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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泥沼
    裴宴回答得理直气壮,让在座的人俱是一惊。

    裴彤更是急得眼睛都红了,高声道“那你就是承认了”

    裴宣一听,也跟着急了,斥责裴彤道“你就这智商你三叔父承认被打了,他就对不起你父亲了你要是再这样说话,也别找我们对质了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反正你想装睡,我们谁也叫不醒你”

    “二叔父”裴彤睁大了眼睛望着裴宣,一副“你居然维护三叔父”的样子,随后他目光渐黯,又是一副“三叔父和你毕竟是一母同胞的母亲,到了关键时刻,你还是会维护三叔父”的样子。

    这都是些什么糟心的想法

    别说二太太了,就是顾曦看了都想朝着他翻白眼。

    好在裴宣素来性情温和,对待家中的子弟和晚辈更是爱护有加,就算裴彤这样,他还是耐心地道“你只相信自己听到的,看到的,对你三叔父先就有了偏见,又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他所说的话呢你若真的想为你父亲正名,是不是两边的话都听一听,然后根据你自己的见识来做决定呢而不是谁的声音高,谁说的更符合你的心意,你就认为谁是对的。你觉得我这话说的有没有道理。”

    裴彤半晌没有说话,开口说话时却“啪”地一声拍着桌子,冷笑道“好,这件事算是我不对。既然二叔父您都这么说了,我要是还一味的比声音大小,反而显得我幼稚可笑了。可我为何要站在我大舅那边那是因为我大舅手里有一封阿爹的亲笔信,在信中,我阿爹对我大舅父说,他因为支持立三皇子为储君,不仅三叔父不满,祖父也不满,曾三番五次的写信喝斥阿爹。阿爹说,祖父为人固执,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在这件事上,祖父肯定会站在三叔父这边。他就算是极力说服,祖父也不会听他的。阿爹还担心,祖父会亲自来京城,以孝道压他回临安老家。万一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不能前功尽弃,所以才在那天晚上约了我大舅父见面他们准备那天晚上去拜访三皇子,把我大舅父交给三皇子,想办法让我大舅做个六部的侍郎何况我阿爹身体一向很好,平日里连个头痛脑热也没有。”

    他说着,讥讽道“裴家不是向来以遵循旧礼为荣吗我阿爹的自幼习骑射,又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暴病呢”

    因而杨大老爷几句话,就让裴彤心生怀疑了

    裴宣顿时眉头紧锁,目光不由朝裴宴望去。

    众人也都朝裴宴望去。

    郁棠连忙捏了捏裴宴的手,无声地给着他默默地支持。

    这一次,裴宴没有悄悄地回捏她,而是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膝上,光明正大,毫不掩饰地攥着郁棠的手,望向自己的兄长裴宣,淡然地道“二哥,大哥的死,我知道你也有很多的困惑,不如这一次大家就讲开了吧你听了裴彤的话,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原来还镇定如松的裴宣听着,却突然间面色苍白,看着裴宴几次嘴角翕翕,都没有说出话来。

    裴宴叹气。

    裴彤则“

    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抹着眼角的水光,不无讽刺地对裴宣道“二叔父,可见你也和我一样,被三叔父瞒得死死的你又何必来主持这个正义这个正义,恐怕是属于三叔父的,与你和我都没有关系”

    “住口”和善的裴宣,第一次面露青筋,厉声低吼着裴彤,“你三叔父,没有错要说有错,那也是你阿爹的错,你祖父的错”

    “啊”郁棠杏目圆瞪。

    二太太更是惊恐地拉了拉裴宣的衣角,担忧地喊了声“二老爷”。

    裴宣面色铁青,没有说话。

    顾曦左看看,右看看,眼睛珠子飞快地转着,最后定在了郁棠和裴宴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裴宴哂笑了一声,闭了闭有些发红的眼睛,这才睁开看着裴宣,道“阿兄,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我还以为”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悲伤,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庆幸,听得郁棠心里一紧。

    裴宣闻言苦笑,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知道,我也想装着不知道。可这个时候了,我要是再装着不知道,恐怕不能善终了。也枉费你和阿爹一直瞒着我,想我做个干干净净的贤人”

    “阿兄”裴宴有些急切地打断了裴宣的话。

    裴宣却朝着裴宴摆了摆手,神态顿现疲惫,沉声道“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这个锅。阿爹在世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地跟我们说过,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阿兄不相信,更信任杨家的人,我管不了,但我可以管着我自己,听阿爹的话,做个好兄长,也做个好叔伯。”

