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五人检看经本,一一晒晾,早见几个打鱼人,来过河边,抬头看见,内有认得的道:“老师父可是前年过此河往西天取经的?”
八戒道:“正是,正是,你是哪里人?怎么认得我们?”
渔人道:“我们是陈家庄上人。”
八戒道:“陈家庄离此有多远?”
渔人道:“过此冲南有二十里,就是也。”
八戒道:“师父,我们把经搬到陈家庄上晒去。他那里有住坐,又有得吃,就教他家与我们浆浆衣服,却不是好?”
玄奘道:“不去罢,在此晒干了,就收拾找路回也。”
那几个渔人行过南冲,恰遇着陈澄,叫道:“二老官,前年在你家替祭儿子的师父回来了。”
陈澄道:“你在那里看见?”
渔人回指道:“都在那石上晒经哩。”
陈澄随带了几个佃户,走过冲来望见,跑近前跪下道:“老爷取经回来,功成行满,怎么不到舍下,却在这里盘弄?快请,快请到舍。”
悟空道:“等晒干了经,和你去。”
陈澄又问道:“老爷的经典、衣物,如何湿了?”
悟空道:“这通天河底下住着一个老鼋,昔年他曾出现在这岸边,说要驮我等过河,还要托我等询问那老鼋尚有多少寿元,如何不能化形,俺老孙见他一身业力,一来,恐怕他不是一个善类,二来也怕他驮着我们过河的时候,趁机害和尚,也就拒绝了他,自己想了个办法过河!哪知他居然怀恨在心,这次,我等取经回来,过河的时候,居然趁着俺老孙不注意,撞翻了俺老孙的小船,让我们这么多人,还有经书全部落到了水里,那老鼋,委实可恨啊!”
又将前后事细说了一遍。那陈澄拜请甚恳,玄奘无已,遂收拾经卷。不期石上把佛本行经沾住了几卷,遂将经尾沾破了,所以至今本行经不全,晒经石上犹有字迹。
玄奘懊悔道:“是我们怠慢了,不曾看顾得!”
悟空却笑道:“不在此!不在此!盖天地不全,这经原是全全的,今沾破了,乃是应不全之奥妙也,岂人力所能与耶!”听到悟空的话,众人当即暗自点头,随后收拾完毕,同陈澄赴庄。
那庄上人家,一个传十,十个传百,百个传千,若老若幼,都来接看。陈清闻说,就摆香案在门前迎迓,又命鼓乐吹打。
少顷到了迎入,陈清领合家人眷俱出来拜见,拜谢昔日救女儿之恩,随命看茶摆斋。
玄奘自受了佛祖的仙品仙肴,又脱了凡胎成佛,全不思凡间之食。二老苦劝,没奈何,略见他意。
悟空和舞烟向来不吃烟火食,也道:“彀了。”沙僧也不甚吃,八戒也不似前番,就放下碗。悟空惊讶道:“呆子也不吃了?”
八戒道:“不知怎么,脾胃一时就弱了。”
遂此收了斋筵,却又问取经之事。玄奘又将先至玉真观沐浴,凌云渡脱胎,及至雷音寺参如来,蒙珍楼赐宴,宝阁传经,始被二尊者索人事未遂,故传无字之经,后复拜告如来,始得授一藏之数,并白鼋暗害,阴魔暗夺之事,细细陈了一遍,就欲拜别。
那二老举家,如何肯放,且道:“向蒙救拔儿女,深恩莫报,已创建一座院宇,名曰救生寺,专侍奉香火不绝。”又唤出原替祭之儿女陈关保、一秤金叩谢,复请至寺观看。
玄奘却又将经包儿收在他家堂前,与他念了一卷宝常经。后至寺中,只见陈家又设馔在此。还不曾坐下,又一起来请还不曾举箸,又一起来请,络绎不绝,争不上手。玄奘俱不敢辞,略略见意。
只见那座寺果盖得齐整:山门红粉腻,多赖施主功。一座楼台从此立,两廊房宇自今兴。朱红隔扇,七宝玲珑。香气飘云汉,清光满太空。几株嫩柏还浇水,数干乔松未结丛。活水迎前,通天迭迭翻波浪高崖倚后,山脉重重接地龙。玄奘看毕,才上高楼,楼上果装塑着他四众之象。八戒看见,扯着悟空道:“猴哥儿的相儿甚象。”
沙僧道:“师哥,你的又象得紧。只是师父的又忒俊了些儿。”
玄奘高兴道:“却好!却好!”
遂下楼来,下面前殿后廊,还有摆斋的候请。悟空却问:“向日大王庙儿如何了?”
