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外面黑压压一片人站着,下过雨的夜里看不清脸,只看得到一把把刺刀如林而立。
总算没有对着房门!
看来对方真的没有恶意。
陈功再次松了口气。
岳沙第一个冲了进来,根本没在意拿着枪保持警戒姿态的小张小刘,一把抓住陈功的手。
“哥哥,你们有抗生素吗?”
“有,口服的,注射的,都有!”陈功肯定地回答。
“有纱布,止血药,缝合针线,麻醉剂吗?”
“我不需要麻醉!”还没等陈功回答,一个声音低沉道。
陈功这才看到,门口两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一个男人,隐约像是昨天早上翡翠市场铁栅栏外大树后那个。
“麻醉剂对于伤口的恢复的确有些影响,如果你需要缝合的伤口不大,忍耐力也足够的话,是可以不用。”小刘忽然说话了。
男人在旁边人的搀扶下站到地上,看了看小张,小刘,点点头:“不愧是曾经的中国军人,果然理解战士的心思!”
他又看向陈功,目光很柔和,“我们真是有缘,这么快又遇见了,抱歉,今晚要麻烦你们了。”
见他左边的肩头好像还在往下淌血,陈功赶紧说:“快进来,先处理伤口!”
“你们就在院子里等着,不得喧哗乱动,我和岳沙进去!”
小声吩咐了其他人,男人推开旁人的搀扶,昂首挺胸走了进来。
“关门,开灯。”小张有条不紊地吩咐道,“小刘,你负责手术,我当下手,老李叔,就在屋里烧水。”
灯开了,屋内一片亮堂。
众人再看,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男人肩膀上赫然是一个贯穿伤,此时包裹的布片已经散开,隐隐还能看见白色的肩胛骨,鲜血不停地往外涌出。
“一个没注意,被老缅的机枪打的,还好没伤到骨头。”男人呵呵笑道。
“幸亏是轻机枪,重机枪的话,你这条胳膊和肩膀就全没了!”小张说道,转身去角落拿医药箱。
这次来缅甸之前,按照担任过连队卫生员助理的小刘开具的清单,李维新采购了一大批药物和医疗器械,装了整整一大箱托运过来。
这次过来霍马林,他们全部都带上了,还另外分装了一个方便携带的小医药箱。
“你快躺下,我先止血,幸好带了云南白药。”小刘说道。
“云南白药!”男人和岳沙同时叫道,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你们带了多少,等会能卖些给我们吗?”
“等会的事等会再说,现在先处理你的伤口!”小刘板着脸不客气地说。
“好,好,听你的。”男人讪笑着,找了张床铺躺了下去。
小张把小医药箱拿过来,按照小刘的吩咐,把相关药物和器械一件件递给他。
“他们都是专业的,你爹的伤应该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坐下来休息会吧。”陈功安慰一直紧攥住自己的岳沙。
“嗯。”岳沙突兀地甩开他的手,扭头走了几步,才在边上的床上坐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
陈功有些摸不着头脑。
屋内除了小刘偶尔的短促说话声,就只剩下一片安静。
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也为了不让岳沙瞎担心,陈功说话了:“傍晚攻击南边检查站的是你们吧?”
“是我们。”岳沙小声说,“本来还想把你们车队一起留下的,不过你正好下车,我在望远镜里认出了你,所以就等到你们走了,我们才发起了进攻。”
晕!
搞半天,那个贪婪的老缅军官把我叫下车,反而还救了我们!
佛祖保佑你早日往生西天极乐世界!
也幸亏在翡翠市场和对方结下一份善缘!
陈功又庆幸又后怕,和李维新对视一眼,彼此都是差不多心情。
屋内众人皆是如此,唯有潘西庆幸后怕之余,还有些微微不忿。
我还是先下车的,你怎么就没有认出我?
昨天早上,我也在场啊!
难道就因为他长得比我帅?
他偷偷看了陈功一眼,不得不惭愧又绝望地垂下脑袋。
“那几个老缅…”陈功问道。
“都处理了。”岳沙语气平淡,似乎见惯了生死。
陈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们缴获了很多武器物资,你们被勒索的那些东西也在。”
岳沙忽然抬起头来,古灵精怪地一笑。
“要还给你们吗?”
“不用,你们缴获的就是你们的。”陈功毫不迟疑道。
“算你识相。”岳沙调皮地笑道。
小样,就知道你设套呢!
