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涔一行人在南阳郊外找到一家破旧客栈,准备将就一晚。
临春替他将脸上的乳胶用热水冲洗,不一会儿,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显露了出来,段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面露烦躁“无耻老贼!明明是我发现的人,父亲却让他来审问!”
临春赶紧挡住面前的乳胶,生怕段涔用袖子将它们打翻。赔笑道“门主,他眼下是教主眼前的红人,您应规避正面冲突才是。再说了,就他那脑子一直被教中人诟病,教主慧眼识珠,断不会一直宠幸他的,到时候,有什么重要的事,还不是交给您去做。”
“那倒是行了行了,弄完没有,我困了。”段涔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着面前的人。段涔是个生得极好的男子,二十五六的模样,肌肤白净细腻,眼波流转,唇色鲜红,时常一副漠然冷淡的表情,性格暴戾,以一手销寒掌坐上门主之位,更擅长使用暗器。段洵是个讲求武力征服众人的莽夫,除了段衡之外,手下没有什么能献计的谋士。
段涔倒是机灵,但小聪明用不到正途上,与段深争夺职权多年,段洵眼不见为净,任他俩争斗,从来不站出来说话。段涔气父亲的胆小懦弱,更气阿谀奉承的段深,于是干脆将任何情报直接交与陈蒯,跳过浊莲教的审查。陈蒯为此多次警告他,万事小心,不可轻易往京中送信,段涔当耳旁风听了,没放在心上。
借着南巡的借口,陈蒯带着几名精英暗卫在夜晚悄悄潜入客栈。段涔焦急地等在房内,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终于有人来传话“门主,陈统领到了!”
“快,快请进来!”
陈蒯进屋,脱下连帽斗篷,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屏退浊莲教弟子,只留下段涔和他身边的近侍,吩咐自己的手下去门外守着“涔门主,开门见山吧。”
段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才坐下说道“劳烦统领亲自前来。想必深门主炼出冰魄摄元毒的消息,您已经知道了,父亲有意将围剿青城寨的任务再次交给他去做,在下多次与父亲理论,无果,这才来求您。”
“交给谁去做不都一样?你为何如此执着?”陈蒯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统领有所不知,前几日在下发现教中有叛徒,一直在往外界私自传送情报,父亲酗酒后口无遮拦的毛病,您是知道的,果不其然,内情被那人听了去,写下来不知道要交给谁。审问了三天三夜都没结果,父亲嫌我办事不力,非要交给深门主去做,仍是没结果。”
陈蒯眼皮一跳,转而有些愤怒道“你父亲到底收了些什么人?愚蠢!”段涔忙跪下请罪,“看来浊莲教是得好好整顿了。”
段涔喜出望外,忙接话“统领英明!”
陈蒯亲口下令将审问西风的事情交给段涔去做,又盯着面前半死不活的西风看了好一会儿“你到底要将这些罪状交给谁呢?”
西风不语,面上早已血肉模糊,手脚被铁链铐起来,整个人挂在木架之上,审问室只留几人,都是段洵与陈蒯的心腹,火盆烧得正旺,刑具上都染着鲜血。
“且不说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该交给深门主一个外人去审问。此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陈蒯背着手,语气里听不出感情,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段洵说道。
段洵哆哆嗦嗦地回道“是,是小的考虑不周。您也知道,犬子心性浮躁,小的是怕他将事情闹大了,这才交给段深去做。”
“哼,”陈蒯轻哼一声,“你倒是考虑周全。就算涔门主年轻气盛,总分得清轻重缓急吧?再者,血浓于水的道理,你不明白?段洵,我看你快年逾半百,像是老糊涂了。”
“陈统领息怒!小的知错,请统领责罚。”
“责罚?你这身板多久没练武了,要真责罚你,你能撑多久?我看你是听信谗言,才落得如此地步。明日起,浊莲教交由段涔打理,你姑且好生反省一段日子罢!还有这个人,要是问不出什么,趁早处理了,以绝后患。”
“是,小的遵命!”
陈蒯又转身对心腹吩咐道“金泽,留几个死士在这里,封锁消息,一旦发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浊莲教越来越乌烟瘴气了,段洵,你干的好事!”说完甩袖离开。
段洵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听见一阵笑声传来,原来是西风在嘲笑他,于是面不改色地整理仪容,恶狠狠地盯着西风道“你倒是个忠心的。不说也罢,到时候押着你去,眼睁睁看着你家主子死,应该很有意思,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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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媛当真是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
“苏盟主过奖。小女顽劣非常,给您添麻烦了。”魏铎说道,一只手牵着仇清欢。
苏幕摆摆手,与他客气了几句,他倒很欣赏有勇气的年轻人,赞赏地看着清欢,又想到自家不听话的女儿,叹了口气“将军不必多言,苏某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如若令媛有意参与,倒也是件好事。将掩护撤退之事交给她去做,如何?”
