楚了，是完颜琴的府邸。”禁军士兵回答道。
“完颜家的万户侯……”姜统领的面色有些难看了。
若肖恒去见的是普通的忒母勃极烈也就算了，可现在他去见的人可是带着“完颜”的姓氏……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对方至少也是个王储级别的人物！今后甚至有权利争夺天子之位的！！
完颜氏的忒母勃极烈……基本可以肯定是位皇子了！而且还是那种比较强势的皇子！
“咕噜……”姜统领吞了吞口水，“……这肖恒不过是一介白丁，如何能认识这种人物？”
“……”站在一旁的禁军士兵并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只是自家统领的一句感叹罢了。
“姜大人，这肖恒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他居然私通金人皇子！咱们要不要……”那副使听闻这条消息立即兴奋起来。
“闭嘴！”姜统领怒道，“你以为这是大宋吗？”
“啊？这是大金……”话没说完，那副使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因为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在这大金的中都，那位可以随意出入万户府的白丁可能一句话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副使立即低下头去再不言语了。
“去，把人都撤回来！”姜统领无奈道。
“啊？所有人？”来报信的禁卫也是一愣。
“废话！所有，全部！然后传下去……暂时不要惹那肖恒了！”
姜统领长叹一声。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这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原本以为那肖恒不过是个白丁，虽然外面传的邪乎但自己可是禁军统领，离开了临安之后光靠他的身份那肖恒就得任由他搓圆搓扁了。
可谁曾想事情居然发展到如此地步……姜统领根本就想不通，为什么区区一个白丁居然还跟大金国的皇子有联系？
可以说他一共就跟肖恒过了两招，第一招人家根本就没接他自己就累死累活的还遭了不少罪，而第二招人家甚至根本就没出手自己就败了。
“这个肖恒……”姜统领叹了口气，“果然名不……哼，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说肖恒“名不虚传”来着，但这么说岂不是弱了自己的风头？
可姜统领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行为本身就让他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哪还有什么风头可言？
……
万户府。
肖恒在奴才的指引下来到了万户府的正殿……不过说是殿可却比临安的酒楼大堂还要小一些，各种装饰虽然贵气但却也显得俗气，随便一个临安的门店兴许都比这里豪华、典雅。
“陋室一间，倒让肖公子见笑了。”
正当肖恒打量着陈设的时候，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穿金戴银头顶绒帽的贵公子走了出来。
“草民见过皇子殿下。”肖恒像模像样的施了个女真礼，只可惜也不知是他学的不到位还是不愿意跪下去，总之这礼施得可有些四不像了。
“啧，你这人……好歹也做做样子！”完颜琴无奈道。
之前与肖恒打交道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肖恒这人虽然表面上很是平和，对于金钱上的利益也不是那么看重，但在其他方面可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主。
完颜琴当然不知道肖恒之所以不是很在乎钱，是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钱没什么概念，而且他的钱来得也太容易了。
肖恒对于银子的感觉，就像小孩子玩大富翁桌游时手里拿着代币的感觉差不多……白花花的银子毕竟不如红彤彤的人民币更有现实感。
“这瞧您说的，我已经很努力地去学了。”肖恒笑道。
两人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如此融洽，还是因为肖恒之前“进献”的宝物取得了效果。
而他明确的告诉过李沐白他这次来还有更大的礼物要送给完颜琴……
不过除此之外，肖恒这个“优质武器供应商”的身份也起到了不少的作用。
当前大金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而肖恒这种手握着大量资源的大宋商人恰恰是大金目前最需要拉拢的人之一。
也正是这个原因，完颜琴很没架子地拉着肖恒说了一会体己的话，分宾主落座之后这才算进入正题。
“听闻肖公子此次北上一定要与我亲自会面，不知有何要事？”完颜琴问道。
“要命的大事。”肖恒淡淡的说，“不过在说之前还请皇子殿下先见一物。”
“哦？何物？”完颜琴好奇道。
“呈上来！”肖恒回头吩咐道，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立即跑了出去，然后经过了万户府卫兵的层层搜身之后这才端着一个手提箱大小的木箱走了进来。
完颜琴的侍卫走上前去接过了木箱，随后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一眼，这才送到了完颜琴的面前。
完颜琴好奇的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大量半天这才抬头道：“此乃何物？”
“此物唤作火铳，乃是从比爪哇更远的地方来的。”肖恒说道。
“哦？就是跟那穿衣镜一样？”完颜琴眼睛一亮，将它从箱子里拿起仔细把玩起来。
“呃……不错。”肖恒险些忘了自己吹过的牛……什么漂洋过海而来、什么十不存一价值连城之类的瞎话他当时张嘴就来也没多想，好在他脸皮够厚回答得也够自然，倒是没有节外生枝。
“此物是作何使用的？”完颜琴摆弄半天，有些好奇的问道。
“殿下可知突火枪？”肖恒问道。
“知道。”完颜琴点点头，他不光知道还用过。目前金军之中就有铜质的、下面接长杆的进阶版突火枪，被称为“石火矢”，是一种介于火枪和火炮之间的一种武器。
“这就是欧洲人的突火枪……而且据那些红毛人所说，蒙元应该也已经装备了这种武器。”肖恒正色道，“我之前试过，这种武器威力无穷，远比普通的突火枪厉害。”
“哦？”完颜琴闻言皱了皱眉头，对着后面的侍卫招了招手，“你，去试试。”
“嗻！”那侍卫领命接过了火铳，然后……
“主子恕罪，奴才……不会使用。”那侍卫研究了一下脸都快绿了，赶紧跪下请罪。
“哼，没用的东西。”完颜琴皱眉。
“别怨这位兄弟，其实我也是跟红毛人学了半天这才搞清楚的。”肖恒笑了笑，“不如我去教教他？”
“嗯。”完颜琴有些警惕地看了肖恒一眼，不过想了想还是点点头，只是这坐姿就没那么放松，明显有些紧张。
肖恒当然不会玩什么图穷匕见，他甚至都没接触那把火铳，只是指指点点地教会了那侍卫倒火药、压铅丸，最后在引火仓点了点火药之后，搬开了火石……
“小心！手指别扣在扳机上！等你要开枪的时候再把手指放上去！”肖恒见到那侍卫的金手指吓了一跳，本能地躲开了枪口。
“哦……”那侍卫有些奇怪的看了肖恒一眼，不过还是在肖恒的指示下伸直了食指，也让他的食指彻底离开了扳机。
肖恒松了口气，然后回头道：“殿下，请让他找个目标吧……”
“就那棵树吧。”完颜琴道。
“嗻……”
“砰！！！”
一声巨响过后，满屋子的硝烟，而前方不远的树干则崩出一个拳头大的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