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南岸。
无数簇新簇新的“战船”缓缓靠岸,将其上的物资和兵员卸下。
从大金各地搜罗来的各种物资都渐渐的向这里集中,然后稍作停留之后再分发到更南的地方。
其实对于蒙元这种习惯了以战养战打法的队伍来说,就连最基础的物资补给都是牧民们自己带的,而接下来蒙元大军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都会被饥肠辘辘的军队化做自己的给养。
然而现在这种招数却玩不通了。
由于并没有一鼓作气拿下整个大金的关系,也给秦荐留下了非常小的操作空间。
然而就是凭借着这么个小小的优势,秦荐从刚上任的那天开始就一直在强令江北的百姓向南撤退,而这些百姓当然要带上全家老小外加所有家当这其中就包括了粮食。
随着江北的粮食跟着南迁的百姓一起离开了,蒙元能在这个地区得到的补给也就开始变得微乎其微。
原本蒙元还以为只要攻破了扬州就好了,他们的口粮短缺的情况就能有所缓解然而等他们真的攻下了扬州之后,却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座空城
除了一些不愿意离开的老人之外,对于号称拥兵“百万”的蒙元大军来说,他们扬州城里找到的那点物资根本连所需零头都补不上,说是杯水车薪都不为过
坚壁清野这种古老战法的“坚壁”两个字随着火炮的出现而不那么实用了,慢慢的从写实的描写演变成一个形容词、一个抽象的概念。但“清野”这招却依然好用,即便是在肖恒的时代,这两个字都能在不同的领域甚至游戏中发光发热。
在收拾了空荡荡的扬州城后,蒙元不顾自身已经存在了的隐患而强行渡江南下,为的就是尽快在南方找到补给。
然而,他们的算盘很快就落空了。
秦荐在第一次守城失败之后就开始动员长江以南的百姓迁徙,而后碍于装甲车的出现所以蒙元并未立即发起进攻,而是集中力量灭了大金。
在大金以灭国为代价所争取到的这段时间里,沿江的百姓要么集中到类似扬州这样的大城市,要么就干脆带着行李远走他乡了。
所以,当蒙人抵达长江以南准备开始大肆劫掠的时候却发现,长江附近居然没什么人能给他们抢的顶多是抢了些渔民的咸鱼
但问题是这玩意也不能当饭吃不是即便是强悍如蒙人,也不可能饿着肚子去打临安。
也正是以为这一系列的布置,逼得蒙军不得不会向后方开始寻求补给了。
而当补给队伍开始行进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补给的蒙元却发现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如此庞大的队伍,每天人吃的、马吃的、都是一大笔支出,而且这还没算兵器、铠甲、药物、被服、帐篷等等等等
缺吃少穿、缺医少药的蒙军也只得减慢他们前进的脚步,先在长江南岸建立前进基地,并且加大力度从整个占领区里搜刮粮食。
然而抢粮食需要时间、集结补给更需要时间,而最最重要的是这些零零散散抢来的粮食光是负责抢粮的士兵就要耗去大半,而剩下的小半粮食一旦过了长江,就像手心的雪花一样转瞬之间消失不见。
整个长江南岸的军队就像一个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无底洞,牵制了蒙元大量的精力。
只靠零散的劫掠最多也只能维持江南士兵一半的需求,而另一半的需求就只能从遥远的草原调集了。
从临安到中都,再从中都到草原如此漫长的补给线即便在现代都堪称是噩梦难度,又何况是蒙元
在各种重重问题的拖累下,蒙元攻城略地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最后停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蒙元也没有撤退的想法毕竟一旦放弃北车队,再想要再打出现在这样的优势就很困难了。
所谓守江必守淮,自古以来长江虽然有着“天堑”的虚名,但实际上发生战争最多的地方却是淮河地区一旦淮河延安丢失,那么长江防线很快就会被攻破。
南宋如是,南明如是,蒋光头亦是如此。
在原本肖恒的历史上,南宋之所以能挡住大金的南侵,其实也是因为牢牢的守住了淮河一线这一点从南宋地图就能看得出来。
而在这个时空的南宋,江北之地早已丢失,但大金却没能攻下,这原因到不在于南宋有多强,而是在于大金的勇武已经在和平而又富足的生活中被消磨殆尽了而大金自然也就随之慢慢的虚弱起来。
