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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
    西爱上了火车,一路向西,家里人压根就错过去了。



    她也不怕,安安稳稳的坐在那里,自己摸了摸口袋里面的信,她没什么地址,就这个挂号信,黄梅如每次都用这个写信,按着这个找,她觉得一定能找的到。



    按着她的想法,她妈据说是大家嘴巴里为国家办大事儿的人,那日子待遇的,肯定好过,越是有能耐的人,就越是有饭吃。



    到了青海那边,要换火车。



    她自己拎着包袱,跟着人一起走,旁边一列车,也是刚到的。



    宁宇森看着那背影,觉得像是西爱。



    喊了一声,“西爱——”



    结果人家没回头,牵着旁边大人的手,他觉得是认错人了,西爱这会儿在家里呢,哪里能在这大西北呢。



    他来这里是招工来的,一火车的人都是。



    西爱听见了,也听出来是谁了,没回头,等着转过弯来的时候,才松开人家的手,“认错人了,以为是我爷爷。”



    朱成仁看着这丫头,笑了笑,“人多杂乱,别丢了才好,这列车上孩子特别多。”



    西爱点点头,自己随便一转眼,“我爷爷在那里,我过去了。”



    然后扭头自己就上车了,继续下一班列车。



    结果上去了,她左右看了看,一列车的孩子,跟拐卖了一样的。



    她心里就嘀咕,小声问人家,“你要去哪里?”



    怕自己坐错车了,第一次自己出门,还是这么远,露怯了,心里也怕。



    那小孩自己笑了笑,“找我爸爸去。”



    “你爸爸在哪里?”



    “不知道,我们去上学。”



    西爱紧紧的拉着自己的包袱,列车员提着篮子,开始发点心,到西爱这边了,也有一份儿,两块绿豆糕。



    西爱拿着看了看,从来不曾听说过,列车上还有发点心的。



    端详了半天,没有车,用干净的手帕子裹起来,放在口袋里面去了。



    这一车厢的孩子,是去罗布泊的,他们的爸爸妈妈在那边,这些年了,那边的配套设施相继建设完成,有了学校,有了医院,孩子可以去上学了,解决了异地的问题。



    西爱凑巧是夹杂进去了,她也不懂。



    睁大了眼睛往外面看,黑黑的,然后渐渐的没有了树,再后来,她睁大了眼睛,草也没有了,再也看不到兔子了。



    鸟儿也没有一只了,天空中只有星星,这个空间里,只有星星。



    朱成仁拿着名单点名,一下一下的就过到了西爱,看她旁边也没有人,仔细问一句,“孩子,你爷爷呢?”



    西爱抬眼,“我骗你的,我自己来的。”



    “啊——”



    朱成仁吃一惊,这孩子,这么直白呢,“那你现在告诉我做什么?”



    “因为大概觉得你是个好人吧。”西爱很是深沉的说了一句,一路上给点心吃,给水果吃,她原本惊慌不定的心,伴随着深深月色,竟然觉得安静了。



    朱成仁看她穿的单薄,自己解下来大衣,“穿着吧,你是到哪里去,去走亲戚吗?”



    西爱肩头一重,看了眼那黑色的中山装,带着一点泛油的味道,自己抖了抖肩膀,打开包袱,“我自己有。”



    那新鲜的带着光泽的皮袄子,穿在了身上,包袱也少了一大半,她带着来的,是黄梅如当初给她寄回来的。



    朱成仁看着那皮色,炖了一下,这皮子,他好像见过的,要问,却看西爱头看着外面,“这里为什么没有树,光秃秃的。”



    夜色漆黑,唯有星空魏然,零星点缀,风号卷沙,打在窗户上霹雳作响。



    朱成仁没有说话,这里就是没有任何树,没有草,因为这里,没有水。



    外面风沙渐起,声响似冰雹打在铁皮屋子上,车厢都在晃动一般的,紧接着就是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原地区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呢。



    西爱死死的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捏着把手,一只手捏着包袱,朱成仁站在中间,“大家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这是跟风沙在做游戏呢,你们看外面,外面的是保卫我们的人。”



    他的两手张开,往前弯曲的伸展着,指了指窗外,有人立着枪,箭簇一样的在那里站着,头上是安全头盔,脚底是黄沙百里,五米一岗。



    西爱听着保育员惊呼,“真的有人,真的有人在,那么多的风沙,怎么能站的住呢。”



    是啊,那么大的风沙,怎么能站的住呢?



    在黄沙漫天,起风的夜里,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土地上,到底是怎么站的住的,又是为什么站在这里呢。



    她不懂。



    一点也不懂,但是她隐约知道,这不是傻。



    不是简单的缺心眼。



    她脸贴在窗户上,一眨不眨的往外看,看着列车驶过的时候,有人敬礼。



    看着他们的头顶,是一顶灯,一顶头灯,只有那一束光对着列车在致意。



    他们的身后,是一根一根的绳子,把每个人连接在一起。



    她扭过头来,问朱成仁,“为什么用绳子?”



