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换了个会见室。
上诉人王军,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根据死一人就要有一人偿命的内部掌握原则,王军一审被判了死刑。
王军是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大男孩,实际上,他也只有24岁。大学毕业才两年。
王军坐在椅子里,双手放在横在他面前的钢板上,低着头,下巴已经快要抵住自己的胸膛了。
他正在向郝好和宁丹陈述着郝好已经了解的案件过程,边说边不停地抽泣。
“当时我被打急了,一脱身就抄起凳子砸向我师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在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他努力地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但说话时仍然带着哭腔。
“你砸了几下知道吗?”郝好问道。
这还是一个比自己年龄大那么一点、才走出校门的年轻人。在刚刚踏上社会不久,就要结束自己的一生了。
郝好心中不由感叹起来:还好,自己一出校门就遇到了师姐这样的好人。
郝好先给宁丹发了张好人卡,然后转头看向宁丹,眼中充满了感激。
好象是感应到了郝好的感激,宁丹转头对郝好笑了笑。
“我不知道。”王军抬起头看了一眼郝好,“好象是三四下吧。”
郝好没有再说话,而是翻起了案件材料。会见室中一时陷入宁静之中。
“给我讲讲打架的详细过程吧,你刚才说的不够细致。”郝好对王军说道。
“当时……”王军开始努力的回忆,慢慢地讲述了起来。
“是谁送胡海去医院的。”王军一讲述完,郝好立刻问了一个问题。
“是我们经理和警察送的。”
“是谁报的警。”
“是我报的。”
“你确定?”郝好眉头一皱,法院所有卷宗中都没有提到,只说有人报警。
这可不是小事儿,如果是别人报的警,王军只能算是坦白;可如果是王军自己报的警,那就有可能构成自首了。
自首和坦白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是可以从轻、减轻处罚的。而后者则没有这个待遇。
“真是我报的。”王军点了点头。
“给我说说打电话的过程,越详细越好。”
“当时,我在用凳子砸和我师傅后,我们经理就来拉我,把我拉开。然后就发现我师傅倒在哪不动了,他就喊着让我快打电话。我就打了。不一会儿,救护车和警察就来了。”
“你拨打的是120,还是110?”
“应该是110吧。”
“你能确定吗?”
“应该是。”王军有些犹豫。
郝好没有再问,再问只会强化王军拨打110的记忆。
没有人能够准确无误的回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那怕这件事情印象很深,特别是在有紧张、害怕等情绪存在时。如果此时有人问起事件的过程和细节,被问到的人往往首先会回忆起对自己有利的内容,然后再根据提问来填补自己遗忘的内容,并且非常确信这些脑补出的内容就是真的。
越是反复的提问,就越是坚定回答者的自信。
现在的王军就不排除存在这种情形。当郝好第一次问“是谁报的警”这个问题时,王军的回答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当郝好一再问起这个问题时,王军就会努力的“回忆”,然后坚定就是“自己报的警”。此时,即使不是他报的警,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也会相信是自己报的警。
郝好不敢问了,是不是王军报的警,很容易就能查清楚,只需要调一下报警记录就知道了。
可如果郝好再问下去,让王军强化了自己的记忆,最后又查明不是王军报的警,郝好将可能会面临悬在律师头上的一个重要的罪名:“辩护人妨害作证罪”。并因此而被追究刑事责任。要知道,已经有很多知名律师在这个罪名上栽了跟头。郝好可不想自己刚开始的律师生涯就此终结掉。
午饭是在看守所外解决的,两人没有回律所,最主要的原因是时间。这里属于远郊,如果回律所,一回到所里,连饭可能都吃不上,就得马上再往这边赶。
“师姐,想什么呢?”郝好看着一脸深思状的宁丹问道。
两人吃完午饭后,在看守所外找了小咖啡屋做着休息。
喝了口咖啡,宁丹皱皱眉,然后就放了杯子。脑海中想起了海峰盯着自己的样子。
宁丹总有一种感觉,海峰看自己的目光很特别,有惊讶、有高兴、有痛惜,很是复杂。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
正在沉思的宁丹听到了郝好的问话,随口应付了一句:
“这咖啡是速溶的。”
“师姐,你没事吧?”对于宁丹的答非所问,郝好有些奇怪,不会是上午被那个海峰给吓到了吧?
“你,你说什么?”宁丹好象刚回过神来,突然问道。
“师姐,你不会是被那个海峰给吓到了吧?”
“我有这么胆小吗。”宁丹白了一眼郝好接着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个海峰为什么会如何疯狂的杀人,而且只杀年轻的女性。”
“估计有点心理变态吧。”郝好毫不在意的说道。
“你这心态可不对。”宁丹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别忘了你是律师,你的职责是维护委托人的利益。不管那个海峰杀了几个人,作为他的辩护律师,你都应该尽心尽力,都应该想办法查清楚他杀人的原因,谁又敢说对他的量刑没有帮助呢?”
“师姐,你说的我都理解,可那个海峰除了出门时那句让人听着很不舒服的话外,一个字都不说,你让我怎么打原因啊。”
“我建议你再去法院认真的看看这些卷宗,看看这些受害人之间是否有什么共同点。”
“警方应该会注意到的吧?”
“警方肯定会注意的,但如果他们没有在这方面查出来什么,就不会写入结案材料。所以,你必须从原始资料入手。”
“好的师姐,我听你的。”对于宁丹的话,郝好基本上是言听计从。
下午2点半,看守所开门办公,郝好和宁丹再进看守所。
下午要见的是这次看守所之行要见的最后一个人,许强——一名强歼杀人犯。
许强被带进会见室时,看上去一点都不像25岁的年轻人。憔悴的面容、蹒跚的步履,再加上有些灰白的头发,看上去至少是奔四的人才对。
可他今年只有25岁,一个本应该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因为面对诱惑时的错误选择,也许将会在不久的将来走向生命的终点。
但从那天的速写视频中,郝好相信,许强并不是杀死杨雪的凶手,是另有其人,还是发生了意外,都是郝好想要查清了。
但世事难料,而且杨雪的尸体早已经火化,能不能帮助许强洗脱故意杀人的罪名,还未可知。
但正如宁丹所说,他必须要尽力才行。
要知道,强歼罪、强歼(致人死亡)罪、故意杀人罪三者在量刑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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