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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玄道弟子
    如果我忠诚,目标至少是诚实的。如果我珍惜,目标至少是善良的。如果我讨厌,没有这两点就够了——



    记忆中,信妙香对自己唯一不曾有过丝毫困难的事,恐怕就只有修炼功法了。可如今,无休止的痛苦悲伤都没了,自己真心实意想要好好生活,为所爱倾尽全力的这一刻,这世上对自己原本最简单,容易的事居然变成了遥不可及!



    每当看到妻子眼角骤增的微纹,轻握那双因为自己洗衣烧饭已不复昔日细腻柔滑的双手,信妙香感到非常心痛!



    这双手也曾背着自己穿梭在皇宫大内,也曾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把最好的糕点送到自己口中。



    同样是这双手,也曾满心期盼,算计的为自己斟茶献礼。



    还是这双手,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喂药,擦身。



    这双本该让所有人神迷目眩,爱不收手的柔荑,居然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就算不想她曾贵为公主之尊的荣华富贵,就只是考虑自己,作为一个男人,为人夫,连妻子的双手都无法维护!



    信妙香从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这种事思虑,更加不想到自己有必要去考虑这样的事。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心里也才真正认识到“责任”原来就是这么一种东西……!



    平静、幸福的生活永远不会过够。可永远的平静和幸福,在这个世界上闻所未闻。



    县城衙役到村里来,说是要加税,为的是天长山庄新庄主继任的庆典。新庄主是谁?



    夏碧晨!从再活过来,信妙香还不曾想起过此人,哪怕他正是自己此生夙敌的亲孙子!从修为和为人品行来说,昔日江湖五公子难分伯仲。



    可因为有一位地位超然的祖父,自己又是嫡长孙,并未让他显得更加出众,反而使他的存在感显得更低。



    而稍加打听才知道,夏碧晨也早已成亲,而其夫人居然正是信妙香的亲姐姐,信婉茹!



    原来,当年信妙香突然失踪,其母阮潇又经丧子之痛几近绝望。其父信持公于东海王面前请辞,而东海王骆无涯却提出,永天对信家人已经并无留恋,何不就此迁居东海安然度日?



    当时正在天下大乱,信持公也深感对永天故国的厌烦,并因失而复得之爱子又故,总之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而当信持公回到永天本想就此不声不响携妻带女离开,没想到夏飞泽突然提出让自己的长孙夏碧晨娶信婉茹为妻。



    信持公明白,自己无法阻止此事。而夏飞泽此举,也无非是为了可以牵制自己。何况他也看出女儿愿意,明白她因对弟弟羡慕和嫉妒早对双亲心存不满,如今更对弟弟的牺牲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那时候夫妻二人都感在永天多留一天都无法忍受,便就遂了女儿之心,自行往东海去了。



    如今,夏飞泽自感修行大业将成,世俗一切于他根本已经不屑一顾。加上他已经知道了信妙香尚在人世,因此决定专心修行,早日突破极致,所以才把天长山庄传给了孙子。也是为了可以从此隐藏到暗处,到底看看那传说的“天眼玲珑心”到底能翻起多大浪来?



    信妙香也能体味到这些,但也知道这地方既然是官府可以触及到的,就不再是自己久留之地了。



    刚过了不久安生日子就又要搬家,其实谁心里都不好过。况且如今这天下除了天刹只是俯首称臣,整个中原连边界基本上都在永天控制中,哪里会有真正安全的地方?



    思来想去,信妙香决定进入南疆!



    南诏虽然也称“一国”,但和其他邻国不同的是,南疆种族驳杂,各族首领听不听南诏君主的都看自己心情。



    十年前南诏战败不得已投降,但很多部族为此分离,这主要也因为南诏朝廷为了自保不惜对神炎教穷追猛打,因此如今南诏已远远难称一国,仅仅偏安一隅苟延残喘罢了。



    另外,南疆多山川水域,正便于藏身。



    一路往西南,沿途一些地方正是信妙香昔日人妖战前经过的。重临故地不禁心生感慨,对自己昔日种种如今回想竟多有莫名之感!



    经过一座狭长山道,信妙香回想起自己当年曾在此降服过一山群妖,其中有一条当年其实尚未修炼成型的三翼赤链蛇!



    当年自己曾将这一山群妖全部封印在一个洞穴中,那封印约在战后就将会消失。当年所以未杀它们,其实也是因为看出其中多为泛泛,也并无大过,因此算是一时之仁!不知如今它们又是怎样一副景象?是否遭到了夏飞泽的毒手……



    正胡乱瞎想,道边草丛里忽然一阵咝咝声响,汪俊贤当先扑过去,在草丛里翻了半天,才抓住了一条通体翠绿,长有五尺,但粗不过二指的草蛇。



    “呵呵!师父,好运气啊!今晚上除了煲汤,还能有蛇胆让二哥入药给您补身子……”



    蛇胆倒是无所谓,这些年他们都辛苦,给他们开开斋,吃点好的倒是不错。



    信妙香正想着,不料那草蛇居然开口气骂:“哪来的野小子?竟然敢欺负本小姐,是不是活腻了……?”



    听声音还颇为稚嫩,大概年纪还小,但如此已经开口人言,料想来历不简单!



