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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又一群送菜的。土豆幺两三,打掉那些小舢板;土豆四,攻击敌船右侧船桨;土豆五,攻击船帆!”
顺风中,以超过8节的速度快速向西行驶的霜降号上,张船长站在艉楼上,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着。
霜降号今冬在东海留守,但其实没什么好守的,东海以东的地区早就没什么海盗了。张船长有了新船心里痒痒,就联合安全部一起,组织了一次“狩猎行动”,带着一排义勇队,跑到胶州西侧的这片海盗密集的区域打起海盗来。这些海盗战斗力弱,既能给海军和义勇队练手,又多少能有些缴获。
跳帮战的时代,水战和陆战是大不相同的。船上不能列阵而战,只能小规模捉对厮杀,这对战斗技巧要求非常高,必须是熟悉了船只颠簸的水手才能做到。普通陆军士兵上了船,就算过了晕船这一关,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掌握水上作战的技巧。相应的,水兵上了岸,也很难对抗有纪律优势的陆军。所以,古代水军和陆军看着都是打肉搏,却是无法相互替代的。
不过东海人有远程火器和训练的优势,完全可以跳到下一阶段。
今天已经是他们第三次“狩猎”了,技术熟练了很多。别人对这片黑暗海域避之不及,他们却主动闯了进来,早早地就望见这艘倒霉的商船和后面的海盗船,赶了过来。
水手们转动帆向,快速地擦过那艘倒霉又“幸运”的商船,朝对面的海盗开过去。海盗船见有一艘大船冲过来,虽然觉得奇怪,却也不在意,因为能出现在这里的大船基本都是商船,能有什么战斗力?于是反而带着小船围了过来。
接近到差不多500米后,寒霜号开始收帆降速,以增加瞄准的稳定性。
船上共装备了五门虎威炮作为“主炮”,其中一门新产的轻量型放置在船头,可以旋转射击,另外四门旧炮分别布置在两舷,只能小角度调整射击方向。
火炮早已装填好了弹药。等了一会儿,艏部的土豆一首先对着最近的小渔船开炮,60的炮弹以接近音速的速度直射过去,声势惊人。
然而不幸打歪了,在小渔船旁边掀起一道大水柱,倒是把船上的海盗吓了一跳。
“啧,”土豆1的炮长吐了口唾沫,随即马上组织重新装填。
左舷的土豆2和土豆3为了稳妥起见,朝着同一艘小渔船一起开炮,结果老天赏眼同时命中,倒霉的小渔船很快开始进水下沉,不久后就在海上留下一片血迹和扑通的海盗。
张船长看着炮击结果,有些皱眉头,到旁边抓过舵轮,改变方向直朝剩下的几艘小渔船撞了过去,同时对着前方甲板大喊:“拉起铁丝网,准备接舷战。义勇队,准备!”
甲板上站了一整排四十个穿着勇士甲的红衣义勇队员,船虽小,但还是足以让他们站出一个宽松的队列。只是由于船上杂物太多,他们站得歪歪扭扭的,队列勉强才能看出来。
听到张船长的命令,他们没怎么动,只是检查了一遍手中早已装填完毕的25牛丸步枪,然后点燃了缠在身上的火绳,拉出一段,夹在火枪上。几个水手推搡着从他们当中穿过,找出一卷铁丝网,抬到船舷边小心地拉开,把铁丝网上的木柱插到船舷内侧事先布置好的铁套筒中。
由于降了帆,霜降号的速度慢了不少,小渔船向左右灵活地一划,就避开了它的冲撞,然后风骚地做了个机动,绕到霜降号侧面,准备抛绳钩跳帮。
然而艉楼上的两门虎蹲炮趁机朝近在咫尺的小船发射霰弹,炮声刚落,两侧就发出一大片惨叫。
“哈哈。”张船长笑了一声,然后一打舵轮,把船朝那艘最大的海盗船开过去。
那艘船似乎是用俘获的商船改造的,沙船形制,比霜降号还大了一圈。上面搭载了不少海盗,舷一侧就伸出近20条桨,甲板上还有三四十个赤脚裸上身的精瘦汉子,一看就是经年老匪。
海盗船上的海盗看到小渔船被霰弹扫过的惨状,似乎有些惊慌,但还来不及反应,霜降号就逼到了一百米内。
“砰”“砰”。土豆四和土豆五接连发射了两发链弹,一发攻击船帆,一发攻击船桨。这个距离上闭着眼也能打中,船桨一下子被扫断了七八根,船帆也破了个大洞,虽然没完全掉下来,但船体已经完全失控了。
之后霜降号华丽地转了一个弯,绕到了海盗船的左侧。船上的义勇队员和水手抛出绳钩,把两艘船拉近固定在一起,双方的角色一下子颠倒了过来。
