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还暖阳高照的天气,到了下午就变的灰暗阴沉,丝丝春风充满了凉意。期待之久的艳阳高照,青青草地,估计到了四月中旬以后才会有。这眼看着,天空中的云层越卷厚,天色也越来越暗。若是蒙蒙细雨的预兆,倒是求之不得。若只是虚张声势,故作脸色,这样的天气还是比较惹人厌烦的。
家中坐着几位串门的邻居,年龄大都和老爸相仿,只有一位妇女年纪小一点,大概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他们从中午聊到现在,嘴从来都没有闲过。从之前的一个邻居,变成了四个。我在自己的卧室,看着一本上学时看过的历史书。书上大多讲的是一些比较有名的历史典故和历史人物。其实面对大多的文章我都是囫囵吞枣,这样不求甚解的态度或许是错误的,但奈何我的学识又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只能做到大概略懂。要想理清头绪,却又得低头思愁,好学之时已过,唯有怀揣数财,才是该为之事。
书还没看几页,我的卧室就进来一个我不是很熟悉的人,年龄约在三十五岁左右。他向我点头微笑,然后就问我家的wi-fi密码是多少。我告诉他密码之后,他就坐在了我旁边,打开直播看一个身穿红色衣服,且又非常妩媚的女人直播。他对着屏幕笑的合不拢嘴,不停的打着字。过了一会儿,他问我,我的微信里有没有钱给他转一点,他用现金跟我换。
他给了我五十块现金,我就给他转了五十块的微信。没过一会儿,他又要和我换一百。我在心里纠结,到底该不该给他换。如果不换他肯定会不高兴,但是换了,那一百块钱就会白白的进别人的口袋。他用钱所换来的只不过就是一句“小哥哥,爱你哟!么么哒。”这种方式的么么哒到底会有什么乐趣呢?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到。
我想做一个好人,告诉他那样做不对,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应该用在需要它的地方,而不是白白挥霍给别人。但我又想做一个坏人,我觉得一个三十几岁的人,是不需要我去给他讲这些道理的。也许,他明白一切,只是不愿意去那样做罢了。
我再次给他转去一百块钱,他照例给我一百块现金。他皱巴巴的脸上,突然露出皱巴巴的笑容,然后给我掏出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待在卧室里,客厅的聊天声以及旁边这位大哥的兴奋声,搞得我实在是再没有心情去看手中的书。于是便决定去找表哥,像客厅里的人一样,谈谈天喝喝茶,让生活少点无聊之感。
我走进表哥家的院子,还未到门跟前,表哥就从门里狂奔了出来。舅舅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板凳砸了过来。幸亏我小时候有过这样的经历,临危不惧的一闪,便躲过了这一劫,要不然这飞来的横祸,肯定会让我吃不少苦头。
我一头雾水的望向表哥,这时他早已飞奔到了门外,气喘吁吁的扶着大门墩子,喘着粗气。
舅舅站在门口,怒目望着表哥,颤抖的手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我给你讲,我可丢不起这这个人。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好不容易东拼西凑的给你借到这个彩礼钱,你现在说不结婚就不结婚了———今天你要是还给我在这儿犟,说不结这个婚,我不打断你的腿,我这个刘字就倒着写。”
“你干脆过来把我的命要了算球了,”表哥也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我不是给你生孙子的工具———你从来都不会替我想想,我一个25岁的人背着六十多万的欠款,婚后该怎么生活?这座大山压在你身上,你试一试?”
“我没有欠别人钱吗?给你借的彩礼钱,我不得给别人还吗?”舅舅说着,就要冲上去打表哥。我抱住了舅舅的腰,舅母抱住了他的右胳膊。
“那是你乐意,我可不乐意。今天就算你打死我,这个婚我也不会结。我有本事了就娶老婆,没本事了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你那么想要抱孙子,让我妈再给你生一个,说不定他会愿意做你的傀儡。”
舅舅一听表哥说这样的话,气的连牙齿都在抖动,使劲争夺开我和舅母的束缚,捡起果树旁边一块鸡蛋般大小的石头就向表哥砸了去。石头砸到了表哥的脑门上,没几秒中,那里就流出了血。
舅母慌张的从口袋中拿出纸巾向表哥跑去,表哥没理,掉头就顺着马路跑了。
舅舅气的直跺脚,咬牙切齿的在院子里来回打转转,嘴里不停的骂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我他妈的怎么生出了这么个玩意!”