    果然,汪俊贤吓得草蛇脱手而出,数丈外幻化出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吹了声口哨,四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急速的沙沙声。



    虽然听得出数量不少,但白雨、莫问和汪俊贤三人也丝毫不惧。可忽然又传来个不悦,却略带宠溺的声音:“小姑奶奶,你又闯祸啦……?”



    转出树林是个看起来高瘦白净,红袍男人。



    小姑娘一见此人欢天喜地的扑过去拦腰抱住嗲声撒娇:“爹爹!不是我闯祸,是他们抓我又要煲汤,又要下药的!”



    “哦?是吗?我看看谁这么大胆……”



    男人扫视几人,最后眼光落到了信妙香脸上,突然愣了下,又皱眉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问:“我等向居山野,与人无碍,不知何处得罪了几位高人?”



    信妙香看到此人,心里一动缓缓说:“十年未见,你已经修炼成人,看来是改性入道啦!”



    夏冰妍和三个徒弟都是听得一愣!那男子则浑身一震,几步过来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果然是大仙驾临,小妖有眼无珠,还望大仙恕罪!”



    信妙香心里也不禁感到有些怪异,他正想到昔日经过这里的场景,没想到就见到了这人。当年的赤链蛇,如今已经成人。而其实此妖本就有五千余年的道行,只是妖道本就艰难,加上它所修更是妖道中最艰涩的功法,再受限资质才会久久难成。



    而当年封印突然解除,赤链蛇已经被废了数千年的苦功,并且也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修行真遇到高人实在不堪一击,因而转念开始修行玄道正宗法术。凭借本身修为也算深厚,进步颇为顺利。



    而那小姑娘确为其女,但实际上这山里的蛇类中他的子孙千千万万。但当年永天兵伐南诏,天长山庄中人随行,经过此地时感到妖气颇重。而那帮人久随夏飞泽,也知道采取之法,因此便顺路在山中大肆捕杀,夺取内丹自肥。



    最后群妖四散奔逃,剩下的不足百中一二。如今十年过去了,赤练虽然已经修成人形,可道行还不算深,又没经过什么真正的实际学习,因此功法也尚一般。



    赤练当然也知道当年发生的是,虽然是被信妙香打伤废了千年修为,但心里却只为他感到惋惜!毕竟双方的地位和境界本来就全不在一个级别,当年若是换了别人哪会有闲情花时间去囚禁群妖?



    所以,仔细算来说信妙香是它们这山里群妖的救命恩人也并非没道理。



    信妙香伸手扶起赤练:“你也不用害怕,如今的我只是一介凡人,丝毫威胁不到你们了!”



    “大仙哪里话?昔日小妖蒙昧无知,斗胆冒犯,全凭大仙恩德周全。此恩此德,小妖没齿难忘。只是……大仙如今,莫非是当年伤势过重尚未痊愈?”



    “哎!其实我修为尽失只早晚一日,有无当年一战都无关紧要,如今怕更是已缘尽玄门了。不过我终究本来是人,过点人该过的日子也不坏!”



    改修玄道,心境也和昔日妖道不同。赤练听得出信妙香虽然语气平静,但心底也不无凄然之意!并且想想至今听到有关他的传闻,自己可是亲身体会过他那身本事的。如今落到如此这般田地,倒也的确令人唏嘘……



    “大仙经此莫非是要往南疆?”



    “哦!我虽然还活着,但天下想我死的大有人在。而我如今已只是一介凡人,除了逃命也实在没其他办法了。”



    “哎!大仙功德无量,居然落到如此地步,苍天何忍呐……?不过大仙,小妖愚见那南疆如今也未见得就是安全之地。若蒙不弃,小妖这山里虽然荒僻,但还算安静,人踪绝迹,倒不失为一个存身之地!”



    信妙香轻轻摇头:“你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所到之处,都难言安全。此往南疆我打算找一深山秘境,若是到你这山中,反会牵连无辜,绝非我所愿!”



    赤练听得也不由缓缓点头,沉吟片刻试探问:“大仙此番所避之祸,莫非是……”



    “如你所想!”



    “夏飞泽那狗贼?”



    看他点头,赤练突然满脸惊怒,又一下跪倒:“大仙在上,小妖虽身份卑微,但也苟活几千年。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仙如今避他,来日必有反击之时。小妖不才,往大仙仁慈收归门下,不求别的,但愿来日追随恩师有机会可报我这一山无辜孩儿血仇!”



    信妙香也不禁听得一愣:“你想拜我为师?”



    “正是!”



    “我虽无人妖族类成见,可如今我只是个普通凡人,未见得能对你有何助益。反而你若跟着我就算无心报仇,夏飞泽迟早一日也必不容你。如今你好歹有家有室,生活也还平静,何苦随我冒险?”



    “大仙明鉴!小妖得入玄道,论来机缘还是大仙所赐余泽。十年来全凭自悟终是有限,若蒙大仙不弃小妖也不敢奢望得道飞升,亦是此生大幸了!”



    信妙香的确从无世俗成见,人和妖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分别。而且赤练明显已经下定决心了,看得出就算拒绝,他恐怕也必定会暗中跟随自己,那样反而更容易露出马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