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曦明显感觉到老爸虎躯一震。
中年男人眉心拧成一个小山川,表情出现了断层式递进。
他脸上笑容蓦地僵住,愣了足足十秒钟,似乎才把刚刚听见的话在大脑里成功转码。随即双眼瞪圆,嘴唇张开,目光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盯着沈言勋。
那表情就好像对方不是要娶他闺女,而是要当场吃了他闺女。
沈言勋见贝思明这副被吓到的模样,依旧耐心很足,又重复一句,并且还改了称呼。
“伯父。”他缓缓道,目光无比的认真,“我想和贝曦结婚。”
贝思明还沉浸在自己山崩地裂的小世界里,贝曦倒是先回过神来,扯了扯沈言勋的袖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问“你要干嘛?”
“娶你。”对方回答得无比镇定。
贝曦没法镇定了。
她不知道这人哪来的执念非要跟自己结婚,明明也没有表现得多喜欢。
可即便如此,该死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因为他淡淡的一句话而轻易撼动心底的小宇宙。
“我还没答应呢……着什么急。”贝曦咬了咬唇。
“夜长梦多。”沈言勋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我想早点定下来。”
“……”合着之前要她考虑的话都是放屁了?
这明目张胆逼婚的语气怎么回事?
兹事体大,在机场终究没能谈妥,三个人一起去火锅店吃晚餐。
这家店是贝曦和贝思明经常来的,一家地道重庆火锅店,传说中压根儿没有鸳鸯锅的那种。
贝曦看着桌上红彤彤的九宫格锅底,陷入了深思。
贝思明也才反应过来,有点懊恼地说“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老健忘,沈总是不是不吃辣?”
“无妨。”沈言勋神色淡定,“现在能吃一点。”
“是吗?”贝思明笑呵呵的,忙不迭点头,“能吃就好,一会儿咱们再喝两杯。”
沈言勋“好的,伯父。”
“……”一直作为同事的贝思明骤然被改了这样的尊称,很不习惯,嘴角不禁抽了抽。
去调酱料的时候,贝曦发现沈言勋略过了所有红色调料,小碗里清清爽爽,香菜小葱芝麻酱。
上次他在烧烤摊上吃了点微辣就猛灌自己酒的场景毕生难忘,贝曦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能吃这个锅啊?”
“嗯。”沈言勋淡淡点头,“别担心。”
“……”谁担心了。
贝曦窘迫地转回去,又拿了个小碗盛零食水果,不再理他。
一小时后……
两小时后。
贝曦真的不该指望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会有多么安静和谐的场面。
“沈总啊,我跟你说,当年你就不该那么轻易放过沈志南。”贝思明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目光晃悠悠的,手也晃悠悠地指着对面的沈言勋。
贝曦扶了扶额头,脑袋疼。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该找个借口溜掉,以免知道的太多,改日被沈言勋灭口。
只见沈言勋扯唇摇摇头,斟满一杯,目光也有些迷离。
贝思明眯起眼睛,大着舌头继续说道“他自己是个窝囊废,不得老爷子欢心,就造谣诋毁你,想把你赶出沈家。我要是你,不仅要把他赶出去,我还要让他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沈言勋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他端起杯子和贝思明碰了碰,眼底还有几分清醒,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来“所有人都说我名不正言不顺,说让我上位是要毁了沈家基业。多亏有你们扶持,才能有今天的我。”
贝思明得意洋洋“那必须啊,咱可是一起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
沈言勋笑了笑。
“不光沈志南那厮,你们家那些个亲戚,叔伯,也都不是什么好鸟。”贝思明醉醺醺傻笑了一阵,将杯子里的酒全部喝光,胳膊抻得长长的,越过桌子拍沈言勋的肩膀,“以后不怕了,你成了我家的女婿,就有我罩着你,他们再敢整什么幺蛾子,通通吃不了兜着走。”
说着又咯咯笑起来。
“……爸你在说什么胡话?”贝曦急忙戳了戳老爸的胳膊。
他罩着?他有几条命够罩着沈言勋的?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样,喝醉了就爱吹牛逼,连一向稳重如山的老爸都不例外。
等等……怎么就他家女婿了?
作为另一名当事人的她同意了吗?
当初口口声声叫她不要好高骛远,白日做梦,妄想跟沈言勋有什么,结果就吃了一顿饭,以前的话都当屁放了?