不过此时的蒙元去与虚弱的大金完全不同,蒙元的背后有着大半个亚洲的广袤土地,即便现在缺少粮食那也只是暂时的。
而这,也是蒙元高层之所以敢于挥兵南下的资本。
在蒙元的物资营地不远处的一处小高地上,一个年轻的士兵正举着望远镜打量着远方的营地。
“看那边还有个帐篷应该就是他们这次运来的粮食了你说呢”一个年轻的士兵回头问道。
“也许是。”
旁边那位也有望远镜,只是他的观察重点却不在那些“装粮食的帐篷”,而是在整个营地的结构上因为他的任务不一样。
这两位侦察兵一个是寻找物资营地的薄弱点,而另一个则是收集整个营地的资料,然后将这些资料绘制成简单的草图。
由于绘图专业性比较强的缘故,所以一般来说能胜任这种工作的基本都是军官只有军官级的教育才会涉及到绘图、测距等,而普通士兵还是以扫盲为主。
看着自己的班长正忙,那小战士也就继续观察起来这个补给站来。
“这种布局也真是够嚣张的”
“也不怕被人一把火烧了”
那小战士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语着,而班长根本没搭理他,只是低着头不停的写写画画。
过了一会,那小战士忽然拽了拽班长的衣袖“班长先别画了你看那是什么”
“嗯。”班长停下画笔,拿起望远镜顺着小战士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就见一队蒙人士兵正在给马上马鞍,而另一部分人则已经牵着马走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之前曾经发现过,所以这一次那班长起初也没太在意。
“应该是正常的部队轮换”
话没说完,班长的眉头就皱成了个疙瘩。
“不对啊他们去的方向好像是咱们营地的方向”
“走回去吧报信”
两人当机立断的从小山包上撤了下来,找到了藏好的战马飞快的向嘉定县的方向狂奔。
嘉定县,简易难民营。
在这里的百姓基本上都是最后一批撤出扬州府的。
而为什么他们会是最后一批撤出的呢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们穷。
是的,穷。
最富裕的那些人早在蒙元南下开始就离开了,而小有家产的,也基本都在秦荐抵达扬州之后就撤走了。
而能等到最后的、等所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的,不是因为他们定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承受不起一次搬迁的花销。
当肖恒南下的时候,这群人这种最身强力壮的那一批男女就被肖恒带走了暂时先安置到热兰遮去。
而此时临时营地里剩下的人,基本上就都是要钱没钱、要物资没物资并且还老的老小的小说是是老弱病残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难民很难经历长时间的跋涉而身体不出问题,而有限的陆运运力又无法将所有人一次性运走,所以这才有了这个临时难民营。
在肖恒的计划中,蒙元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临安府的方向,所以这边他们的安全性并不成问题。
但谁也没想到蒙元的补给线居然脆弱到这种程度攻势稍有挫折就得等待后方的支援补,现在甚至开始四处劫掠了
毕竟蒙军的补给捉急,但对于上层贵族和军官来说,就算再怎么没有他们也是能吃饱肚子的。
而装备相对精良一些的枪骑兵,则因为本身是精锐的关系多多少少能混到部分来自后方的补给。
可对于普通牧民来说,他们原本就是应征召而来的,从始至终蒙元的军粮就没准备他们的份而在这种时候当然也不可能给他们任何补给。
所以饥肠辘辘的牧民们就开始向沿着长江开始了他们的劫掠。
而这冲着临时难民营方向冲出去的,就是一个来自同一个部落的牧民。
“楚兀日出德,你的消息可靠吗”一个留着小辫子的牧民整理着战马北上的马鞍。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他有些不放心。
“当然可靠我亲眼见到的”旁边一个手臂粗得能跑马的汉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边大概有多少人有多少马”小辫子终于整理好了马鞍,随后转过身来问道。
这里他问的人当然不是有多少老百姓,而是问有多少士兵,以及其中有多少是骑兵。
在这个年代,骑兵的克星只有骑兵。所以安全起见还是先问问比较好。