    “阿兄”裴宴再次喊着裴宣,眼角又开始泛红。

    裴宣则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裴宴的肩膀。

    “你们在说什么”裴彤惶然地望着自己的两个叔父,色厉内荏地尖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他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了裴宣的面前,哀求般地低下了头,嘶声问着裴宣“二叔父,我,我还能相信你吗”

    裴宣定定地望着裴彤,没有说话。

    裴彤一下子慌了。

    “你先坐下来”裴宴却突然淡然地对裴彤道,“还是我来告诉你吧也免得你胡思乱想。”

    裴彤瞪着裴宴,立在那里不动。

    裴宴也就没再勉强他,而是道“我和大兄的确是政见不和,在这京城知道的人不多。为什么呢因为拥立三皇子继位,原本就是投机取巧之事。”

    说到这里,他看了裴彤一眼。

    裴彤面红耳赤。

    自古以来就是立嫡立长,拥立三皇子,的确有些行事不正,估计谁也不会嚷出去。

    裴宴看了,好像很满意他还有点廉耻之心似的,神色和缓了很多,正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裴宣拦住。

    他情绪低落,道“遐光,我来说吧一直以来,我都装聋作哑的,这一次,你就让我挺直了脊背,做一回哥哥,做一回叔父吧”

    裴宴

    没再说话。

    裴宣忖思片刻,这才道“阿彤,你阿爹的确不是暴病而亡。”

    裴彤神色一凛。

    裴宣道“你阿爹是你祖父杀的。”

    “不可能”裴彤目瞪口呆,大声反驳,“我祖父”

    虽然从小见得少,却让人感觉很慈祥、很亲近。

    “不,不可能”裴彤喃喃地道,求助般地望着屋里的人。

    裴宴好像没办法面对似的,垂着眼睑,郁棠呢,只关系裴宴的情绪,虽然震惊,更多的却是担心,干脆起身站了起来,搂着裴宴的肩膀不说,还轻轻地抚着裴宴的胳膊。顾曦倒是望着他,可满脸的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比他更无措。

    冷意就从指尖快速地漫延到了心尖。

    这世上,还有谁能全心全意的待他有谁能全心全意的支持他

    裴彤茫然四顾,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地方,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也不知道来路在哪里。

    “是真的”裴宣神色痛苦,但还坚持道,“你父亲拥立三皇子,不仅以宗子的身份从家里调走了二十万两银子,而且利用家中的飞鸽,向三皇子透露了二皇子的行踪,以至于二皇子遇刺。你祖父也的确不赞同他在朝为官,一直以来都希望他能遵守祖制,回乡守业。你父亲不仅不听,还变本加厉,卷入了皇子争位中去了,一个不小心,甚至会让裴家陷入灭顶之灾。你祖父悄悄来了京城。你三叔父赶在你祖父前面去见了你父亲,劝你父亲回头是岸。但你父亲不听不说,还和你三叔父吵了一架。随后,你祖父到了你家,然后你父亲就暴毙了。至于你祖父为何要打你三叔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父亲是喝了你祖父亲手递过去的一杯茶,才毒发身亡的。

    “你祖父觉得对不起你父亲,也没办法排解杀子的痛苦,就绝食自尽了。”

    裴宣哽咽道“这也是为何你祖父在你父亲去世之后,你祖父也很快就去了的原因。”

    郁棠的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裴宴见不得那些姹紫嫣红开在夏日艳阳下的花呢

    郁棠更紧地把裴宴抱在了怀里。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杀了自己的兄长,然后自杀了,却无能为力,对于那样敬爱自己父亲的裴宴,又该有多痛苦呢

    “遐光”她忍不住在他耳边低喃。

    想到前世裴宴如影子般生活在临安的情景。

    那世的他,又有多孤单、寂寞呢

    又有谁在漫漫地长夜里安慰他呢

    她又想到临安城那些关于裴宴夺了裴宥宗主的流言蜚语。

    凭什么

    郁棠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人放在手心里,好好的护着,妥帖地放好了,免他受惊,免他风雨。

    “这又不是你的错”她偏心又护短,“明明就是大老爷的错。要不是他贪图名利,不愿意老实本份地做裴家的宗子,又怎么会惹出之后的这些事来呢难道老太爷就不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可老太爷有没有嚷着要出去做官要名留青史是他不遵守规矩,是他惹出来的祸,还要你和老太爷给他收拾残局。你犯不着为这样的兄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