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青城寨。
女娃娃坐在高台上放声哭泣,哭声回荡在山林。
“你在哭什么呀?”
“呜呜阿爹阿娘我的家没了”
问路人诧异,转头望去,灰烬,满眼的灰烬。
浓烟蔓延到山林中,在将树木吞噬。
尘嚣,火苗,木屑与尸骨。
她站在练武台,视死如归,拼了命也不让人靠近。
有更多的人朝这边扔来火把,周围满是难闻的烟火味道,抽走了所有新鲜空气。火把上涂满了毒液,是对方惯用的伎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捂住口鼻,待反应过来时,鼻腔里已经吸满浓烟,头晕眼花,难以站立。
突然,她身后跳上来一人,穷凶极恶,狠狠地向她后背拍上一掌,少女倒地不起,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喷出,洒在嘴角边。
“白露姐姐!”
出掌那人披散着头发,狂妄地大笑,浑身遍布血迹,手掌心流出鲜血,也毫无所知。
大火,大火在向她侵蚀,最终手臂无力垂地,没了呼吸。
一剑,一念。
韧锦出鞘,如火舌,如乱花飞红。
片叶不沾身,发丝随剑飞舞,眼神比剑刃还要锐利。
随后头颅落地,双眼瞪到极限,青筋暴怒,七窍流血。
少女上前查看,半蹲在地,手指颤抖着放在她鼻下,没有气息,没有温度。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倒在地上,不言不语,嘴角挂着血迹。
“我来得太晚了,对不起”
心跳漏了一拍,也像失去呼吸般眼花缭乱,浑身不自觉地颤抖,只有颤抖。
厌恶地举起燃烧的木头,丢在段洵的头颅边,火苗从发根开始,逐渐将他的头颅燃烧掉。
耳边响起呼喊声,黑压压的人群向她围拢来,嘴里喊着“替教主报仇!”
她刚抱起白露,想要将她的尸体安放在空地,不要与这些奸诈之徒一起,生怕玷污了她。然而,人太多了,向被烧毁的练武台冲来,没有多余的力气和时间,只好轻轻放白露在原地。
“我等会儿来接你。”
仇清欢轻抚白露的脸颊,感受她最后的余温。一滴热泪淌出眼眶,却不给它落下的机会。
怒吼,腾身而起,众人只见一条银蛇在空中游过,随后脚下炸开一团火焰,将衣物迅速烧毁,烧到皮肤,剧痛难忍。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孙长老?”
“欢丫头,快走,去敬事堂帮衬着夫子!”
“可”
“快走!”
剩下孙长老与几名弟子与其纠缠。
文竹夫子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被仇秀月藏在南浦书院中,不得擅自踏出院门一步。浊莲教教徒十几人在空地与仇秀月等人纠缠,早有弟子失血过多倒在一旁。
仇清欢没有时间伤感,紧握长剑,加入战斗。
两三步间,两人倒地,转身回眸,三四人倒地。
仇秀月喘着粗气与清欢一同作战,将敬事堂最后的几个教徒杀得精光。
“仁和堂那边如何了?”
“我已命人扑火,弟子大多都在那儿了。阿娘,岱山堂您快随我去吧!”
哭声,惊叫声。
火光满天,是岱山堂的方向。
熄灭的火把再次被点燃,练武台被火焰吞噬。倒在台上的,是白露。
仇清欢惊慌失措,踏过尸体,想要飞身从火场中抱出白露的尸首,被仇秀月一把拉住。
“你疯了?”
“阿娘,”少女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放开我!我要救人!”
“仇清欢!进去了你也会死,知道吗?”
仇秀月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吼,她想要把少女从失去理智里拉回来,眼前的火苗踊跃地往天上蹿,将两头隔开,像极了天人永隔的大门。
木头、衣物与尸体在燃烧,熊熊大火,温度高得令人难以靠近。
仇清欢昏昏沉沉地盯着火光,失神间,眼里竟全是白露吆喝着弟子们搭建练武台的身影。身旁的事,一概不知了。
孙长老手中还捏着两颗地雷,无用武之地了,遍地尸首,血流成河。活下来的几个弟子都随着仇秀月赶去仁和堂帮忙了。
仇清欢尚未察觉,她只觉得此时双腿发软,站立不得,于是跪坐下来,盯着火光,似乎要将它看穿。视线被泪水模糊,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面前是白露,娇嗔而严肃,与她说着话。
“欢儿,我正忙呢,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吧。”
“欢儿,你怎么来了?今日不进学么?”
