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路口下了车,连续爬了几个杂草丛生的小山坡,才看见那个名叫定向村的村落。而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布满了紫色以及红色的晚霞。最后,又将一抹最耀眼的光芒洒在我的脸上,之后的光就越来越变得微弱了!
快要到专一的住处的时候,透过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在菜园子里采摘一些蔬菜。她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里面装着几个西红柿,一些半红半青的辣椒和几根小葱!想必她就是专一的外婆。
专一的外婆看见我之后,仿佛就知道我要来的一样,边用手手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边向我露出微笑。
我走进院子,里面很像一个小型的农家乐。有帐篷,有烤肉架,还有一头驴和几只鸡在离菜园子不远的草棚下窝着。菜园子被栅栏围着,所以栅栏也就成了这处住所的围墙!最中央便是他们的住房,从墙壁上一尘不染的瓷砖来判断,这座房子应该刚盖成没多久,或者就是这位外婆很勤劳,经常会清洗墙壁。
走近专一的外婆,我便小幅度的弯了一下要,顺便点头表示对她的敬意。
“阿姨您好!您就是专一的外婆?!我是”还没待握把话说完,她便就开了腔:
“嗯。”她连连点头说,“我知道你是谁,专一的妈老早以前就给我说,有个人会来看我专一。没想到盼了你那么久,你果然来了。”
“很抱歉让您等了那么久———您和专一过的还好吗?他人现在在哪儿?”
“他呀,前面刚写完作业,现在正在看电视。”说着她便拉起我的胳膊,“走,我们进去说,天一黑外面就待不住人了!”
我走进客厅就看见专一坐在一个离电视很近的小圆凳子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电视。直到我坐到了沙发上他也没有发觉。
“专一,赶快过来,向叔叔问好,”她走近专一拍着专一的肩膀说,“说了多少次了,看电视的时候,别离电视那么近。”
他“哦”了一声,便走到了我跟前,低垂着眼睛对我说,“叔叔好!您喝茶还是喝开水?”
我看着他,好想一把他揽进我的怀里,好让我好好看看他。可是我又不能那样做,那样做的后果可能只会让孩子疏远我,害怕我。我只是轻轻地边摸他的头边看着他,他真是越长越像我和他妈了。高高的鼻梁是我的,又黑又圆的眼睛和又细又长的眉毛是他妈的。
“那你喜欢喝什么呢?”我向专一问道。
“我喜欢喝汽水。”
“那你就给我来杯开水吧!”
我话音刚落,他就提了一个暖瓶给我倒了杯开水,放在我的面前,然后就继续去看他的动画片去了。
晚饭间,专一的外婆端来最后一道菜,便才坐了下来。到这时,我才看清楚她的整体轮廓。身材肥胖的她,上穿一件宽松的花色衬衫,下着一件宽松的黑裤子。皱纹横生的面颊上盖着灰白色的卷曲短发!肥胖而又布满老茧的手抓着我手的时候,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座庭院内,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是拜她的勤劳所赐!
“刘茜这孩子”吃饭间,专一的外婆叹气向我说,“从小就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明事理,也不爱耍小性子!可是这次却做了一件令人觉得非常糊涂的事情!”
“虽然这是一件非常惋惜的事情,”我说,“但是她也是被逼无奈的!这不是她的错————如果您还不能完全的理解她,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完全全的知道她近几年的遭遇!我想她一定都对您隐瞒了什么。怕告诉了您以后,您会为她担心!”
“谁说不是呢!每次回来她都会把专一放在另外一个房间,等他睡着了以后。她就会跑到我的房间里抱着我哭,眼泪一串接一串的。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哪会不心疼,不难过呢!我知道这孩子心里可能遇到什么坎,觉得憋屈。但我问她到底发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却一句话都不肯给我说!最后问的她不耐烦了,就对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告诉你了也没用。您能让我再哭会儿就成!’”
“其它什么都不跟您讲吗?”
“不讲!她如果乐意讲的,你不问她都会说,她如果不乐意讲的。你对她怎么着她都不会讲!”
专一这孩子很乖,也很懂事,吃完碗里我和他外婆给他夹的菜,便回自己的卧室了。
“她没跟您讲我是谁吗?”看到专一进了卧室以后,我才对他的外婆说。
“她说你是她的律师,五年的刑期都是你争取来的,如果没有你,她也不会被判的这么轻。也说你是一个心肠很好的人,看到她的遭遇后,也自愿来看看专一这个可怜的孩子!”
“她只是说了这些吗?”这可真是个荒唐的头衔!我满脑子都在想,凭什么不让她家里人知道我就是专一的父亲。无论我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阿姨对我做什么,我都无怨无悔。可是,我又想了想,她不愿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肯定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嗯。”说话间,她又将我杯子里快要喝尽的茶水填满,“这个孩子很倔,有时候她不愿讲的事情,你再怎么问也是白问。难道她还有别的什么严重的事情,瞒着没有告诉我吗?”
“当然了,”我灵机一动,“她还有好几件事没有对你说呢!”