众老道:“那庙当年拆了。老爷,这寺自建立之后,年年成熟,岁岁丰登,却是老爷之福庇。”
悟空笑道:“此天赐耳,与我们何与!但只我们自今去后,保你这一庄上人家,子孙繁衍,六畜安生,年年风调雨顺,岁岁雨顺风调。”
众等却叩头拜谢。只见那前前后后,更有献果献斋的,无限人家。八戒笑道:“我的蹭蹬!那时节吃得,却没人家连请十请今日吃不得,却一家不了,又是一家。”
饶他气满,略动手又吃过七八盘素食纵然胃伤,又吃了二三十个馒头,已皆尽饱又有人来相邀,玄奘道:“弟子何能,感蒙至爱!望今夕暂停,明早再领。”
时已深夜,玄奘守定真经,不敢暂离,就于楼下打坐看守。
将及三更,玄奘悄悄的叫道:“悟空,这里人家,识得我们道成事完了。自古道,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恐为久淹,失了大事。”
悟空点头道:“和尚说得有理,我们趁此深夜,人皆熟睡,寂寂的去了罢。”
八戒却也知觉,沙僧尽自分明,舞烟更是不用说,早就知道了,白马也能会意。遂此起了身,轻轻的抬上驮垛,挑着担,从庑廊驮出。到于山门,只见门上有锁。悟空又使个解锁法,开了二门、大门,找路望东而去。只听得半空中有八大金刚叫道:“逃走的,跟我来!”那长老闻得香风荡荡,起在空中。
却说悟空他们五个脱身,随金刚驾风而起,陈家庄救生寺内多人,天晓起来,仍治果肴来献,至楼下,不见了唐僧。这个也来问,那个也来寻,俱慌慌张张,莫知所措,叫苦连天的道:“清清把个活佛放去了!”
一会家无计,将办来的品物,俱抬在楼上祭祀烧纸。以后每年四大祭,二十四小祭。还有那告病的,保安的,求亲许愿,求财求子的,无时无日不来烧香祭赛,真个是金炉不断千年火,玉盏常明万载灯。
却说八大金刚使第二阵香风,把他四众,不一日送至东土,渐渐望见长安。原来那太宗自贞观十三年九月望前三日送玄奘出城,至十六年,即差工部官在西安关外起建瞭望经楼接经,太宗年年亲至其地。恰好那一日出驾复到楼上,忽见正西方满天瑞霭,阵阵香风,金刚停在空中叫道:“圣僧,此间乃长安城了。我们不好下去,这里人伶俐,恐泄漏吾像。孙大圣三位也不消去,汝自去传了经与汝主,即便回来。我在霄汉中等你,与你一同缴旨。”
悟空却道:“尊者之言虽当,但和尚虽然脱了凡胎,却还没有法力,如何挑得经担?如何牵得这马?须得我等同去一送。烦你在空少等,谅不敢误。”
金刚道:“前日观音菩萨启过如来,往来只在八日,方完藏数。今已经四日有余,只怕八戒贪图富贵,误了期限。”
八戒笑道:“师父成佛,我也望成佛,岂有贪图之理!泼大粗人!都在此等我,待交了经,就来与你回向也。”
呆子挑着担,沙僧牵着马,悟空领着玄奘,都按下云头,落于望经楼边,八大金刚果然停在了高空中,等着悟空他们回来,只有舞烟既不喜欢停在高空中等着,也不想随着玄奘他们一起去见唐王,她最不喜欢朝堂之上的气氛了,因此,整个人直接化作了一道红光,没入了那长安城中,要在这传说中四大部州最强王朝的都城,也是四大部洲中规模最大的城市中好好玩玩。
太宗同多官一齐见了,即下楼相迎道:“御弟来也?”
玄奘即倒身下拜,太宗搀起,又问:“此三者何人?”
玄奘道:“他们是受观音菩萨指点,一路上保护贫僧西去的,其中两个还是贫僧的徒弟!”
太宗大喜,即命侍官:“将朕御车马扣背,请御弟上马,同朕回朝。”
唐僧谢了恩,骑上马,大圣轮金箍棒紧随,八戒、沙僧俱扶马挑担,随驾后共入长安。真个是:当年清宴乐升平,文武安然显俊英。水陆场中僧演法,金銮殿上主差卿。关文敕赐唐三藏,经卷原因配五行。苦炼凶魔种种灭,功成今喜上朝京。
玄奘带着悟空他们随驾入朝,满城中无一不知是取经人来了。却说那长安玄奘旧住的洪福寺大小僧人,看见几株松树一颗颗头俱向东,惊讶道:“怪哉!怪哉!今夜未曾刮风,如何这树头都扭过来了?”
内有玄奘的以前的徒弟道:“快拿衣服来!取经的老师父来了!”
众僧问道:“你何以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