“欢儿,别担心我,我好着呢”
“欢儿,你就别惹师娘生气了,听话些。”
待大火燃烧殆尽之时,憋着最后一口气的仇清欢,终于倒了,嘴角挂着血,头摔在了地面,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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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华轲终于再次见到了他的表弟许十安。
“我可是专门为了你说的计划才私自跑出来的,要是平日里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违逆父亲!”
“二表哥,此事并非儿戏。十安势单力薄,想要完成此心愿,还得麻烦你了。”
苏华轲忙收起那副玩笑模样,道“表弟,我知道。不光是为你,我也是为了父亲。不除段洵那奸人,我誓不罢休!”
衡阳,浊莲教教派所在地。许十安率领众人在深山老林中,部署好一切,只等周溟带人回来的消息了。
四五日后,周溟回到青城寨,跟着的还有明剑派弟子。莫歌云与周溟、魏铎率领各家弟子按照之前的计划,大张旗鼓地前往衡阳,弄得声势浩大,放出要寻仇的消息,为的便是引蛇出洞。
许十安独身行走江湖惯了,擅长暗中布防,早早地在此等待着联盟的到达。
潮湿阴冷的老林中,树叶繁茂,遮天蔽日,他不敢轻举妄动,误了好事。只远远观望着大门动静,每日都有教徒轮班把守,门外火把燃烧殆尽时便有人调换,彻夜通明。
“左护法,人到了,就在山下。您看?”
“继续等,我就不信他们不逃出来。”
于是白昼黑夜,消耗了所有耐力。
下令冲进大门,围堵段洵。
重木大门推开,堂前端坐的是黑色斗篷加身的人,一动不动,低垂着头。
“段教主,幸会。”门外是吴越盟的埋伏,半山腰赶来的是青城寨和明剑派的盟军,他们势必要将浊莲教一网打尽。
坐上那人还是低头不语,容颜藏在黑色帷帽下,叫人难以辨认。
奇怪的是,厅堂之上并无多余的人。
大事不妙!
“左护法,浊莲教的人都跑光了!刚刚在偏厅抓了两个教徒审问,都咬舌自尽了!”
奸人!好一出空城计。
果然,许十安上前用手推一把端坐在堂前的黑衣男子,那人身体受了力,便直直地向后仰去,头撞在地上,帷帽落下。
这哪里是段洵,不过是早就被做成死人傀儡的教徒罢了。
嘴唇泛白,毫无血色。
浊莲教中加上这一个死人,也只剩下五人,被苏华轲的手下逮到后,纷纷当场自尽。
许十安知道,段洵正率领着更多的人埋伏在了青城寨,于是他来不及多想,飞身往青城赶去。
苏华轲派人通知魏铎等人,于是众人调转马头,打道回府。
莫歌云则命弟子留下,好生搜寻一番,务必找到《九江内经》残章,然后自己跟着魏铎等人返回青城寨。
青城寨有难,许十安却远在衡阳,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也需要两三日有余。
他无助且绝望,手紧握缰绳,祈求马儿跑得再快些。
一路上不吃不喝,疯了一样地赶路。
他懊恼极了,怪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孤注一掷地赌上所有,本以为大事必成,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想到对方将计就计,把他们引来衡阳,自己则暗中前往青城寨。鲁莽、粗心和愚笨,所有不好的词在一瞬间涌入脑海,许十安觉得自己就是这天下最笨最笨的那个人。
放火烧山,接着就是借着火势,烧青城寨。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仇清欢是被一阵粗暴切急促的撞门声吵醒的,来人是惊蛰,瞪着惊恐的大眼,向她求助。
来不及梳洗,穿着单薄的交领里衣,转身回屋那好韧锦便向仁和堂跑去。
好大的火势,让人下意识离得远远的。仇清欢命人抬水灭火,共同协作。
“大师姐呢?”