“岳父。”沈言勋也用力握住贝思明的手,带着浓浓醉意的郑重其事,“把贝曦交给我,您放心。”
贝思明笑得肩膀直抖动“放心,放心。”
贝曦对两人翻了个白眼“……”放心你大爷。
最后只剩下一个清醒的弱女子送两个醉死的男人回家。
沈言勋是坐他们的车一起过来的,贝曦没有他司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王特助的联系方式,去过一次他家也不记得具体位置了。叫了几声想让他自己打电话,都以失败告终。
她只好带沈言勋回了自己家。把老爸安置上床之后,又收拾了一间客房,将这个目测有一米九的大男人往房间里驮。
幸亏她家是平层,没有楼梯。
前段时间努力健身的成果,大概全用在这里了。
第二天贝曦没有工作,是公司安排给她的短暂假期。
起床时她完全忘掉了家里还有另一个男人的事情,洗漱后穿着家居服就去厨房找吃的。
贝思明已经去上班了,厨房保温箱里放着他准备好的鸡蛋饼三明治和牛奶,双人份。
贝曦脑子里嗡地一下,突然想起来什么。
只见料理台上贴着张便签闺女小沈宿醉会醒得很晚,记得叫他起来吃早饭。解酒汤在养生锅里,提醒他喝。
“……”贝曦嘴角一抽。
这该死的社会主义革命情。
她突然觉得或许他们俩才是真爱,沈言勋是为了和老爸建立更加长久的坚不可摧的关系,才想跟自己结婚。
但这种扯淡的剧情很快被她自己否定掉了,甩了甩头,去客房叫人起床。
床上男人熟睡着,一点也没发现有人侵入领地。
贝曦原本以为沈言勋这个男人睡起觉来,应该是端端正正平躺的姿势,就像小时候《白娘子》电视剧里面的睡姿。
那时候她还想着哪有正常人会睡得那么端正,连头都不带歪的,后来遇见沈言勋,她觉得他一定就是现实中的那种人。
然而,想象毕竟是想象。
此刻她面前的男人,侧身躺着,睡袍因为一夜的翻身早已领口大开,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薄被皱巴巴搭在腰际。头发乱得横七竖八,平日里凛冽深沉的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贝曦觉得这样的他居然可爱的要命。
她坐在床沿上,趁人睡着悄无声息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拨弄他头顶的发丝。
居然和她一样也是软软的,只不过发质很黑,就像他瞳色一般深邃的黑。
贝曦有点入了迷,不由自主地俯下身。手指缓缓地掠过额头,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他翘挺的鼻尖。
沈言勋的鼻子比大部分亚洲人都高,使得他五官更加的立体,迎着清晨的阳光看他,鼻尖就像是凝着一个光点。
光点逐渐扩散,化成一圈温柔的光晕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就像是传说中从天而降的谪仙。
这种似真似幻的、整颗心仿佛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填得满满的感觉,她从没在别人身上有过。
她手指再稍稍下移,不留神碰到柔软的唇,被唇缝里溢出的灼热呼吸烫得浑身一颤。
就是这双唇,在那天的茫茫夜色里,高空徐徐的微风里吻了她。
那种温暖和缱绻她至今怀念。
一时间,她就像是着了魔,不由自主地靠近那双唇。
相距不到一公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狗叫。贝曦如梦初醒,猛坐起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等一口气跑到客厅,才发现自己掉了一只鞋。
“……”
客房里的床上,男人睁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望着地毯上那只背面朝天的粉红色拖鞋,缓缓地勾起了唇。
贝曦想喝杯凉水压压惊,结果发现壶里的水还是热的。
贝思明是个养生的人,家里冰箱从来不会有冰水冰饮料这类东西。
她只好撑在料理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试图把心头莫名其妙的躁动压下去。
居然差点就偷亲他了……
贝曦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中了什么魔咒。
幸好没被他发现,否则她要么以死谢罪,要么从此再没脸见他。
贝曦正在努力用各种天马行空的无关念头冲击她对于刚刚愚蠢行为的懊恼,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力度沉稳,节奏均匀,每一下都仿佛踏在她心坎儿上,贝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
她不敢回头,耳朵却变得极其敏感,他站到她后方的时候,从他站立的那侧半边身子都变得僵硬,无法动弹。
“你鞋落在屋里了。”男人淡淡地开口。
下一秒就是拖鞋落地的声音,贝曦咬了咬唇,表情都快哭出来了,沉默地把脚放进拖鞋里,打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老天总不会轻易放过犯错的人。
她听见他又开了口“下次想偷亲我,别那么犹豫。”
贝曦!!!
他!发!现!了!
难不成他一直醒着?
醒着故意让她摸,让她……
“也不是一直醒着。”沈言勋垂眸看着她像只鹌鹑似的缩在料理台角落,向来清冷的目光不禁携了点温度,“你呼吸太乱,吵醒我了。”
贝曦“……”这人是有读心术吗?!