海盗船上的海盗知道遇到了硬茬,咬牙提刀准备冲过来,却在铁丝网和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前挠起了头。
“第一什,射!”随船的第三排排长钱文柏不给海盗们思考的时间,指挥义勇队扣动了扳机。
“砰砰”声纷纷响起来,第一什的义勇队员们各自选择最近的目标开枪。这种距离下,即使滑膛枪也几乎是百发百中,巨大的25铅弹呼啸着穿过人体,残忍地撕下一大片血肉,甚至穿越过人体后仍有余力杀伤后面的海盗。
第一什开完枪后,在满船的硝烟中转身与第二什交换了位置,然后一直换到了最后尾。
这种场景下,其实最有效率的战斗方式是保持队形不变,后排装填,把装填好的枪交给前排,由前排开枪。但现在对于义勇队来说,更重要的是训练而不是效率,应当尽量让每个人都有开枪的机会,所以用了这种变换队列射击的麻烦办法。虽然之前训练过,但实战中变阵时还是出了不少篓子,既说明训练不足,也说明了训练的必要性。
射击完的义勇队员回到最后排,后退一步,先检查子弹打出去了没有,然后开始装填起来。
由于有了历史经验可供参考,东海人的弹药分装形式直接进化到了前膛枪时代的最终形态……的前一个形态——纸包定装弹。
定装弹中,铅弹和称量好的火药都由纸包装在一起。装填时,射手咬开纸包底部,往引药池中倒入一小点,以作为引火药。
加完引药之后,把剩下的火药倒入枪膛中,再把纸包连着铅弹一起塞进枪膛,用通条捅实。这不是图省事,而是因为包装纸可以起到重要作用。第一,它能把火药压实,封闭枪膛,使燃烧更充分并减少漏气;第二,它能固定住子弹和火药,使得它们在枪口朝下的时候不会掉出来。别小看这一点,当年(后世)清朝征缅甸的时候,就是因为不会这一招,明明占有居高临下的地势败得太无厘头了。
前膛枪的装填,经历了好几个发展阶段。最开始,火药没有分装,全装在一个瓶子里,装填时随性往枪膛倒一点。这样子当然会遇到很多问题,要么装药不足威力不够,要么装药太多炸膛。
所以,历史上很快发展出了定装药包,把事先称量好的火药用纸包、小竹筒、小瓶子等容器分装起来,战时直接倒入枪膛就可以了,比之前进步了很多。但这个阶段铅弹和火药仍然是分开装的,直到很久之后,才发展出把铅弹和火药包装在一起的方法。历史就是这样的,很多后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东西,历史上却经过漫长的时间才演变出来。
义勇队现在用的就是这种纸包弹了。后来还有一种终极的定装弹,即把包装纸用硝酸钾或者硝化棉浸泡过,制成可点燃低残留的硝化纸,再用这种硝化纸把火药和弹头包装成定装弹,使用时不需撕开,直接一股脑塞进枪膛,简单快捷。不过这样的定装弹需要化学击发装置比如火帽引燃,同时硝化纸制造起来也不算简单,所以东海商社暂时还采用不了。
不过这些道道义勇队员们都不清楚,现在只是按部就班地装填射击。即使有了纸包弹,火绳枪的操作仍不简单,他们只能背诵着口诀一丝不苟地做着动作。其实第二什射完的时候,对面海盗船上就没有站着的人了,但钱文柏仍然命令他们继续轮次射击,以获取宝贵的战场经验。他们一直不紧不慢射击了三轮,才停了下来。
水手们打着哈欠等他们打完枪,之后听到张船长的炮击命令,马上嚎叫着把几门火炮中装填好的霰弹射出去,然后推倒铁丝网,让义勇队换上短矛冲了过去。船上的海盗在连续不断的响声中早已失去了战斗意志,根本没怎么抵抗就全投降了。
这段时间内,旁边的小渔船早已吓得往岸边跑了,但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划到这里,划回去哪有那么容易?于是很快被霜降号和后面赶来的白羊号追上,要么被击沉,要么做了俘虏。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的战斗啊。”张船长大嗓门笑着,对旁边的钱文柏说。
“啧,希望这次的海盗能富一点,上次那个胡家寨才搜出七百贯,也忒寒酸了。”钱文柏愤愤不平地说。
正说着,刚才一直静静在旁边停着似乎吓傻了的孙家商船有了动静,大概是确认了霜降号没有敌意,放了一艘小船下来,打着白旗,划向霜降号。
小船上站着一个穿着绸袍的中年男人和两个水手,船上放着一个箱子。寒霜号放下绳梯,中年男人爬了上来,他首先看到对面海盗船的惨状,一愣,然后认出魁梧的张船长是这帮人的首领,大拜了一下,说:“在下高密孙天和商行孙安,谢过诸位恩公救命大恩!”
