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乌衣巷贾府,南都府右同知、盛安亭男贾琏府上后院东厢房。
王熙凤坐在榻上,正在轻轻地拍着她的命根子蔺哥儿。快要两岁的蔺哥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已经可以看得出他的相貌,跟贾琏有七分像。他躺在那里,睡得正香呢。
平儿坐在对面,低声道“太太,商号里的掌柜说了,朝廷已经下诏了,对伊尔利汗国援征,因故,对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宣布封国令。所有两国船只,各水师、海防团皆可没收。本朝所有货品皆不可售于两国,有违令视为通敌叛国,按律严惩。”
“这么严厉”
“可不是。”
“这可如何是好听商号掌柜的说,我朝海路商贸,除朝鲜东倭和南海诸国外,出德光城以西的货品,大食占四成,天竺占三成,葡萄牙、西班牙等泰西诸国和波斯只占三成。天竺可不就是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就是大食,这么一折腾,不是封锁了七成海路商贸了吗这叫我们怎么做生意这诏书是汉王殿下发的吗”
“内阁的制文,没有汉王殿下的批红怎么可能明发天下呢”平儿说道。
“可不是这个理吗。这就奇怪了,汉王殿下最重工商,我朝的海路商贸能今日兴旺,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怎么会明发这样的旨意呢”王熙凤低声嘀咕道。
“谁说不是。市面上各掌柜的也是迷惑不解。知道我们府上跟汉王、薛家亲近,所以想找我们来打听打听。”
“这事我们妇道人家要不知道,还是等老爷回府了,再问问他吧。朝堂上的事,也就爷们才搞得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过了一会,丫鬟在门口禀告道“太太,姨娘,老爷回府了。”
王熙凤叫婆子进来看住蔺哥儿,自己跟平儿出去,把贾琏接到正房里。
换衣洗漱后,贾琏穿着一身轻便家居服坐下,端过平儿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开口说道“京里来信了,贾蓉没了。”
“蓉哥儿没了怎么就没了去年他来金陵时,不是气色挺好的吗”王熙凤大惊失色道。
“他呀,有些得意忘形了。赵娘子的事,烂在肚子就好了,他却不知收敛。虽然只是在府里当着亲近下人们说,可东府那跟筛子一样的关禁,今天说了,明天就能传到街上去了。南安王太妃还叫人暗地里警告了他。这厮也老实了一段时间,行事举动谨小慎微,好像真的收心敛性。可实际呢”
贾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当时我还在京里,都收到东边传来的消息,说他还在府里说些不着边际的怪话。甚至有说出什么献出正房和姨太太保平安。我都能收到风声,汉王殿下能不收到风”
“这事往深里说是宫闱隐私忌讳之事,那些对殿下不满的书生文人,要是听闻这些破事,指不定在私下如何编排呢。蓉哥儿不自知啊,再次南下金陵之时,居然四处招摇嫖宿,做出荒唐之事,更是牵涉到孔宣公府。那件大案罪在孔宣公府,蓉哥儿只是稀里糊涂地被牵连进去。可是孔宣公是谁,大成至文先师的苗裔,被蓉哥儿的荒淫事给牵扯出来,除爵灭府。天下读书人不敢怨恨殿下和朝廷,肯定把帐记在了蓉哥儿身上了。”
听到这里,王熙凤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老爷,你的意思是蓉哥儿非死不可。”
“是的,”贾琏侧身坐着,微眯着眼睛,摇着头说道“无论是灭口,还是给天下书生一个交待,蓉哥儿是走不出刑部大牢的。现在想来,这暗潮就掩盖在风平浪静之下,我们都以为,等案件结算平定后,蓉哥儿就会安然无恙地回府去。却不想,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人心波谲云诡,官场凶险无比。蓉哥儿还想着过太平日子,却不知道好生收敛,才有此大错。”
顿了一下,贾琏幽幽地说道“或许就是好生收敛,小心小心再小心,也难逃这一死。”
王熙凤微张着嘴,半天也合不上。平儿在旁边说道“妾身听说过那年东府在中秋前夜闹幺蛾子的事传闻,当时把蓉大爷吓得不轻。或许那时祖宗就在那里示警了吧。”
“示警有个屁用”王熙凤回过神来了,“摊上这事,谁也保不住命。”
屋里寂静了一会,王熙凤问起正事来,“不说那些糟心的事了。老爷,我跟平儿正说着一件事,你给说说。”
“什么事”
王熙凤把刚才她们两人担心的事略说了一遍,贾琏微笑着说道“无妨无妨,虽然会有影响,但不会碍着我们生意的,说不定还能让我们趁机发一笔。”
“老爷,这话什么意思”
“朝廷明诏说得没错,贵霜海都汗国、帖木泰汗国悉数断绝商贸往来,两国船只一律扣押,我们的船只也不准贩货去两国。但不管如何,我们的丝绸、棉布、茶叶、瓷器和香料,这两国的贵族百姓该用还是要用,甚至多花些钱也要买。一是用惯了,二是没有别的替换的。”
“不是封国了,还怎么买卖”
“哈哈,你难道不知道海路商贸有个说法叫中转贸易吗我们只要把货品运到天竺边上的锡兰岛,再请了当地的商人和船只,以他们的名义转卖过去就好了。就算水师封锁了两国的海路,不是还有走私吗越是封锁,就越稀缺,价格就会越炒得高高的。倒是搓出一大锅热汤圆,我们分一碗,水师分一碗,朝廷再分一碗,愿意跟我们走的锡兰岛土著们也能分一碗,不就皆大欢喜了吗至于天竺和大食多花了钱,谁管他了。反正都是要打仗了,还用得着那么客气吗”
“啧啧这事闹得。”王熙凤摇摇头,转头对平儿说道,“你以前还老笑我老爱算计,斤斤计较。现在你看看,我那是小算计,这才是大算计。比我那个更狠,不仅要钱,完了还要他的命。”
平儿在一旁笑着接言道“老爷不是常说,商场如战场。以前我还以为是老爷在哪里学得几句这样的话,现在来看,老爷确实是历练过,才有这番大彻大悟。”
贾琏在一旁开心地说道“谈不上什么大彻大悟。只是以前老是闷在天井里看天,跟着汉王殿下几年,被拉着上了几阶楼梯,稍微看得远了些,看到的天也大了些。”
“那就好,看得远也好,看得广也行,只要老爷的心不野就好。”王熙凤在一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