“什么事?”
“我这次来不单单只是为了看您和专一。”
“那还有呢?”
“专一的妈没告诉你,她还有两套房子,和一些账户里的存款吗?”
“她给过我一张卡,说是里面有十万块钱,至于房子,她说是已经被她老公的兄弟姐妹分走了。她得到只有这些卡里的钱!”
“噢!对了,”我假装好像回忆起了什么似得又对她讲,“那是之前的判决,后面在我的努力下,她又分到了一些财产。呶,你看”说着我便从包里掏出了两本房产证和一张存有五十万人民币的卡。“这都是判给她的,我前两天才对她说的,难怪您不知道!”
“真的吗?”专一的外婆,笑灼颜开的说。
“真的。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两套房再加上这五十万,能不能让专一上到大学!”
“够了!够了!有总比没有的强!就算没有这些钱,专一也得上大学不是?他不是还有我和她母亲在吗?总能供他上学,省吃俭用点,上不了好的大学,差不多的大学还是可以的!”
“那专一的外公呢?怎么一直没有看见他老人家!”
“哎,”说着她便又叹起气来,“一想起茜茜的爸,我就觉的对不住茜茜。就在茜茜大四快要毕业的时候,她爸就得了非常严重的病!”
“波及到生命的那种病吗?”
“差不多。总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尽快的治疗,也许就能根治。但是治疗需要一大笔钱,而我们家,还在供茜茜上大学,生活还算勉强的能过去,谈起这一大笔医疗费,我们还是拿不出来的。可是我又不舍自己的丈夫因为钱的问题,而离开我们。所以我便四处借钱,亲戚,朋友,邻居,能借的都借了个遍。最终却连三分之一的治疗费都没有凑到!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媒人跑到我家来,说是一个人愿意掏这个钱,而且只要和茜茜结了婚,领了证还再愿意给二十万的彩礼钱。这时的茜茜还在医院照看着她爸,我一时也没敢告诉她。打算先看了这个人再说。”
她叹了好一阵的气,才继续说了下去:
“去见这个愿意出钱挽救我丈夫性命的人的时候,我本以为他顶多比茜茜大个十岁左右;样貌长的难看点罢了!没想到见面了以后,才知道,我比他大不了多少!而且头顶没有头发,只有两边有!当时我就拒绝了这门亲事!我如果在茜茜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做了这样的决定,那我还能算一个母亲吗?我们家就这一个孩子。如果她将来生活的不幸福,丈夫比她早走几年,这一切都会成为我的罪过。”
“那后来呢?”我迫切的想知道后来都发生了什么,虽然早已知道了结果,但是还是非常想听她继续讲下去!
“后来,她爸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还再不停的掉头发!医生说,如果再不采取必要的治疗,那么他也就活不了几天了!被迫之下,我当着他爸面,掉着眼泪说出了这件事情!她爸听后,不停的骂我糊涂,不停的骂可我能怎么办,任何一个亲人对我来说都很重要。那一年,他才43岁,还没有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穿婚纱的样子,还没能看着自己的孙子,还没能抱抱他!我是不舍,真的不舍!最后,茜茜抱着我哭了好一阵子,说这不怪我,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只要能挽回她爸的命,她怎样做都成!
“令人心痛的是,就在茜茜结婚后不到一个星期,她爸就因为治疗无效而离开了我们。”
“您也不要为这件事,而过度的自责。现在不是很好吗?待她出来以后,你们不就又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了吗?到那时候,您可以万里挑一的给她找一个好人家!而且她还是那么明事理的人。肯定会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想要娶她为妻。”
突然感觉自己非常的了解她了。她所有的拒绝都是为了我好,所有的隐瞒也是如此!
“是吗?”专一的外婆半信半疑的问道,“她如果真的疼爱这个孩子,作为她的母亲我觉得她不会再婚的!”
“即使如此,我也想请您能劝劝她,如果能遇上适合她的男人,就结婚吧!”我说着这些话,也确实是为了她好,一个再坚强的女人也需要一个肩膀来依靠。面对迟来的爱,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的家产给了她一半,一是求个心安理得;二是感谢她曾对我的好。
“谁说不是呢!但愿她出狱后能够听我的劝,找一个像样的男人嫁了,不求家庭富贵的,只求对她好的!”
