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火器在前朝政通年间最鼎盛。当时室韦拿了西洋诸国改进的投石车、火器等兵器,打了前周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没几年,前周把这些东西都学通了,直接以数十倍的产出数量淹了室韦军,这才有政同四年的休战。这迅雷重铳就是那些年前周火器司研制定型的。”
刘玄一边将重铳放回到木箱子,一边感叹道。
“是啊,承平数十年,不仅火器停滞不前,就连当年泛舟东洋、南洋七海,攻取经略南安州、海平州的船队也在萎缩。”徐天德也颇有同感地叹息道
“不谈这些事了。对了,钱老板帮忙打听到了没有,京中闲人中谁精通火器?”
“一百五十两雪花银,钱老板两三天就打听出来了。四郎,这人你认识。”
“谁啊?”刘玄诧异地问徐天德道。
“那日花萼楼里,跟四郎、明贡生、徐贡生同一桌的那位宋博士,当初你们下楼时,他还跟了下来,与你寒嘘了几句。”
“是他,真是想不到。”
“钱老板说,这宋博士不仅精于算学,更精通格物。这迅雷重铳,还有我们边军用的子母炮,重炮,都是他改进的,据说还发明了铁模铸炮术。不过钱老板说,工部火器监那帮子鸟人嫌良品率太高,赚不到钱,死活不肯用。”
“他精通这些多格物杂学,难怪中了举人后,死活考不中进士了。”刘玄不由笑了,“过几天我去拜访下他。”
几个人正聊着,韩振进来了。现在的他,正式成为刘玄的长随。
“四郎,左副都御史周老大人府上送来份帖子。”
刘玄接过一看,原来是这位周天霞老大人过五十岁生日,派人来请自己。
这位周天霞跟杨慎一是同科进士,位居一甲第五名,同拜在一位座师门下。但刘玄知道,这位周老大人跟自己的恩师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密切亲近。他隐约听恩师提及过,这位周老大人当年在跟恩师争天字一号大喷子时败下阵来。但自从那次败阵后,周老大人仿佛开了窍,变得非常会做人做官了。恩师还在辽阳城里戴罪当老师,周老大人已经是正四品奉朝使的殿上官了。
当初刘玄来京,也去周府投贴拜访过,叫了一声周师叔。所以这次周府做寿,自然就发了一份帖子来。
“振哥儿,把福伯请来。”
不一会,福贵安到了。
“四哥儿,你唤我?”
“是的福伯,左副都御史周天霞老大人是我的师叔,过两日做寿,下了帖子来。你帮我备些礼品,就按京里的行情来。还有,找相熟的人买一幅又庭公的山水画,周师叔就喜欢这个。”
“四哥儿,礼品的事情好说,可这山水画的事情,老奴只怕做不好了。”
“是我疏忽了,福伯,你先去置办礼物,书画的事情我去找找贾府的政老爷。”
第二日,散了学,刘玄直奔贾府。贾政这个工部员外郎,一不揽权,二不贪墨,做得是相当清闲,颇受部里上下敬重。今天他更是早早就回了府。
“二世伯,此事还请帮忙。”刘玄见了贾政,把情况一说,拱手央求道。
“周副宪是贤侄什么人?”
“是小侄的师叔。”
贾政的脸上全是羡慕之色。真是有个好师门比什么都强。左副都御史大人,都察院三号人物,做寿都特意下份帖子过来。自己呢,想凑上去都没机会。
“想不到周副宪喜欢又庭公的山水画。”贾政抚着抚须说道。周天霞一向“刚正不阿”,“不群不党”,非亲近之人,谁知道他的这个喜好?
“贤侄放心,我们府上跟墨翰轩、韵海楼掌柜的都熟,而我的两位西席先生,对前朝书画很精通,叫他们拿了府上的帖子去办就好了。”
“那多谢二世伯。”
“贤侄客气了。”贾政顿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道“贤侄,是这样的。我家长子珠儿前两年不幸离世,留下一子,也是我的长孙,名唤贾兰。年已六岁,已经开蒙了。可叹我贾府空顶了个诗书世家,却没几个读书有出息的。想着贤侄闲暇之时,能不能指点下贾兰的功课?”
“即是二世伯的长孙,我的侄儿,指点下功课是义不容辞。只是小侄每日要去国子监读书,早晚不得空。不如这样,我布置功课,列出书单,兰侄儿在家读书,然后待我休沐日,就过来我府上,交上功课,我点评一二。不知世伯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如此甚好,辛苦贤侄了。我就叫人去通报给兰儿母亲,告诉这一好消息。”
“世伯客气了,这是小侄应该做的。”
闲聊了一刻钟,那两个清客被请来了,贾政把刘玄的来意说明,那两人拍着胸脯保证搞定。
刘玄告辞贾政,由管事的引着,刚出角门,在一处花园里遇到一人。
那人十来岁,正跟一丫鬟在抄手游廊里嬉笑玩耍。看到刘玄,居然吓得双腿瑟瑟发抖,低着头站在那里如同一只鹌鹑儿。
“小,小的,见,见过刘先生。”
这人名唤墨雨,是秦钟的伴童,天就跟着去刘府一趟,素畏刘玄的威严。
“墨雨,你在这里做什么?”刘玄盯着他问道,眼睛看了一眼那个扭头就跑的贾府丫鬟。
“回先生,我在等钟哥儿。”
“钟哥儿来贾府了?”
“是的,我家大姐儿把钟哥接了来,说是跟府上的宝二爷、兰哥儿聚一聚。”
墨雨说的大姐儿应该是东府贾蓉的媳妇秦氏,她接秦钟过来干什么?炫弟狂魔吗?不过那是人家姐弟的事,他这位记名师傅也管不到。
“也罢,那你在这里候着你们钟哥儿,我先回去了。”
“遵命,送刘先生。”墨雨如释重负,恭敬地拱手道。旁边的管事忍不住看了一眼,这皮猴子,平日里调皮地紧,这会子怎么换个人似的。
刘玄继续往府门走去,刚转到了二进门,有人急匆匆地追了过来。
“刘四爷,刘四爷,请留步。”
刘玄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厮,却穿着锦绣衣袍。
“刘四爷,这是宝二爷的长随,茗烟。”管事在旁边低声介绍道。
“你唤我有什么事?”
“刘四爷,东府的蓉大少奶奶,我们府上的大奶奶,带着秦府的钟哥儿,兰哥儿,在我们宝二爷那里,跟几位姐儿一起谈论诗词,听得丫鬟说刘四爷过府来了,想请刘四爷过去一叙。”
“叙什么叙?你宝二爷那里那么多女眷,我一个外男,非节非宴的,又没有长辈们在,如何相见?”刘玄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他知道,这话头估计是那位宝二爷提出来的。他跟姐姐妹妹厮混惯了,早就忘记男女之防。而秦氏、李氏和姐姐妹妹们一向都宠着他,由着他来,也没有想到这点。
这位宝二爷没注意到,但刘玄知道自己必须得注意。有贾母、邢氏、王氏在场,拜会相叙几句,彰显通家之好,问题都不大。现在这个情况,贸然跑进去,就是自己不知礼了。
刚走得两步,刘玄又转过身来,对茗烟说道“你回去告诉钟哥儿,既然他能来走亲戚,说明他很清闲,那今晚他就好好练习制义,就以‘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就是他这段时间学的《礼记大学》的句子,最少五个破题。”
刘玄说罢,转身便走了。愣在那里的管事瞪了茗烟一眼,然后连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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