陈功呵呵。
“对了,可以卖些物资给我们吗?特别是药品和医疗器械,我们山里最缺这些。”岳沙恳切地问道。
陈功看看李维新,见他点头,便说:“可以,我们就留一小部分,其他都可以卖给你们。”
“太感谢你们了,你们是好人,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的。”岳沙感激地说,看着陈功的大眼睛里亮晶晶的。
佛祖?
克钦族不是大多信西方教的吗?
陈功有些疑惑,不过没有问,笑着说:“该说感谢的是我才对,之前我从你手里买的原石,都切涨了,我赚了好多钱呢!”
“真的,那太好了,果然好人有好报,我爷爷阿爹一直这么说的,真没错!”岳沙兴奋地说,似乎比陈功还高兴。
陈功还能说什么呢,想想似乎也的确如此,自己才能顺利地站在这里。
伤口处理手术顺利结束,小刘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男人坐起来听得很认真,频频点头。
等他们交待完,李维新把男人叫去,他已经把物资一一摆放开来,就等男人选择了。
“医药器械我们就留下那个小药箱,其他都给你们,其余的你随便挑。”
“太感谢你了!”男人热情地同他握握手,“我叫岳川,川省的川,以后在克钦人的地面上,遇到事就报我的名字,应该还有点小用。”
说完,就急不可耐地研究起一地的物资来。
岳川,川省的川!
他为何特意这么说呢?
还有,川省口音!
陈功疑惑地想着,忽然发现岳沙的眼神直愣愣看着某处,他循着看过去,正是之前在诺路村分发给村民们的那种散装水果软糖。
虽然是散装的,其实还有小包装,对缅甸人来说也是高级糖果了。
看她的样子,难道没有吃过?
陈功忽然一阵心酸,把背包拎过来当着她面打开,翻出来一袋费列罗巧克力,递了过去。
“我其实不太喜欢甜的,麻烦你帮我吃了吧。”
“真的?”岳沙忽闪着大眼睛。
“真的!”陈功认真地说。
“我勉为其难吧。”岳沙说完,指指那袋糖果,不说话。
“对,一事不劳二主,那袋也麻烦你了。”陈功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助人乃快乐之本,我就答应你吧。”岳沙同样一本正经地回答。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
那边岳川已经选定了物资,和李维新闲聊了几句。
他也没有太贪心,除了李维新定好的医药器械,其他物资只选了一半。
“岳沙,你和你这个哥哥说吧。”他看向正笑眯眯吃着巧克力的岳沙。
岳沙赶紧抹了把小嘴,换了严肃的表情对陈功说:“哥哥,这些物资的钱你先帮我垫付,你们不是要去霍马林嘛,三天内我到镇上来找你。”
“钱就我来支付,我从你的原石上赚的绰绰有余了,你不用再给我了。”陈功赶紧推辞。
“我赚我的原石钱,你赚你的赌石钱,那是两码事!”
岳沙板起脸,忽然取下腰间的砍刀,双手捧着递过来。
“到时候我还是用原石支付,这把刀先当作抵押,请你收下。”
“这,这不太好吧?”陈功为难道。
“你能收廓尔喀人的弯刀,就不能收克钦人的砍刀?”岳沙眯起眼。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强烈杀气,陈功赶紧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砍刀,然后同样收在包里。
“这把刀?”岳川走过来,好奇地看着包里那把夏尔的刀。
“在曼德勒认识的一个廓尔喀朋友送我的。”
“不错的刀,你该好好保存。”岳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曼德勒倒是没听说过,抹谷那边据说有很多廓尔喀人在开宝石矿。”
抹谷!
红宝石!
陈功心里一动,不露声色地点点头。
“好了,各位朋友,我们得走了,不过走之前,还需要各位配合演一场戏给老缅看。”岳川笑着说,随后大概讲了下情由。
众人纷纷点头,认同并感谢他的善意。
几分钟后,房间里爆发出剧烈的争吵声。
“那是我们要用的,你们不能抢走!”
“我管你们用不用,我们看上了就必须拿走。”
紧接着是乒乒乓乓的搬东西声,呵斥怒骂声,最后还来了一声枪响。
旅馆,乃至整个茂叨镇,顿时鸦雀无声,无数人躲在黑暗的房间内簌簌发抖。
也有人暗自幸灾乐祸:“哈哈,可怜的中国人,一来这里就被克钦人抢了,也不知道死没死人?”
克钦人潮水般地退出房间,旅馆,上了他们的汽车,轰鸣着离开镇子。
夜空中,回荡着悲痛欲绝的怒骂:“该死的克钦人,我们和你们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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