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响,仿佛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萧瑾时脸色低沉,此刻邪美的五官蒙上一层暗影,显出完全不同的凌厉气质来。
“嗒、”放下酒杯,宁芳笙冷冷一笑,眸光流转。
似无意打趣,“世子这是怎么了?”
她这才有点猛然醒悟的意思,原来纨绔世子还是有这一副模样的。
萧瑾时仍寒着脸,嫌恶地甩着袖子,想把小倌身上的气息消除干净。抬眼看宁芳笙,没好气道:“本世子何时说喜欢男人了?”
“世子既然不喜欢男人,何苦总在本官面前晃悠?”
话音转凉,有些逼问的意思。
甩袖子的动作停下,萧瑾时扬起眉骨,戏谑的神色一点点回到脸上,“哦?”
悠悠踱步到宁芳笙面前,半点不忌讳地弯腰,眼睛对着他的眼睛,瞬间又恢复成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目光暧昧地在宁芳笙的脸上描摹,唇瓣一上一下,“宁太傅的意思是,叫本世子别再缠着你,去找别人去?”
这么近的距离,她一低头两个人的额头就能碰在一起。
宁芳笙装出来的温柔端不住了,眼睫一垂,看萧瑾时有些俯视的意味,“离我远点。”
啧,这才是她对自己的样子。
萧瑾时眼角泛出些笑意,不进也不退,直勾勾地,像是要看到那双琉璃眸子里去。
“此刻我便告诉太傅罢,若是我不喜欢别的男子,只喜欢你呢?”
呵,这已是他说过的第二遍。
宁芳笙掀起眼帘,“世子谎话连篇,本官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说着,就站起来,要拉开和他的距离。
眨眼间,萧瑾时伸出手及时拉住了她的衣袖,笑吟吟道:“我是说实话,太傅怎就不信瑾时一片赤诚真心?”
他故意用“瑾时”自称,心里也膈应了一下。
未曾料到此人还喜欢动手动脚,宁芳笙不小心被他拉住,一个屁股蹲儿又坐了回去。脑袋顶上,一双潭水样清明的桃花眼,印满了她自己错愕又不虞的样子。
赤诚真心?
不是断袖却独独喜欢自己这么个“男人”?
呵,骗小孩子么?
臀部传来的震痛让宁芳笙额前的青筋跳出来,怒极反笑,“瑾时?”
咬着牙喊出的名字有些尖细,打着颤儿飘进了萧瑾时的耳朵,勾起了他脑子里一根弦,搔痒似的。错开眸看,眼下这张脸如描如画,精致不可言,又跟勾子一般。
他不过一愣,就被宁芳笙按下,屁股也是硬生生撞在凳子上,他吃疼地皱了皱眉。
宁芳笙看在眼里,心底升起报复的快感。
“瑾时,来坐下。咱们且不说别的,来此不就是为了喝酒么?”
另试出他不是个断袖,也算是一半目的。
她放开他,一手扶着杯子,一手斟酒,神情专注。
萧瑾时隐约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却想看她到底要怎么做。敛下眼底的期待,配合地接过她递来的酒杯。
对着他灼热的眼,宁芳笙只当自己瞎的。开口胡说借口,“说来咱们小时也在一起玩过,凭着这点情谊,我该敬你,贺你归京之喜。”
屁的情谊。
说完,宁芳笙举杯,一饮而尽。
萧瑾时捏着杯子,睨着对面她昂起的纤细脖颈,这都回来多少天了,这才贺喜?眼尾玩味地挑起,顺她意,也是举杯就干。
迅速地,宁芳笙给两人又满上。
“陛下与我私下说过,听着十分看中你,这是瑾时的好福气,也当为此喝一杯。”
话了,又是干脆的一杯。
舌尖顶着牙根,萧瑾时爽快一笑,“多谢芳笙!”
也是一杯。
“咳——”
酒水卡在宁芳笙吼头,她被萧瑾时一句“芳笙”吓得呛住。
这腻歪劲,真是不嫌恶心?
萧瑾时眼中流彩渐浓,面上摆足了关切,“芳笙,你怎么了?”
“咳咳!”娘的!
宁芳笙咳得更厉害,同时不忘避如蛇蝎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哂笑道,“无碍,只是不用如此亲昵吧?”
“欸,”萧瑾时不认同,“你唤我瑾时,我唤你芳笙,既是礼尚往来,也是叫着亲近。”
亲近你老母呢!
宁芳笙的脑子有根筋一抽一抽地疼,“呵呵,好…”
忍。
“来,恭喜瑾时得了胡丞相的教导!”
“恭喜瑾时…”
瞎说到后头,宁芳笙编不下去,干脆直接倒酒敬酒喝酒。
两人这么对饮一阵,宁芳笙还抽空睨了一眼对方不红不白的脸色。唯一看的出酒意的,只有那双微醺、不甚清明的眸子。
这酒量还不错?
宁芳笙以为快差不多了,心一横,直接叫人换成酒坛子,上碗。
就这么又灌了几碗,萧瑾时才渐渐有些迷离的神色。嘴里也有些大舌头了,“不、不喝了,我…芳笙…”
呼——终于把他喝倒了。
宁芳笙嘘了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两颊也是通红。
所幸脑子还是清楚的。
再睁眼,瞧着趴在桌上、眼睛已经眯起来的萧瑾时
,啐了一口。
还芳笙?
弯下腰,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试探着叫:“萧瑾时?萧世子?”
“嗯…”
他费劲地扬起脑袋,还要去抓眼前的影子,“作甚?”
还是能说话,没醉死就好。
收了手,宁芳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冷色。
靠近了他,压低声音,柔柔地又带了些磁性,十分有蛊惑性。
“你可曾戴过人皮面具?”
趴着的人眉眼舒展几分,很是受用这声音。
“不…人皮面具?人皮…”
他嘀嘀咕咕,话像含在嘴里似的。
拧起眉头,宁芳笙又问了一遍,而后附耳在他唇边。
她不曾留意,那人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微不可见的一条缝,瞄着那耳廓边似雪的皮肤,嘴角也很快地勾了一下。
“不曾、不曾用过…那是…”
“那雪雕呢?可是你养的?”
“雪雕、又、又是何物?不晓…”
宁芳笙听得极认真,可算是听到了一点。
坐正了身子,宁芳笙细细打量面前人工整瑰丽的脸。
不知为何,她心总落不到实处,此刻就算萧瑾时醉中否认,还是不能相信。
低头沉思,忆起和那人相处的片段。
思来想去,唯一能从外验证的证据只剩下一个——胸口。
宁芳笙转过头,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黑袍领口。
银针上淬的毒液药效不如何,却会留下很久的痕迹,若要完完全全消失,最少也需要三月时间。
视线上移,萧瑾时趴在桌子上,露出的半张脸宛如睡着一般,柔和温顺,显出平时没有的清俊雅致来。
沉了沉眼,宁芳笙靠上去,伸出手,碰上了那片鸦羽色的衣襟——