我默默的点着头,心里却想着,“茜茜当初为了钱嫁给了一个还算是有点钱财的老男人,但她却不是因为贪图富贵才那样做的。不过现如今像茜茜这样的女孩子是少之又少了,还是有很多人的幸福是败给了一个“财”字。有多少人是打着结婚的幌子而贪图富贵的?结果婚姻不像婚姻,家庭不像家庭。各有各的爱人,却要共处一室,共寝一床。同床却不同梦,心里念着的,梦里想着的都是心墙内的那个人。偷偷摸摸的,东躲西藏的,把这视为生活的唯一乐趣,把这视为无可避免的情愫。然而当发现自己的同伴和自己做了一样的事情之后,便又一副兴师问罪的尊容。都是骗子,都是负心的人,都在自欺欺人的活着,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有人说,生活在这个时代是悲哀的,而我却认为,那些认为这个时代悲哀的人,自己也身在悲哀当中。而且悲哀也是由人而造成的,又何必将所有的罪孽归罪于这个时代。难道你就不曾有过悲哀的思想观念?悲哀却没有能力达到的想法?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一个既帅气又财大气粗的肩膀来依靠!那么是凭的是什么?当然了,我们一定会想凭什么—————我们拥有妩媚妖娆的身段,拥有凄切诱人的双眼,我们的每一举每一动都会令你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而在这群胭脂水粉的背后,又住着另外一些人。他们帅气逼人,体格健硕,但却一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喝玩乐便就是游走于情场之中。论那些名媛贵妇也好,或是误入烟花之地的失足少女也罢,都深陷他们洒下的情网之中,无法自拔,对其情深深,意浓浓!
想到这里,我似乎也碰到过类似于以这种方式生活的人。他仪表堂堂,英气逼人,坐在他周围的大部分女孩儿都向他投去爱慕的眼光,没有投去眼光的大多都是那些长相不太乐观的自卑女孩!就在几两白酒下肚之后,这个帅气的,迷人的男神却变成了一条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可怜虫。他在卫生间里,呕吐了几分钟之后,便站在洗手池前望着镜子,久久的望着。然后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对着镜子辱骂。他骂道:‘嗨!你看你真像个小丑。不对不对,你是只猴子,谁的香蕉多你就跟谁跑的猴子。看看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随后他便把脸向镜子越凑越近,‘看清楚了吗?——什么?没有看清楚?奥,对了,应该撒泡尿看的。’于是,他又去了小便池,撒起了尿,边撒尿,边对自己说,‘现在看清了吗?你是一坨狗屎,骗吃骗喝的狗屎。你的家人看不起你,就算喂饱了他们肚子,还是看不起你。你的朋友看不起你——不不,你没有朋友,你只有狗屎,他们和你一样都是狗屎。哈哈哈!!’我看不清他是在笑还是在哭,总之眼睛里涌出的眼泪我是看见的。”
想完这些乱七糟的事情之后,夜已经深了,专一的外婆也早就回自己的卧室了。我关了灯,躺在沙发上,或许我也是坨狗屎,不过到底有多臭,我暂且还尚未查明!
第二天下午我便起身离开了专一和她的外婆。虽说心中是万般不舍,想要他与我一同生活,可这或许就是上天安排好的,得到一样总会失去一样,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十全十美!
茜茜出狱后后没多久,我去看望了她。告诉她,希望她能找一个爱她男人再婚。她摇着头,说是家里要是多了个陌生的男人,会对专一有影响,也怕自己走眼再嫁错人。
我告诉她,不管她将来打算结婚还是不结婚。每个月我都会按时把生活费给他们打来。她听完我的话依然摇着头。
七个月后,茜茜给我发来信息,说她结婚了。这时我的心里又变得忐忑不安,又变得不舍,和欧阳如凤那时和我道别的心情别无二致。人总是自私的,都是虚伪的,嘴上说的总是和自己的内心格格不入。
其实,我并没有对茜茜彻底的死心,依旧想从她的身上找到某种温存。她的发来短信,让我的心极其的感到动荡不安。在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之下,我便向茜茜发去短信说:“你确定他会爱你吗?他会对专一好吗?我说过,我每月都会给你生活费,你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辈子。”我发这个短信的意思很明确。我希望她一直单身下去,这样我去看她和专一的时候不仅不会陷入尴尬场景,而且还能在她那儿住上那么一两天,好满足自己的私欲。
茜茜很快就给我发来了信息,“你并不是我唯一的所爱,除了你,我的爱曾经也给过别人。那个我曾给过和你一样爱的人,即将成为我的丈夫。往事如烟,希望你不要太贪恋过去,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不必要死拽着不放。你的儿子我会照顾的很好,这个你大可放心。最后,希望你再不要来看我,也不要对别人说你有一个儿子在我这里,这于你于我都不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希望你能好自为之,再也不见!”
之后无论我发多少短信给她,她都没有给我回过。我去找她,她也早已搬离了原来的地方;专一的外婆那里也是只有房舍,不见人影。从此以后,我们便彻彻底底的断了联系,唯一可以见到的机会,便是那局指可数的梦中。
以后的日子,我总是被噩梦缠身。我梦见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的孩子却是我的孩子。我站在化验室门口,笑了一阵子,又哭了一阵子。
当他讲完这则故事后,已是凌晨四点多钟,外面的鸡已扯开嗓子鸣叫,窗外的月色显得格外的明亮与清冷。我喝了口水,点了一支烟,边抽烟边想着,但愿这只是一篇梦境中的故事,与现实中他并无瓜葛。
我一支烟未抽完,他就躺在沙发上酣然入睡了。期望他今晚的梦不再是噩梦。
我给他披上他的外套后,就从他的书房走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子。不知为什么,这一夜,我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觉,不由自主的想着着他的故事,思考着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