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暮再次从梦中惊醒,那个一直困扰着他的噩梦又闯进他的脑海里,折磨着他。
“母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梦里是母亲彩衣的冷笑,她对着自己说道“云裕,既然不能要你的命,那就让你的孩子来偿命吧!”
彩衣伸出双手掐住云暮的脖子,令他喘不过气来。
云暮绝望地低语着“母妃我是暮儿啊”
彩衣似乎听不见他的呼唤,注意力全在双手上,满脸都是即将获得胜利的惊喜和期待。
云暮惊呼,几乎是下意识地挥臂,求生欲让他的双臂不自觉地在空中挥舞着。接着,随着一阵烛台落地的声响,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伯隐听见这边的动静,举着灯台撩开帘子查看。
“无妨。”
伯隐听他说完这句话,无意间瞥见早已被云暮汗湿的床单和倒在地上的烛台。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但又似友非友。
云暮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他的胸膛向身下滑去。好看的小麦色肌肤和绝美的容颜,在微弱的灯光下若隐若现,让女子看了无一不血脉喷张的性感画面。
云暮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诱人,当然他自己不知道,伯隐也不感兴趣。
伯隐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干净的棉布,丢给他“擦擦吧。”
本来让外人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普通人是会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羞愧难忍的。但云暮似乎不同,他很自然地拿过棉布开始擦干身上的汗渍,然后又准准地把布丢进了脸盆里。
伯隐早就习惯了他在自己面前放纵不羁的模样,只走上前捡起烛台,把自己手里的留在了桌上“睡的时候自己吹了,我回了。”
云暮朝着他的背影笑了笑,不知是在嘲笑伯隐,还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苦笑。
一直听说绣剑庄有四大江湖绝技扇、琴、剑、刃。林绣娘为其独家绝活还起了个文雅的名字,叫做“红袖轻舞”。
绣剑庄弟子能精通其中一样就已经很不得了了,更别说有像林绣娘这样运用每件武器的功力达到了七八成。
“雪月琴天下无双,素慈师姐向来天赋极佳,听说在我入派之前庄主就已经把琴传给她了!”
素心向仇清欢递来一杯茶,见她舞剑舞得差不多了,出了满头大汗,酒气也消解了大半。
清欢道了声谢谢,接着问道“这么玄乎?方才我听到的曲子便是雪月琴弹出来的?”
“什么什么曲子?你莫不是酒还没醒吧?”素心一脸不解。
仇清欢差点忘了,跟常人比起来,她能听见更远地方的声音,特别是像刚才喝了酒,整个世界晕晕乎乎的,近身的声音还没远处的声音听得清楚。
这件事也是她多次“偷喝”酒后得来的经验,清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清欢随便打着哈哈,糊弄过去了。素心也不再多问,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惊呼一声,不好,就转头向南边走去“今日月圆,要开宴啦!今晚过后庄主又要辟谷一月。”
“什么辟谷?”清欢忙跟上去,素心的头发披在身后,随着脚底的步子左右一晃一晃的,清欢的视线就随着素心的发梢晃动。
林绣娘最近又悟出了《绣阳心经》新的一层功法,正在为修炼第九层做准备,在练功之前需要有规律地进行辟谷,这个周期,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所以,全绣剑庄上下都非常重视。
素慈是唯一一个苦心相劝的弟子,她说,盈满则亏,世上所有事都是这个道理。况且绣阳内功的高层功力本就不是常人能企及的高度,成功率极低不说,就算通悟了一丝,对身体的伤害也是极大的。庄主身为女子,怕是挡不住这样的洪水猛兽。
林绣娘下定了决心,不把爱徒的劝告放在心里。
虽然素慈是除了林绣娘以外,绣剑庄内功修为最高的人了,只有她懂得其中反噬的危害,但她没办法劝动师父。
素心在去宴厅的路上简短地向清欢说明了情况,脚下仍在匆匆赶路。
“快入席吧。”素慈立在门外,清点人数,大方端庄的模样,竟与大户人家小姐无异。
仇清欢心想,大概林绣娘内心里还是比较认同这样的女子形象吧,怪不得素慈与一般江湖女子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
素心拉着清欢入席,打掉了清欢要去拿酒杯的右手,惹得清欢“嘶”得一声。
“你干嘛!打疼我了!”