他这又是孙天和又是孙安的,张船长琢磨了一会儿才分清楚,然后说道:“孙先生不用客气,顺手帮个忙而已。孙先生的船可是要南下?怎么跑密州这片海盗窝来了?”
“唉,海上风云莫测,今天突然刮起了东风,我们在海上偏了针路,不得不靠岸定位,没想到误入了此地,”孙安哀叹了一会儿。
这时候他带的两个水手把箱子抬上来了,他连忙让他们搬过来,打开推到张船长面前,说:“还好蒙恩公搭救,不然我家一船人就要葬身于此了。船上没带重礼,无法酬谢恩公,搭载的北货想必恩公也看不上,这百两银子还请收下,不知恩公家住何方?待明年我家从南边回来,必备重礼上门拜谢。”
孙家商船去南边贩货,自然不会带太多流动资金,拿出一百两银子已经很有诚意了。现在银贵,这可是相当于几百贯铜钱了。
其实他们也不敢不出钱,海上可是法外之地,刚才见识了霜降号的高速度和强大战力,要是不道个谢就扬长而去,万一人家追杀过来怎么办?所以他们尽力凑了这笔钱出来,还给了一个另备重礼的许诺,既是致谢,也是留个买路财。
张船长也不客气地收下了,随后眼珠子一转,说:“重礼就不必了,我比较喜欢吃糖,孙兄弟带个几斤红糖来就行了。等明年孙兄回来,送去即墨城南街,找一家‘东海酒楼’说给老张即可。既然孙兄是高密人,说不定咱们还能谈成一两单生意呢。”
高密县位于胶水上游,胶州的货物有很大一部分经陆路或水路在此转运,可以说是商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这次东海人与孙家搭上关系,说不定会对以后的商业有所助益,所以虽然孙安给了个重礼的许诺,张船长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以免把他吓跑了。红糖在南方不算太值钱,但到了东海人手里却能炼制成昂贵的白糖,算是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礼物。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谨慎,孙安既然报出了孙天和商行的名字,就是以商行的信誉作为担保,一定会带礼上门的。
这时代许多商行都以人名为名,“孙天和”亦是如此。实际上“孙天和”并非店主的名字,而是一个商业家族世代传承的商业代号。古代信息不发达,维持这样一个名字的信誉往往需要数代人的努力,一旦报出名号,就绝不会轻易毁约了。
孙安闻言盘算了一会儿,红糖虽然从明州运到胶州有一倍利,但是本身价值低,一倍利也赚不了多少,一般是舱位不满时顺便捎上一些。虽说这位恩公只要了几斤,但为人情计怎么也得送个几十石过来,也就是几百贯的货值,不算多贵。但能结交这么一帮强悍的海商,可以算是相当值了。想到这里,孙安马上做出笑脸来,口称必然会多备一些。
随后张船长与他随便说了两句,就送客了。孙安回到他家船上后,马上就升帆启航了。
霜降号等了一会儿,收拾好了海盗船,又让俘虏带路抄了他们的老巢。这家海盗能开上大沙船,果然是有些积蓄的,寨子里搜出大约两千贯的贵重财物,还有不少劫掠来的货物,可惜都是北方货物,在胶州不值很多钱,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