魏铎跟着苏幕坐下,让清欢站在身后,说道“未尝不可。将小女归置到左护法部下,可好?两人之前便有交集,在下能放心些。”
许十安站在舅父身后,碍于魏铎和仇清欢冷漠的眼神,也不敢一直盯着清欢看,一脸委屈,突然听见魏铎的提议,眼神一亮。
“苏某以为甚好,只是仇寨主那边”
“盟主不必担心,魏某去转告就是,”说完站起身来回房,走到门口又突然对许十安说道,“有劳许护法了。”
十安忙作揖,说道,不敢。
仇秀月面露愠色,一言不发,魏铎将安排清欢去掩护撤退的事跟她说后,她也只是点点头,进屋准备休息。仇清欢从屋里退出来,正巧碰见聊天的周溟和徐雁北。
“欢丫头,寨主没骂你吧?”周溟向她招招手。
清欢走上前向两人低了低头问好“没有,周叔。我阿娘您是知道的,她不骂人,只对我冷暴力。但是清欢想好了,既然来了,就必须得帮上点忙。”
徐雁北爽朗一笑,道“哈哈,好一个女中豪杰!仇寨主和魏将军的女儿果真侠肝义胆!”
“前辈你就莫要笑话我了,我阿娘一直以为我就适合给人添麻烦,就算来了也只能跟着做些最安全的事情,清欢更愿意冲锋陷阵。”
徐雁北哎了一声,表示否定,周身明显带着酒气,清欢心想,周叔和前辈一定又在一起喝了好多酒,听他接着说道“各司其职,才能成大事。欢丫头可别小看了身后的那些人,有雄心壮志固然是好事,但能做好眼前的事,也不简单呐!”
“多谢前辈指点。”
天色已晚,徐雁北早已吩咐下人们关门打烊,表面上维持着醉仙楼平日里的模样,以免引起有心之人的怀疑。白日里不轻易往客房走动,只在大厅和后院忙活,深夜关门后才和众人聚集起来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许十安的眼线此时已布满南阳城内外各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现在看来,浊莲教应该快要出动了,他们现在做的只有等,等有一日对方找上门来,他们就会将敌人引向郊外,在那里他们早已布好了局,决心将敌人一网打尽。
在醉仙楼落脚的事情终将会败露,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会何时到来。众人都在耐心地等待,内心平静。终于在那日,子宗到来后,才将他们的心悬了起来。
子宗从来没有在吴越盟和青城寨的考虑范围之内,子宗愿意在其中周旋,将武林势力集结起来,是为了效力于朝廷的浊莲教,而他们是为了维护江湖的和平。苏幕本远在苏州,按理说,他完全可以视而不见楚地的动乱,然而对自己死去的亲生妹妹苏漫的遗嘱和身在楚地的外甥十安的安危,他做不到视而不见。而仇魏二人是因为青城周围受浊莲教骚扰多时,为了守卫一方平安,他们才决定亲自出马。
冥冥之中的牵绊,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子宗来的时候,是深夜,一行人风尘仆仆,面露焦虑。竹笛敲门,开门的人认出了子宗,忙将他们请进去。在大厅歇了好一阵,子宗才缓过神来,竹笛端来一碗温水,伺候子宗服药。
墨砚与茗湘上楼为子宗整理房间,众人聚在大厅,视线都落在那两封放在木桌上的信件。
“子宗特意前来,是想揭露这一切的真相。”子宗语气里带了些决绝。
十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决定参与这次围剿,子宗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的内心一定也很痛苦。仇清欢从来没见过子宗现在的神情,他坚定悲凉、羸弱无助,像风中飘零的雪花,触碰到温暖,便会迅速融化。
“齐王穆,奉先皇之命,暗杀明剑弟子,销毁武林秘籍,逼死宁康王。奸人陈蒯,乃大内金羽卫统领,东厂暗卫统领,豢养死士,欺君罔上,在衡阳创立浊莲教,为齐王穆效力。浊莲教作恶多端,犯下无数罪行,齐王穆视而不见,子宗对朝廷深恶痛绝,拼命想反抗,到今日才发现,原来一切都错了。”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起来,眼中带泪。
清欢想上前安慰“子宗哥哥”被十安拦了下来,对她摇摇头,苏晏歆站在苏幕身后,将一切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失落。
“原来宁康王之死,是因为先皇的不作为,奸人的步步紧逼。子宗当年从皇陵出逃,并非齐王的命令齐王被身边奸人蒙蔽多年,究竟是毫无察觉,还是不敢察觉?他是皇上,也是子宗的皇叔,皇叔有难,子宗不能任由奸人继续作恶”
众人惊呼“你是?”
“没错,子宗便是宁康王遗子,子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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