    “因为风沙太大了,这样子人不会被吹走。”



    “为什么站在这里?”



    “因为有他们想做的事情。”



    “什么事情?”



    朱成仁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的看着车厢外的人,太多的事情了。



    讲不清,道不明。



    摸了摸西爱的头,“你很聪明,很聪明。”



    西爱点点头,“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喜欢读什么书?”



    西爱就窒息了,她的学业,大概就跟着黄沙百里一样,漫无边际的。



    但是又不想要人瞧不起,便大模大样的,“诸子百家,略懂。”



    一边说,一边斜斜的眼神,看了朱成仁一眼。



    略带着得意,略带着聪慧。



    朱成仁大笑,西爱也得意的笑。



    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弯弯的,她平日里不笑,眼神是高高挂起来的。



    可是笑的时候,像是藏起来了一个月亮,跟黄梅如一样,她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



    朱成仁一顿,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见过这个孩子。



    “你妈妈,是黄梅如是不是?”



    他在黄梅如办公桌上看过这个孩子的照片。



    这个皮袄子,是当初他们的保卫部出去打猎的时候,皮子黄梅如买回来了,说是给女儿做袄子穿。



    雪白雪白的。



    没有一点儿杂质的。



    只有尾巴那里一点儿,挂在了胸前做了个雪球,带着一点儿黄。



    朱成仁是去接孩子们的,他们来自各地,然后在青海那边汇聚,由他带到罗布泊附近安顿下来。



    等下车了,西爱自己摸了摸脸,两天的时间,她的脸干巴了。



    黄梅如出来的时候,她衣服都没换,带着一股子硝烟的味道,手上还带着炸药的粉末,急匆匆的,“什么事——”



    结果就看见西爱了,心砰的一下,不太敢认,但是又觉得像。



    直到朱成仁推了西爱一把往前,“怎么了,自己的女儿认不出来了?”



    黄梅如的心啊,又是酸,又是痒的。



    蹲下来,“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吗?谁跟你一起来的?”



    “我离家出走了,没地方去,来找你。”



    朱成仁原本想见证一下母女想见,基地里就喜欢这样的事情,结果差点以为自己耳朵聋了。



    离家出走?



    他看西爱一眼,觉得自己心口疼。



    家里人不得急死了啊?



    黄梅如也麻爪了,吭哧了半天,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西爱看她神色,打量了一下,很有眼力劲儿了,觉得自己没来错,她妈跟她想的一样,比较好欺负。



    “我饿了。”



    “哦哦,食堂有饭,今儿准备了好吃的呢,你来的刚好。”



    朱成仁就赶紧去电话,直接打给街道上去了,“对,孩子在她妈妈这里,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张德顺自己拐杖都拄不拄了,倒在了地上,他的腿疼的受不了,一直走路,坐不下来也睡不着的。



    王红叶自己抹着泪,只捂着脸哭,“没丢就好,没丢就好,我以为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外面吃多少苦啊。”



    她知道西爱气性大,可是碍着婆婆的面子,一直不吭声。



    宋慧萍现在是后悔了,这找到了总归是喜事一件儿,自己坐了半响,笑了,“这孩子,比我想的有出息。”



    从这边到西北,那么远的路,人家愣是去了,去投奔妈妈去了。



    不是那种傻孩子,有的傻孩子离家出走什么也不知道带,到处乱跑,十之□□不是被人贩子带走了,就是去要饭吃了。



    可人家西爱,活蹦乱跳的去找她妈去了。



    要不是干的这破事儿,宋慧萍还得说一句有勇有谋呢。



    张建国一顿好气,走几圈,“我去接她回来,回来了先打一顿。”



    王红叶就不愿意了,“打她作什么,大姑娘了,要脸儿了,你成年累月不在家,对着她好还来不及呢。”



    对着婆婆的那点怨气,全对着张建国来了,撂脸子了,“而且说句您不高兴的话,这孩子,我养大的,要管也是我来管,您插不上手。”



    “我去接,你们话甭说。”



    掀起来帘子就出去了。



    自己打水洗了脸,自己不会去买车票,拉着伸伸,“去帮婶子去火车站打车票去。”



    喜气洋洋的。



    伸伸笑的牙白,松一口气,答应的响亮,“唉,好了,这就去。”



    张建国看了,叹气,孩子不是这么养的,“妈,我咨询过朋友了,西爱这样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打算带她到国外去看看,国外的心理学比较深入研究。”



    宋慧萍把嘴里面的茶叶沫子吐出来,看了张建国一眼,“你去上班吧,不是喊你去上班了。”



    闲的你,还心理学,还心理疾病。



    她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当年庚子年八国联军进京城的时候,多大的事儿啊。



    别在这里狗长犄角闹洋事儿了,还国外。



    她看张建国才有心理问题,觉得国外的月亮是圆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送自己一本书,汪曾祺的一束光阴付苦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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