“今日是大宴,虽然庄主欣赏尼,但你还是收敛一点吧。”
清欢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声,抬头看去,就见林绣娘身着一身红袍,雍容华贵,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成熟。
她一抬手,坐下弟子都站了起来。素心拉着清欢也站了起来,向林绣娘鞠躬道“庄主安好。”
林绣娘容光焕发,微笑着道“入座吧。”
座前的食桌上没有任何荤腥肉食,皆是各种各样的青菜豆腐,配着用陶瓷瓶装起来的一壶佳酿。
仇清欢忍不住拿起酒壶放到鼻边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嗯女儿红,这味道我熟悉。”突然感觉有目光向她投来,果不其然,素心在她身旁,又拿她那双圆圆的眼睛在瞪她。
“都是我绣剑庄的人,不必拘礼。开席吧。”
刚才活动了好一会儿,清欢早就饿了,端起一碗青菜豆腐什锦烩就往嘴里倒,一点没有女子的吃相,惹得对座的绣剑庄弟子纷纷向她投来看稀奇的眼光。
一碗下肚连塞牙缝都不够,清欢又想伸筷子去夹甜豆腐时,坐在首位的素慈突然站起身,向她举杯道“仇姑娘,自从你走后,庄主时常对你赞不绝口。我见了你,心下也喜欢得紧,敬你一杯。”
仇清欢嘴里的青菜还没来得及嚼碎下咽,就忙站起来,端起酒杯回道“素慈姐姐言重了,我是个难登大雅之堂的粗人,还请庄主和姐姐见谅。”
素心观察着清欢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出错,听见她这么一说,心里想道没想到还是挺懂礼数的嘛。
林绣娘看到如此其乐融融的场景,心里也一阵欢喜,迟迟不动筷,连着喝了好几杯酒。
这么好的酒,慢慢品其中真味,很快就令人上头。像清欢这样狼吞虎咽的,此刻酒劲还没上来。
林绣娘似乎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来,座下弟子都放下了手中碗筷。
“庄主?”素慈小心试探道。
只见林绣娘像是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似的,可以用“目中无人”来形容她此刻的状态。忽然,从她左手边飞来一把绸扇。
那把扇子算不得做工精美,但扇面的顶端都流出了长长的绸缎,比林绣娘今日华袍的长袖都长了三寸不止。
香绸扇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清欢闻不出那是什么味道。
“是芍药,庄主最爱的花。”素心在清欢耳边说道。
芍药让清欢忆起了故人。
那把扇子在林绣娘袖间舞蹈,长长的绸缎,快要把人缠住的长度,她运用自如。眨眼间,绸缎飞舞到清欢的食桌上,卷起她面前的酒壶。林绣娘脚尖轻踮,在原地转了两三个圈,把绸扇收了回去,转圈时,她的眼神始终不离清欢。
仇清欢还没反应过来,林绣娘就用右手取下酒壶,顺势往嘴边一倒,原来是早就空了。
“贪杯!”