“白堂主还在岱山堂内十二师姐,你哎,师姐!”江明远话音未落,就见清欢一个箭步飞出去,水桶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打湿了他的双脚。
一片混乱,白露带着几名稍稍年纪大些的弟子守在岱山堂正厅前,练武台所在的地方。
“白露姐姐!”
清欢虽只穿单薄一层,却大汗淋漓,注意力提高到了极限,与敌人厮打纠缠,迟迟无法脱身。被困在人群中的她,眼里满是满脸血迹的教徒们,努力用余光寻找着白露的身影。
忽然间,见白露的身影跳上练武台,孤身与段洵周旋。
白露随意从武器架上取了一把长枪,红缨头戳到地上,被火苗烧尽。
二人打斗许久,清欢自身难保,无法前去帮忙。
段洵突然只手抓住枪头,一声令下,教徒们纷纷往练武台上扔去火把。火光泛着青绿色,发出阵阵恶臭,白露来不及反应,便胸口发闷,晕晕乎乎,似乎要倒在地上。
握着长枪的双手无力地垂下。
于是,段洵借势,用销寒掌拍到了白露的后背上,这一掌,竟用了十足十的力气。
白露哪里吃得消,狠狠向前扑去,倒在地上的时候,剧痛从后背传来,传到心口乃至整个身体,接着就有热乎乎的东西从嘴角流出。
是血,鼻腔传来的味道告诉她。
那人在狂笑,用了十成功力的销寒掌,此时的手掌心竟裂开来,鲜血一滴一滴地流下,在练武台面淌成一滩血迹。
清欢用剑鞘抵挡住所有的剑尖,纵身一跃,韧锦在空中出鞘,人落地时,头落地。
人围过来,更多的人带着更多的火把和大刀,向她围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清欢无法背动白露的尸首,无法背着她冲出人群。
“轰隆”一声,孙神通拿着地雷,身后跟着十来名弟子。他望向清欢,让她赶去敬事堂帮忙,随后不与她多说,陷入敌阵。
仇清欢一路赶去,没时间喘息,脚底在参差不齐的墙檐上行走,硌得生疼。
仇秀月孤身与七八名黑衣教徒打斗,满地的尸首,倒在血泊中。
清欢提着一口真气,躬身冲进去,剑身在她身侧左右来回,每一剑都划在敌人不同的部位,身后传来哀嚎。
趁此回身,格挡住对方的进攻,一脚踢在伤口处,不让对方有机会痛苦,然后,提剑拿命。因为,清欢觉得现在连让敌人捂着伤口痛苦地在地上打滚,都是慈悲。
她没有这么慈悲,或者说此刻的她没有慈悲心肠,杀她亲人者,都罪该万死。
文竹夫子听见书院外渐渐没了动静,警惕地出了院门,瞧见一地尸体,不由得恶心眼花。
墙檐上的两位女子,正向火光最亮处飞去。
所有的悲痛在一瞬间向清欢袭来,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在此刻得到释放。
肝肠寸断,有人拿着小刀在剜她的心脏,将心脏一点一点地挖出来。然后血液就随着涌出,从她的嘴角流到下颚,大颗大颗地掉在地面。
随后,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许十安一刻也不敢松开缰绳,粗糙的绳索在他掌心勒出了深深的印子,红色血丝暴露出来,而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回去,快些。
苏华轲带着人马跟上来,已经是极速前进了,也追不上十安的步伐。
许十安想,无论遭受何种上的苦难,都不足以与心里的煎熬相比,因为青城寨有他要守护之人,慢慢变成了他最深的牵挂所在。
“仇清欢,等我”
你不能出事,你要等我回来。
斗篷的帽子被风吹在身后,风儿狠狠地刮着他的棱角,将下颌削得分明流畅,竟比平日里更加冷酷锐利,他像一把冰刀,冰冷且硬朗。
可他不知道,此去一别,两人竟是天涯海角。
------题外话------
淦,居然睡到现在才醒!网瘾来了真的挡不住,又通宵打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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