以此情形来看,表哥是王吃秤砣———铁了心要放弃这桩婚事。
表哥突然不结婚的举措,让我一时也是难以置信。眼看婚期将近,他却闹了这么一出,这事要是交给任何一个父亲,想必都会火冒三丈。他向表哥大打出手,作为他的外甥,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表哥是怎样想的呢?———这个没人知道。我也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晚上点到十二点之间,舅舅总共到我家来过四次。为的就是是否能逮住表哥,再给他点颜色,让他彻彻底底改变注意。
只可惜,直到十二点过一刻,也没见到表哥的影子,舅舅只好唉声叹气的离开了我家。临走之前还叮嘱我说,要是表哥来找我,就给他发微信,他要再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如果表哥真的来找我,我可不愿意向舅舅通风报信,这样做实在是太不地道。不过,为了让舅舅能安心的离开,我还是勉强的向他点了点头。
想来想去,我觉得表哥也没有来我这儿的可能,说不定他早就去了市里,现在已经睡在他的出租屋里了。
凌晨一点左右,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刚闭眼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打我卧室的窗户。
我下了床,走近一看,表哥脸贴着窗户,向我摆着手,示意我不要说话,跟他出去。
我穿好衣服,便出了大门。
马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大众,好像是张风来之前开的那辆车。表哥从车窗内探出头来,叫我上车。
车上只有表哥一人,他手里拿着半瓶白酒。从他身上散发的浓重酒味便可以知道,不见的那半瓶酒已经进了他的肚子。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我上了车之后,对他说。
“这么晚了,要是姑姑姑父知道我来了,他们一定会给我爸说的。”
“你迟早都要结婚,迟早都要背负债款———我以后说不定也是和你一样,甚至比你欠的钱还要多。”
“这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表哥低着头,语气里充满了哀伤。
“不是我想的简单,而是你这件事想的复杂了。你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没有反对过你,都顺着你的意思。但在这件事情上,你确实做错了。你不该出尔反尔,让舅舅难堪。他把请帖都发出去了,你让他怎么收场?”我想夺过他手中的酒瓶,但手还未碰到他手中的酒瓶,就被他用手挡回来了。
“阿文,不是我出尔反尔,只是有些事情,我这几天才想明白。要是我早点想明白,我怎么可能会答应老爸今年就结婚。”从表哥的语气判断,他依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那你怎么和小霞解释?怎么和他们一家人解释?”
“我用不着和他们解释,他们不值得我再因为这件事而多费唇舌。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随便他们怎么想怎么说,反正这个婚我就是铁了心不结。就算是咋们爷爷的爷爷从坟里蹦出来,这事也没得商量。”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因为会背负欠款的事情吗?”我想不只是因为钱的原因。订婚期之前,他就有预算过,也知道自己会欠下多少借款。
“先不谈这个,”表哥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瓶扔向窗外,“你懂婚姻是什么概念吗?”
“不都和大多数人一样,生儿育女,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吗?”
表哥摇摇头说:“不,那种想法只有我们父辈的那一代人才会有,而且一直遵循婚姻的法则以及道德问题。而我们这一辈人,即使有人那么想,也会被浮华的现实而搅乱了心智。真的阿文,我为我现在的生活感到悲哀,感到羞耻,感到无地自容。你知道吗?前几天,我给小霞打电话,我问她,这一段时间没我在她的身边,她过的开不开心,吃的怎么样,睡的好不好,并且告诉她车子房子的事情已经有了着落,叫她安心等着我去娶她。结果,她对我的关心毫无回应,直接就跟我说,房子一定要在一百二十个平方以上,楼层必须要在三四楼之间;装修要用法式风格的。车呢,最好买日产车,这样开出去也稍微有点面子。最后她还埋怨我说,她闺蜜开的都是奔驰,住的别墅,自己这样的要求都算是便宜我了。她怎么不想想,她闺蜜是什么家庭条件,她老公是什么条件,我又是什么家庭条件。
“阿文,我告诉你,我不是不想结婚,也不是故意要让老爷子那么难受。我也盼望自己能够早点结婚,早点生儿育女,没等四十岁儿女就和我一般高,没等四十五岁孙子就能叫我爷爷。可是,我现在没有结婚的条件,也没有择偶的条件;你知道我是小霞的第几任男朋友吗?———第九任。她今年还没有23岁,恋爱经历比我还要丰富。等我和她结婚以后,两人再闹点什么矛盾,搞不好我就要成为她第一任老公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十七岁的懵懂少年,什么事都带着天真的想法,以为有爱有性格就能摆平一切问题。现在的婚姻并不是两口子抱在一起睡觉那么简单。我现在脑子里一旦闪过‘结婚’这两个字,我就感到害怕,无助,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可明白,我是想结婚的,只是我怕啊,我怕我所有的付出都会付之东流。”
“你怕小霞就不怕吗?难道你做的都是对的,她做的就是错的?她愿意和你结婚,想必也是下了不少决心。”我说。他一昧的只在别人身上挑刺,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也不是没有错———男人嘛,谁不想娶个又好看又贤惠的妻子。要是把小霞换成了我第一个初恋对象,别说欠六七十万,欠一百万也值得。总之,我不是么好好鸟,也没有多大本事;她不是凤凰,还看不起我———我俩如果真结了婚,两个莎士比亚也描绘不出我的悲惨来。”不知表哥这次说的算不算是肺腑之言。
“那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保证以后不会后悔?”我对表哥说。
“后悔?后悔没有娶小霞吗?”表哥轻蔑的说,“其实我给你讲,我俩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凑合着在一起,以求随时可以解决男女的天性问题。如果谈起所谓的感情,勉强的说也就剩床上的那一点儿感情了。爱情啊爱情!到底怎样才能算是真正的爱情呢?想想都觉得遥远!”
表哥说完这一段话后,仅仅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我拔下车钥匙,把他悄悄地扶到自己的卧室,以免惊扰到正在熟睡的父母。
第二天清晨,我睁开眼睛以后才发现,昨晚上睡在我旁边的表哥,现在已不见了踪影。
我给他拨去电话,他说他已经到了市里,准备去找工作,要是今天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他明天就会上班。我给他说,应该再仔细考虑一下这桩婚事,这样草草的了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挂了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