清欢听见林绣娘低声抱怨一句,讪讪地挠着头。
酒壶飞到了扇面上,林绣娘平举着扇面来到清欢前面。就在清欢准备将酒壶取下来时,林绣娘突然向上一抛,那酒壶就在空中转了几圈,稳稳地落在了食桌上,竟是一滴也没有洒出来。
“哇!”座下有人惊呼。
仇清欢也看愣了。
没想到眼睛一眨,素慈就飞身入场。众人都以为两人要过招时,素慈轻盈地近身,将林绣娘身上宽大的红袍褪下,那把绸扇上的绸缎非常听话地折叠在一起,素慈抬起脚背,反着向身后一踢,然后原地起身,在半空中划过,又接住了扇子。
这时,林绣娘里面穿着的是一身水红色武服,手里却多了两把短刃。
她的双颊微红,眼神迷离。
素慈又悄无声息地飞回了自己的席位,恢复端庄大方的模样,端起面前的女儿红,细细品味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不知为何,众人的眼光又再一次纷纷向清欢投来。
她这时的酒劲有些开始上头了,晕乎乎地,以为自己姿态太难看才惹得大家打量的。于是,正准备抬起手掌,为自己的面颊降温时,眼前闪过两道金光。
几乎是下意识地,仇清欢柔软的腰肢向后弯下,躲过了林绣娘的突然袭击。
不解地望向林绣娘,见对方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林绣娘与阿娘时同辈人,却与阿娘是性格截然相反的长辈,她好似有着千张不同的面容,在清欢看来,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那就是“表里不一”。
对,就是表里不一。
林绣娘在外人眼里一直是嚣张跋扈、刚烈不羁的性子,但骨子里却是个尊崇礼法、有条不紊的女子。这是清欢与她接触以来,得到的结论。
就在一瞬,仇清欢发现自己竟然是个懂得洞察人心、观察细微的人,突然心生骄傲。
可那两把金色短刃可不会停下来赞美她。
刀刀划向她的面门。
“林庄主,来真的?”
就像林绣娘说的,仇清欢面对他人的突然发难,第一反应确实是溜之大吉。
知道了对方的习惯,林绣娘举着手里的短刃追着清欢跑,脚下就更加游刃有余了。
仇清欢刚开始绕着柱子左躲右躲,见林绣娘的短刃刺来,连在柱子上深深地划出印子也不在乎,那么她也开始放开了逃跑起来。
左脚踩在别人家的食桌上,弄翻一壶女儿红,来不及“怜香惜玉”,右脚又踩到了人家女儿身的肩头上。
“林庄主,您到底要干什么呀?”
仇清欢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求饶似地询问。
林绣娘兴致正盛,眼里满是赞赏神色。那两把短刃迟迟不肯出手。
终于,被她逮到一个机会。
仇清欢只顾着跑,忘了随时关注对方的动向,就在自己的身子出了柱子的一刹那,林绣娘左手上的短刃在半空中快速旋转着,势如破竹。
两边的席位隔了有大约十来步,可短刃在空中旋转着飞过去,速度非常快,也就咽口水的功夫。
就在仇清欢咽口水之际,她耳边听到的不止咽口水的声音,还有短刃飞到半途是发出的簌簌声。
单手抽出背后的韧锦,高抬右手,左手手掌紧紧贴着剑刃,竟是在半空中将剑架了起来,挡住了自己的侧脸。
只见那把短刃竟直直地刺向了韧锦的锋刃,两把武器在半空中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锵锵”声。
最后,金色短刃被击落在地。
韧锦被猛烈地震击,清欢的左手手掌被震得生疼。
“好身手!”
随后,短刃落地的那一刻,仇清欢也落在了弟子们中间。她甩了甩手,嘴里抱怨着什么,以减轻手掌的疼痛。
素心看呆了,半张着嘴惊叹“哇真有你的,仇清欢”
林绣娘此时右手还剩了一把,她在等对方主动进攻。
可仇清欢从来不是主动求战之人,因为她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能躲就躲。这样的江湖侠士倒是很少见,许十安曾经笑话她“像你这样,还怎么除暴安良?”
“那是两码事好不好!”
林绣娘听不清清欢嘴里在抱怨什么,还想看对方更多的身手,于是继续发难。
瞄准清欢头上的唯一发饰——那根青色发带,之后,一个箭步冲到清欢身前。虽然林绣娘不再年少,但身手不凡,动作仍然轻盈迅捷,她跳起来,反握着短刃,手臂挡着下半张脸,仇清欢只看见对方杀意满满的双眼,与方才刚交战时的玩味截然不同。
“林绣娘想杀我!”仇清欢心想道。
可,好像一切都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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