“人马没看到有宋军守着。”那粗壮的汉子回想了一下,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没看到任何旗号,这群人应该就是从扬州城里逃出来的那些人”
“扬州逃出来的”
闻言小辫子眼睛一亮。
他们占领扬州之后本想大肆抢掠一番的,结果整个扬州好像个鬼城,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搬走了。
而那些人若是从扬州城里逃出来的,那他们身上必定带了全部家当小辫子并不知道这些难民走的匆忙什么都没带,穷得拿出个吃饭的碗都困难。
这队牧民骑兵大概有30多人,都是来自同一个小部落,平日里配合也都还算默契。
一行三十几人并没有太过声张,悄无声息的出了营地,向着难民营的方向狂奔。
肩宽背厚的楚兀日出德一直盯着周围的地形,努力的辨认着路途等他看到那熟悉的河叉时,立即精神一震道“大哥,快到了,就是前边”
小辫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抽出弯刀回头高声叫道“乌来”
“乌来”
一众牧民同样拔出弯刀,开始控制着座下的战马慢慢加速
临时难民营。
一个老者静静的站在长江河畔,望着眼前这滚滚东去的流水愣愣的出神。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秦荐的老朋友、张岚的老父亲张南。
是的,他并没有跟着肖恒他们离开,而是自愿与这些老弱病残待在一块。
用他的话说就是“我要跟那些信任我的人站在一起”,但按照张岚的说法他爹就是纯粹的抹不开面子而已。
寄人篱下哪有“跟我的人在一起”轻松
还别说,这难民营之中还的确有不少人张南的崇拜者,毕竟张南的功绩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肖恒别说张南至今依然死不认可,就连整个难民营中的人也少有人听过这个名字。
毕竟,肖恒再怎么出风头也只在临安城附近有一定影响力,就连在川蜀他都算不得什么名人。
只是,离开了肖恒身边之后,张南就一直在反思着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各种事情,渐渐的也看出来一些肖恒行事的脉络,慢慢也有了些心得再加上这段时间听来的一些肖恒的事迹,心中或多或少也升起了那么一丝敬佩之意。
但想是这么想,嘴上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就在张南思考着下次见到肖恒要如何向他输出自己的理念时,忽听远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乌来”声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到一群蒙军征召兵正在缓缓的提速。
“嘶敌袭”
“敌袭”
“蒙人打过来了”
“”
张南跌跌撞撞的往回跑,边跑边喊听声音,他是有些慌张的。
之前面对蒙人,他是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的,站在重重保护之中。
而现在,张南可就要直面对方的屠刀了这心境上必然是有些不同的。
“蒙人冲过来了”
“快”
张南一个跑字尚未出口,就听一阵密集的枪声。
听到枪声后张南猛一回头,就见一小队秦府的士兵不知何时列成横排,不紧不慢的扣动着扳机,直到所有蒙人都被铅弹扫下马来这才停下了射击。
“打扫战场注意补枪”
“其他人散了吧都散了吧没事了”
周围的难民们在秦府士兵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而这其中也包括张南。
此时此刻,这些士兵可比高耸的城墙更能给张南安全感。
“原来,这就是秦府的实力”
张南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
难怪那秦荐敢于背负骂名有这么强的武力做皇帝都够了区区骂名算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南一阵恍然,随后不禁对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态度懊恼不已。
不过一想到自己儿子已经在肖恒身边混到了一个核心位置的职位,他又觉得满心欢喜。
“张岚那小子看人就是准不愧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