沈言勋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消化震惊,他打开保温箱的门,把托盘端出来,边往出走边问“公司让你休几天?”
贝曦跟他走到餐桌旁,看着他摆早餐,拘谨地用手指抠着桌角,“一个礼拜,不过我打算周一就回公司练舞。”
“嗯。”沈言勋垂眸点了点头,坐下。
贝曦也在他侧面坐下,喝了口牛奶。
沈言勋看上去并没有一点宿醉的不适,依旧那么清朗淡定,她在想着到底用不用叫他喝解酒汤,就听见男人又开口说“周二吧。”
贝曦愣了一下,“什么?”
“周二再回公司。”沈言勋用筷子夹着鸡蛋饼一角,抬眸望向她,目光很认真,“周一跟我去民政局。”
“……”贝曦手里的筷子就这么掉到了桌上,不锈钢和玻璃撞得叮咚响。
这次大脑当机没有太久,她深吸了一口气,问“有必要这么着急吗?我还没考虑好。”
沈言勋微微蹙眉,“你对我的条件有哪里不满意?”
“……”贝曦感觉自己的思维方式和他有很大出入,抿了抿唇,“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
沈言勋“既然满意,那还有什么问题?”
贝曦拿起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鸡蛋饼,“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你读高一的时候。”沈言勋微微勾唇,“三年了。”
“……”她以为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那天她去公司找爸爸要学杂费,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普及电子支付,大家都习惯用现金。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上大学之前唯一一次。
不过这时候提起高中的事,怎么好像有点奇怪的味道?
“我们认识三年了。”沈言勋继续说着,“你爸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所以我对你没有任何疑问。如果你觉得跟我不太熟,没关系,婚后我们可以慢慢熟。”
“可可是……”贝曦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沈言勋耐心地等着她,“可是什么?”
贝曦脑子一灵光,急忙道“我还没满二十岁,不能结婚。”
沈言勋扯了扯唇,“没记错的话,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比实际早几个月。应该上个月刚好满二十。”
“……”您思维要不要如此缜密?
所以,她这是刚到法定年龄就要被迫履行法定义务了吗?
她是喜欢沈言勋没错,但这发展速度也太太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老贝同志居然会答应!
平日里老贝同志多么一本正经严肃刻板的人,一顿酒下肚,跟人追忆往事谈古论今,顺便把她的终身大事给拍板了。
到现在想起来还像是一场梦。
贝思明当然不会逼着她嫁,可他那儿一松口,无疑是给她留了个世纪难题。
嫁吧,好像不太甘心。不嫁吧,又有点遗憾。
沈言勋应该不会一直等她磨蹭,过了这村,也许就没这店了。
贝曦脑子里各种想法混乱地交织,一如她盘子里被戳得完全没形的鸡蛋饼。
“如果你对我还有什么疑问,尽管提。”沈言勋适时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有什么疑问?
好像也没什么疑问。
无论是家世工作还是颜值身高,这个男人都无可挑剔。
贝曦揉了揉太阳穴,脑袋突然一灵光,想起来什么东西。
那晚在海城酒店的房间里,吴彤的那一席话涌上脑海,她不自觉脸热了热,小心看了沈言勋一眼,问“……你为什么会看上我啊?”
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学生,还只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的小萌新,实在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让这位金字塔尖上的男人垂青。
“也许是缘分吧。”沈言勋目光镇定地望着她,“我只想和你结婚。”
“……”男人专注的眸子像一个黑洞,贝曦心脏狠狠地一颤。
沈言勋继续道“我没有不良嗜好,没有前女友,保证不会出轨,你跟我结婚,也不存在任何经济问题。”
“……”
“还有。”他望着她,唇角轻轻勾了勾,“我不重男轻女,但我打算要两个孩子。”
贝曦脑袋都快低成九十度了。
她攥了攥拳,深吸了一口气,视死如归、磕磕巴巴地问出那个所谓很重要的问题“那个……你……没有……什么……隐……疾……吧?”
“……”这次轮到沈言勋嘴角抽搐。
贝曦一看他这副表情,瞬间慌了,连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好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沈言勋嗓音很低,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不过这件事,我不好说。”
贝曦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他真的,那方面,不太行?
随即她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肤浅的人才满脑子都是那种事。再说了,这个听说是可以治疗的,也不一定就会一直不行……
沈言勋安静地看了贝曦一会儿,看她各种表情精彩地变换,唇角微微一翘,语气不禁带了些揶揄“不如证明给你看?”
“……”
“择日不如撞日……”
“我吃好了!我去洗碗!”贝曦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抱着一堆餐具飞奔进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沈总母胎单身就不会撩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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